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明辉楼距离宿舍不远。 这样即使是晚上没有校内公交车,也不至于需要到绞尽脑汁怎么过去的地步。 走到雨里,叶寄书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带伞了。 他把外套兜帽戴上。 随后,他本想给宴寐发个消息,但是又想起来手机没电了。 【所以,也不是自己的问题。】 只是心里的不安感,却忽然浓郁了起来。 叶寄书走向了明辉楼。 教学楼黑黝黝的,没有任何灯光。 往前望去,前方列着两根水泥柱,中间横幅写着“明德净心”四个字。 在四楼。 黑暗里,他什么都不管,直接顺着楼梯。 陈教授果然在办公室。 因为,一到达四楼,就能看到只有唯一一间办公室正亮着惨白的炽光。 叶寄书没有在四周发现舍友的身影。 【是还没有来吗?】 但对方比他早走那么多,再怎么也应该来了吧。 他左看右看,心底蒙上了一层疑惑。 卫衣帽子被双手取下,湿漉漉地垂在后背,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正在这时,从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寄书。” “……” 非常、非常耳熟。 记忆里,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语调叫自己的名字。 叶寄书身体一僵。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对上了不远处,宴寐微笑的脸。 那张绮丽的脸,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而在走廊教学楼轰然炸开的雷声里,他的挺拔身影完全展露在眼前,更是呈现出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天空亮起的紫光,从走廊的窗户投射进来,视线受影响而变得很模糊。 影子投映在两人的距离之间。 “寄书怎么会在这里?” “……找人。” 他没有直接说,自己是来找舍友的。 因为觉得没必要。 毕竟,宴寐应该也不认识对方。 万一说了还需要解释,很麻烦。 然而—— “我也是呢,”宴寐笑容变淡了,低声道,“白天寄书说的事情,让我心底一直很在意。于是就约了教授,让我们能够尽快见一面,没想到教授竟然答应了,说今晚就可以。” 亮着白炽灯的办公室,光线从叶寄书身后投射而来。 那间办公室很安静。 即使极力去听,也只是一片死寂。 “要一起再去看看吗?” 宴寐面无表情道,“说不定,寄书瞒着我、这么晚都要出来找的人也在里面呢。”
第24章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紧。 只要走到前方,就能从那个位置看到办公桌的一角。 【还是没有说话的声音。】 太安静了。 就像是里面根本没有人一样。 叶寄书犹豫了一瞬。 但就在下一刻。 他身后传来了温热的触觉。 宴寐紧紧贴着他的背,手从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臂缝隙里穿了过去,就以这个将他抱在怀里的姿势,直接推开了门。 办公室内的景象在视线里展露。 陈教授正坐在坐在椅子上。 脸上,带着扭曲的、愤怒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会辱骂出声。 而另外一边—— 舍友正垂着头,站在办公桌前,长长的黑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楚此时的表情。 只是在门被打开,叶寄书和宴寐走进的时候,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这两个人,一直保持着死寂。 就像是什么诡异的默剧。 两个人偶被摆在了场景里,只有观众出现,才会立刻开始表演。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也没有动一下。 舍友突然开口。 “老师、老师……那个……” “有什么事赶紧说!”陈教授头也不抬,只是又低下头去批改教案,“我忙得很,没时间应付学生。如果你还是为了数学建模比赛来找我的话,那现在就走吧!” “可是……” 陈教授不耐烦地一咂嘴,把钢笔丢开:“我说了,你就是没有获奖而已!” 但是舍友还是没动。 他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下摆捏了一下,然后又松开。 随后,他那局促的声音细细地发了出来:“老师……我看到了我的论文,在小学竞赛里出现了,但是署名不是我……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 话音尚未落下,陈教授已经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 “嘭!” 桌子被撞响。 他推开椅子,快步走到了舍友面前,双眼鼓起,盯着他的脸。 “你,在暗示什么?” “……” “就算是,那又怎么样?” 在叶寄书的视线里,舍友攥紧了手,指头在掌心蹂躏,掐出了血的痕迹。 宛如蚊子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是一个已经不会为自己辩解的人,拼命地、绞尽脑汁地想要说出去的话。 “可是,你不能用我的……” “啪!” 陈教授一巴掌抽了过去。 舍友被打的往后一个踉跄。 “用了又怎样!你那个水平,也就只能得小学生竞赛的亚军……真是废物!我都还没说你水平怎么那么低!搞得我孩子连个加分也拿不到,别他妈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我……” “啪!” 又是一耳光。 “你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个学生,有什么脸来我面前说这些,怎么?想指责我吗?” “啪!” “你父母和我可是多年的朋友,怎么你就这么不成器?” “呵呵,真是个废物货色。” “陈叔叔都不会叫,真是没礼貌。该不会自己就是从哪里抄的吧?我早该替你父母管教一下你。” 每抽打一次。 就有贬低的语言冒了出来。 舍友从最开始的想要辩解,最后成为了喃喃的低语,像是对自己的诉说。 耳光的力道并不算强。 那是羞辱的力量。 他的手为了生存而抬高了,护着自己的脸。 小臂被抽出了红痕。 每次承受,那薄薄的皮肤都会折断一样瑟缩着后缩。 但他仍旧站在原地。 仿佛,这样就能表达自己的倔强。 “我、我不是废物……” “那是我的比赛论文……” 雨声轰隆作响。 他的声音隐没在了黑暗里。 叶寄书早就想上前阻止。 但是,宴寐没有松开进门抓住他手腕的动作,让他留在原地。 宴寐冷眼看了一会儿。 随后,他的嘴角划过了一丝笑容。 叶寄书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舍友身上移开。 因为从对方的身上,低泣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 办公室的空气中,闷着一股说不出的渗人的气息,只有抽耳光的响声死气沉沉地回荡。 “好了!到此为止吧。” 话音落下,教授才解气般地放下了手,吐出一口浑浊的气。 “快滚出我的办公室,我还要批改你们考试的高代试卷,没时间和你在这里闲聊!” “……” 舍友放下了手臂,那双眼睛,从厚重的头发间透了出来。 他死气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你会让我挂科吗?” “呵呵,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平时成绩也就那样,我可不会给你的分数造假。” 舍友一顿。 随后,拖着沉重的身体,朝着叶寄书的方向走来。 那也是门的位置。 察觉出他又一次的忍让。 除去达成目的的满意,陈教授的眼底里更是流露出了对这种人不加掩饰的轻蔑。 是的。 对于这种怯懦的、拖拖拉拉的受害者,大部分只会感觉到恶心。 “对了,别告诉你的父母,省得他们为你操心,毕竟你这么给他们丢脸。” 舍友低着头,不吭声。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叶寄书身边,即将和他擦肩而过。 “啪!” 叶寄书忽然抬手,从宴寐怀里侧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动作猝不及防。 舍友因此,猛地抬起头。 在他的视线里,露出了那张遮掩着、痛苦的悲哀的脸。 接触到叶寄书面无表情的脸,舍友像是突然找了某种情绪的宣泄口,嘴里冒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好讨厌、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如果勇敢地公布出来,只要在网上,就会有人帮忙,如果呵斥,也不会被这样扇耳光,如果自己不是这么怯弱、这么胆小,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会被父母厌恶……” 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很蠢、惹人厌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走出那一步。 那些能够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能够正大光明地承认自己的普通的人,到底怎么做到的? 好羡慕。 好羡慕啊。 真的好羡慕啊! 舍友用那双充斥着、令人嫌恶的眼泪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寄书。 “……很烦人吧,本来不想让你看到这一幕的。但是现在的我,只有再一次回忆起那时的这份羞辱、再次谋生出对自己的厌恶,才有报复回去的能力。因为我,在那个电梯里,已经——” 【电梯里,怎么了?】 下一刻。 叶寄书的头顶,响起了宴寐微笑的声音:“你——” 舍友瞬间止住声音。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甚至没有舍友本身呢喃的音量高。在这样暴雨的深夜,如果不仔细去听的话,绝对会误以为是混杂在雨声中的噪音,却达到了它应该有的效果。 宴寐:“你的话,说太多了。” 【平常会这样对陌生人说话吗?】 然而,话音落下。 叶寄书手里原本抓着的手腕,猛地抽了出来,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舍友猛地埋下了头。 之后,不敢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肢体接触。 宴寐面无表情,盯着他们之前肌肤接触到的地方,忽然扬起了笑容,说道,“怎么这么紧张?我也是正常来这里的客人。把你的东西关上,现在就回去吧。” 【什么东西,要关上?】 “不、嗯,那个……” 舍友回过头,看向站在原地的陈教授。 叶寄书的视线,也下意识地跟着滑了过去。 那个刚才还骂骂咧咧、嘴里吐出刻薄句子的中年男人,此时眼睛浑浊,像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在说出那些话之后,就一动不动地呆呆置身办公桌前。 宴寐没有移开目光,只是微笑:“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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