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剑剌的,幸而苍伯及时赶到,击退了刺客,才没伤到要害。” “这些人,分明就是要文卿的命啊。” 崔灏双手捏拳,沉痛而愤怒道。 苏文卿尚清醒着,只是因为失血多,面色有些难看,闻言安慰道:“义父,我没事。” “都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快躺下!” 崔灏按住了要坐起来的苏文卿,又与苍伯道:“你与唯慎说说,那些刺客的特点和招数。” 苍伯领命,引着谢琅到院中,仔细说了今夜情况。 “今日放榜,考中的寒门学子们一道在北里设了宴,请公子参加,我原本也要跟着去的,因为要给二爷送东西,才耽搁了,后来见天黑了,公子还未回来,有些不放心,便打算到北里去接公子回来,谁料快走出清水巷时,突然听到打斗声,才发现两个蒙面人正蹿进车厢里准备刺杀公子,驾车的是公子从牙行新买的一个书童,当场就被刺客一剑抹了脖子。可惜老奴没本事,让刺客给逃了,连他们的脸也没看清楚。” 说到此,苍伯忍不住眼睛一红。 “要不是老奴赶去及时,真不知会出什么事。” “也都怪老奴疏忽,明知这阵子上京城不太平,公子处境也微妙,无论如何也不该放着公子一人去参宴。” 谢琅拧眉听着。 上一世,苏文卿也如眼前一般,曾在与同窗宴饮回来途中,遭人刺杀。只是他记得,那是会试之前的事,苏文卿急中生智跳了车,得到过路的一名和尚搭救,才侥幸逃过一劫。 谢琅盯着苍伯问:“你方才说文卿处境微妙,是何意?” 苍伯道:“自打会试结果出来,便有许多世家大族打听到公子住处,派了人过来给公子递帖子,明显是为了拉拢招揽公子,公子一张帖子也没收,难免得罪人。” “还有……” 苍伯欲言又止。 谢琅问:“还有什么?” 苍伯道:“马上就是殿试,公子又高中会元,是状元热门人选,保不齐有那心肠歹毒的要使毒招除掉公子,为自己人铺路。” 苏文卿遇刺的消息,很快在国子学内传播开。 今年罕见出了双会元,而会元之一的苏文卿在殿试前两日突遭刺杀,难免会引发各种流言揣测。其中说法最多的,自然是卫氏为了给自家同样中了会元的嫡孙铺路,要铲除苏文卿这个挡路石。 “上回首辅巡视国子监,分明很赏识苏文卿,卫氏当真会对苏文卿下此毒手么?” “就算再赏识,一个外人而已,如何能与自家嫡孙相比,何况文卿出身寒门,和那些不食人间疾苦的世家子弟不同,世家是既要用他,又不想他光芒太盛,使出这等手段,再正常不过。只是可怜文卿,无依无靠,伤了手臂,也不知后日的殿试会不会受影响。” 流言越传越厉害,连一向不轻易听信这些流言的孟尧与魏惊春都有些动摇。 毕竟,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巧合了,甚至有学生提醒二人最近回家路上也要当心。 魏惊春高列榜二,孟尧也在一百名单之列,虽然成绩排名只在中等,但已经超越许多考了很多年仍毫无所获的举子。且青州以苦寒出名,读书之风并不盛行,能出一个寒门贵子,实属不易,那夜寒门学子在北里设的宴会,二人也在参宴之列,甚至宴会结束,还和苏文卿顺路同行了一段。 魏府仆从多,三人又一向交好,魏惊春不免后悔:“早知如此不太平,当晚该护送文卿到家里,你我再回去的。” 孟尧宽慰道:“此事谁也没有料到,你又何必自责。” 二人一道从藏书阁出来,恰好遇见过来归还书籍的卫瑾瑜。 三人依旧客气作了礼,但却罕见地没有多说什么话,卫瑾瑜也不在意,只是错身而过时,忽然道:“魏兄一直在服用药丸么?” 魏惊春一愣。 此事是隐秘,对方怎会知道。 “只是那日一道在北里吃饭,无意看到魏兄袖中遗落的药瓶而已。” 卫瑾瑜淡淡说了,道:“再好的药丸,用久了也会伤身,而且,有时一个粗心,还会拿错。魏兄要审慎些才好。”
第041章 青云路(十六) 离开藏书阁孟尧忍不住问魏惊春:“方才你和那位卫公子,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魏惊春却是从袖中摸出一个药瓶。 他想到什么,拔开瓶塞倒了一粒颜色如雪的纯白药丸出来,先困惑打量片刻,之后又放到鼻间闻了闻片刻突然皱眉变了脸色。 孟尧忙问:“怎么?” 魏惊春背脊发寒,抖着唇道:“你可还记错,我与你说过,这阵子总是莫名其妙头疼。” 孟尧点头。 而后明白过来什么:“与这药丸有关?” “没错。” 魏惊春只觉吐出的气息都是寒的:“我的药丸,很可能真的被人调换了……” 孟尧担忧望着他:“这药丸是?” 魏惊春苦笑:“说来是家丑一桩故而一直没有同你坦白我家族里有一种隐疾我不幸遗传了一些,症状虽然极轻甚至可以说忽略不计但一旦发作,可能导致神智癫狂危及性命我爹娘怕我出事在我出生不久就从一个游方郎中那里讨了一种可以抑制病症发作的药丸让我定期服用。” “就是你手里的这药丸?” “没错。这药丸颜色雪白,名护心丹为了方便服用,我都会贴身存放在袖袋里。” 孟尧神色亦罕见凝重。 “先是文卿半夜回家被刺,后是你的药丸被调换,这些事,当真是巧合么?而且,此事那位卫公子怎会知晓。” 魏惊春道:“我总将药瓶随身携带,那位卫公子能发现,其他有心者自然也能发现。无论如何,他愿意提醒我,总是一片好意。” 孟尧点头。 “许劭他们说得对,殿试在即,你这阵子回府也要注意安全才是,我虽与你同行,却不会什么武艺,不如让魏叔父给你多派点仆从。” 苏文卿遇刺的消息,同样传到了卫府。 二爷卫寅向卫悯禀报着听到的消息,忧心忡忡道:“如今外头传言纷纷,对父亲和卫氏的名声可是极不利,可要孩儿设法料理一二?” 卫悯闲闲问:“你打算如何料理?” 卫寅:“这些刁民,素来人云亦云,让张阔领着兵马司的人先上街抓一批,杀鸡儆猴,自然无人敢再乱说话。” “蠢货!” 卫悯毫不留情骂了句。 哼道:“你以为这样便能维护卫氏的名声么,你这样做,只会让天下读书人指着卫氏脊梁骨骂。” 卫寅性格温吞懦弱,最是惧怕卫悯这个家主兼首辅兼父亲,被斥骂,当即战战兢兢束手而立,不敢再说话。 卫悯将卫福唤进来,吩咐:“去做两件事,一,以本辅名义,送一批最好的外伤药到苏文卿住处,并请太医院李副院首亲自到苏宅为苏文卿诊伤。告诉李清芳,无论用什么法子,必须让苏文卿完好无缺参加后日殿试。二,以卫氏名义,悬赏三千金,捉拿刺客,凡能提供线索者,亦有重赏。” “你再去做一件事。” 卫悯这回是吩咐仍垂手立在下首的卫寅:“替本辅写封折子,就写,卫氏嫡孙,无论殿试成绩如何,愿意主动放弃一甲头名,以证卫氏清白。” 卫寅霍然抬头,一旁卫福亦脸色大变,露出不敢相信神色。 卫寅就算素来畏惧卫悯威严,亦忍不住道:“父亲,那可是一甲头名,状元啊,三年才出一个,一旦得中,当场就能得到陛下赐职,不必等着吏部授官,瑾瑜如今中了会元,如果殿试发挥正常,有很大希望能考中状元。十七岁得中状元,是多少世家大族求不来的荣耀,算来咱们卫氏这两辈子弟,除了三弟一个探花,还没出过状元郎呢。父亲怎能因为外头那些流言就作出这等决定!而且,这位苏文卿自入上京以来便是许多世家大族拉拢对象,那刺客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择殿试前动手,分明就是有人眼红咱们卫氏要出一个状元,才使出这等阴险毒计,简直其心可诛。依孩儿看,那裴氏的嫌疑就很大!” 卫悯仍旧是八风不动的风范:“世家大族,想延续基业,立足长久,从不是争一时得失与荣辱。无论此事幕后主使是谁,目的不过是败坏卫氏声誉,卫氏子弟不缺一个状元,老夫要的是,天下英才,心甘情愿归服到卫氏麾下,任卫氏驱使。我意已决,下去吧。” 卫寅与卫福一道退下。 出了松风院,卫寅恰遇见大爷卫嵩。 听了消息,卫嵩冷笑一声,不掩幸灾乐祸:“那小畜生自打拿着卫氏的名额进了国子学,便一次也没有回府谒见过父亲,这回中了头名,也没有主动回来向父亲禀报一声,半点规矩都不懂,活生生一个白眼狼,得此下场,活该!” 卫寅道:“听说这孩子昼夜苦读,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偶尔失个礼数,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过。三弟在世上就剩了这么一条血脉,你我身为大伯二伯,也当帮着照应一些。我原本想着,今年云昊和云毓也考中了,虽然名次都不怎么高,但好歹没丢卫氏嫡孙的脸,还打算寻个时间,给三个孩子好好庆祝下呢。” “要庆祝你自己庆祝去吧。” 卫嵩满眼厌恶,并讽刺:“那小孽障抢了云昊的名额,你这个做爹的,不给云昊做主也就罢了,竟还想着给那小孽障庆祝,天底下可真是再找不着如二弟这般通情达理的伯父了。” 卫嵩之所以对此事如此愤怒,自然不仅是为了卫云昊,而是因为他起初也在卫悯面前为小儿子卫云毓争取过这个名额,可惜没成功,还遭到了一番严厉训斥。 没想到最后名额没落在卫云昊手里,反而被卫瑾瑜抢了去,他岂能不怒。” 卫寅:“都是一家人,何必因为这些小事斤斤计较……” “这也叫小事!若是这名额落在云昊或云毓身上,两个孩子在国子学学习三月,名次说不准会比现在高上很多,其他隐晦好处就更不必说了,我劝你趁早歇了这份烂好心,殿试一结束,就是授官,你有这功夫操心一个小孽障,倒不如替云昊多经营经营,起头好了,后面的仕途才能通达。你瞧瞧云缙如今在吏部考功司,年纪虽轻,却掌着官员们的命脉,多少人见了他都得对他礼让三分,与他同届的状元探花,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辛苦熬呢。” “卫氏子孙,前程如何,都是父亲一句话的事,别看那小孽障如今仗着中了会元气焰嚣张,等殿试结束,失了头名,不还得仰仗卫氏才能得到像样的官职,届时你看他还有如今的傲气么。也就你,拎不清轻重,去父亲面前找骂!” 卫嵩心情正好,提点了几句,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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