但他却浑然不觉。 那双眼睛,只是盯着眼前的宿舍楼。 它在狂风暴雨中,时而闪烁着,如同损坏电子屏幕上的幻影。 暴雨轰然落下。 但手机上显示的天气,却还是正常。 危阳泽知道。 他现在已经不在现实世界了。 这是陷入特殊空间的情况。 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而无尽的黑暗里,只有这栋宿舍楼在视线里存在。 【这是前后感染覆盖共计三次,而造成的,前所未有的扭曲空间。】 危阳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第一次。 温榆和没有再压抑自己的能力,选择感染周围正常的事物。 因此,不会有多余的人出现。 那些宿舍楼门后,正常的学生已经异化,不会有谁不长眼来打扰他接近叶寄书。 再然后,舍友进入了宿舍楼。 它身为【第三阶段】,已经丧失了人的皮囊,代价就是它可以展开完整的独立空间。 这样的空间笼罩在温榆和的感染之上。 但如果说,这第二个【感染源】只是让环境发生了异变的话,最后一次覆盖就是完全扭曲了空间。 因为—— 【宴寐】出现了。 祂只是站在楼梯上,温榆和、舍友的存在气息就被完全摧毁了。 宿舍楼周围的现实随之崩塌。 尽管明白事态紧急,危阳泽在十几分钟前就已经站在了这里。即使听到了楼梯上的枪声,也没有出手。 原因是—— 他终于收到了总部的回信。 【在搞什么。四个月了,这个时候才给当初同伴出事的汇报回复。】 这是正常人的第一想法。 然而,危阳泽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 总部效率不可能这么低。 他们的任务信息,是由庞大的终端系统处理的,不存在漏掉信息的可能。 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当初是刻意没有回复他的报告。 【总部,一直都有自己的考量。】 但是这种考量,到底意味着什么…… 危阳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到什么。 但他接下来看清的东西,一定不是他期待的。 传回来的报告字数不多。 很有系统出手的、直击要害的简洁风格。 总部回复。 【我们一直在关注叶寄书。】 【我们知道他的特殊,知道他是稳定现实的锚点。】 …… 【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进行观测。这个区的所有正常环境,都是为了稳定他的精神状态而服务。之所以偶尔会出现感染源变量,也只是为了保持水的活性而已。】 【包括你、二级员工林磷。】 …… 这是什么。 危阳泽感觉太阳穴被重击。 一阵头晕目眩侵袭上他的大脑。 这到底是什么。 楚门的世界吗。 他其实也只是系统大数据算法其中之一。 难怪报告石沉大海。 难怪林磷去而复返。 因为在这里,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就和他一样。 如果不是同伴出事,他早就调走这个区了,但现在却依旧被困在那个潮湿的雨夜。 他们都是算法中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角色】。 被过去滞留在了这里,推动着所谓的剧情发展。 而叶寄书,大概就是那个【不知道自己是主角,但其实是主角】的路人,按照预定的轨迹生活。如同被关在鱼缸里的金鱼,看似透明的环境,却是困住他人生的枷锁。 【那……祂呢?】 危阳泽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如果说叶寄书是被重点保护起来的缸中金鱼,那个……至今无法用词汇理解其身份的存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绝对不是刻意安排。 他极其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总部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没有能力、没有办法,让祂那样的存在进入这个计划。 即使是他之上的特级,也一样。 他的所有直觉都告诉他,宴寐绝对不是【感染源】这么简单的东西。 因为【感染源】都由人类转换而来。 【宴寐】。 绝对不是人类。 迄今为止,虽然只是与之短暂地照面过一次,从楼梯上擦肩而过,对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但他已经感觉到了那种悚然。 那是从骨髓深处、沿着肌肉纹理爬行的恐惧。 而总部在公布真相后,发出的指令,是让危阳泽不能插-手…… 因此。 模糊的猜测浮现了出来。 【管控局也没有预料到,祂会出现在那里。】 【更无法想到,两人产生了联系。】 【本来,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叶寄书的,他就应该一直那样扮演路人角色。】 但是—— 这样的他,却被祂发现了。 危阳泽打了个寒噤。 这是……多么荒谬的事。 一个无论是里世界、还是现实世界,地位差距都如此悬殊的人。 怎么会注意到那个尘埃里灰扑扑的路人。 不知道管控局做了什么,又植入了什么样的诡异念头,叶寄书从未和任何人有过深层次的联系,按照预想的那样过着日复一日、单调无聊的生活。 但是,这一切都在几个月前发生了改变。 为什么【宴寐】这样的瞩目存在会和他成为恋人? 为什么祂会对叶寄书有这么深的执念? 为什么祂宁愿压抑自己,扮演一个普通的学生,也绝对不要离开叶寄书的身边? 即使是那些【感染源】不自量力地现身,即使是管控局的人类在祂面前一无所知、令人厌恶地晃荡,祂也没有当场动手……即使那对祂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四个月了!只要祂想的话,早就可以做任何事了!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只是过着大学生活而已。 危阳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归根结底,为什么祂会如此在意一个在大部分人眼中一无是处、毫无存在感的人类? 根本无法理解! 到底是为什么?是喜欢吗?是因为爱吗? 但那种无法解释的存在,真的会有这种正常生物才拥有的情感吗? 危阳泽站在这里,被要求按兵不动。 其实是因为,管控局也无法发现造成现状的真正原因,所以不敢轻易改变现状,才让他原地待命吧? 总部一定已经在不知情的时候做了些什么,才勉强让叶寄书的理智将这件事合理化,随后安排危阳泽等人的出现,再一步步推动剧情的发展,小心翼翼地验证那荒谬的可能性—— 【因为爱,所以才做了这些事。】 【只是因为爱。】 但如果真的是【爱】…… 危阳泽感觉到被雨水渗透的后背,冒出了寒气。 即使是叶寄书,恐怕都无法做到回应这样浓烈、摧毁的感情。 但如果选择回避。 会发生什么事—— …… 整个宿舍楼一片死寂。 明明没有听到任何雨声,但是却能感到那种惊人的闷热,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啪嗒。” 随着眼前的人每走一步,薄哲瀚就往后退一步,直到后背紧紧贴在了墙壁上,避无可避。 如果不是叶寄书拉了他一把,他一定已经手足无措地滑倒在了地上。 但下一刻,他后悔自己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到,宴寐的视线移动到了两人握住的手腕上,停住了。 “…………你们关系很好吗?” 因为恐惧,薄哲瀚睁大了眼睛,冷汗瞬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现在他和叶寄书是室友,对方还是他崇拜的yjs,这个关系应该是很亲近了吧…… 叶寄书:“一般。” “……” 薄哲瀚。 他现在究竟应该松一口气,还是伤心欲绝。 闻言,宴寐露出了笑容。 仿佛刚才那一刻的阴沉,只是某种雨夜的幻觉而已。 【好可怖。】 薄哲瀚的脑子,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恐怖的情绪在他的四肢蔓延。 然而,现在最恐怖的其实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在薄哲瀚的视线里,宴寐依旧那么好看。 只是看着这张脸而已,就觉得一种难以言语的爱慕涌上心头……为什么会害怕?明明这么喜欢。 如果被对方注视,只会感到喜悦和兴奋。 但鸡皮疙瘩还是不可控制,在对方目光扫过身上的时候爬上了肌肤,让他浑身打着哆嗦。 叶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他的手腕。 薄哲瀚手肘撑地,往后艰难地移动身体。 宴寐轻声:“去采风的时候,给你买了礼物。宿舍有人吗?我等下放在你的桌子上。” “有人。”叶寄书道,“但没关门。” 虽然薄哲瀚拉着他突然冲了出去。 但温榆和还一个人留在宿舍里,他瞥见了对方错愕的眼神。 闻言,宴寐只是说了句“是吗”,然后伸出手,拉起了叶寄书垂落在身侧的手指。 十根指节交错。 松散地搭在一起,然后落入了指缝里,扣紧了几秒。 【……】 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叶寄书低下头,看到对方翻过他的手腕。 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检查有没有其他人留下的气息。 在他的视线里。 对方冰冷的手指,在他的手腕上轻轻、细细摩挲。 那潮湿的气息,一点、一点,覆盖在了他刚才被薄哲瀚压出的红痕上。 …… 直到好几秒后,宴寐才抬起头。 他目不转睛地说。 “那寄书乖乖在这里等我哦。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和任何人说话。” 虽然语气很温柔。 但—— 【这究竟是请求。还是要求。】 “我马上就回来。” 在叶寄书的注视下,宴寐只是微微一笑,眼底翻涌着乌云,松开他的手腕,朝着楼上走去。 经过楼梯墙壁。 薄哲瀚又往后缩了一些,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宴寐却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朝着楼梯上方缓缓走去。 楼梯边缘,下方只有绿色的应急灯亮着。 宿舍陷入黑暗,头顶只亮了一盏老旧的白炽灯,勾勒出宴寐模糊的身影。 …… 他融入了黑暗里。 然而,走廊却没有声音。 那只是一片纯粹的死寂,让人心底蓄积着刺骨的寒气。 叶寄书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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