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四楼前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停满了各色华贵马车,几乎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楼门前一溜儿站着十几个堂倌殷勤迎客。 雍临的驭术毫无发挥之地,只能把车停在了外围。 “世子爷,那……好像是二爷身边的李梧啊,还有拴着的那匹马,也是二爷坐骑啊。” 雍临隔老远看到一身劲装,牵马站在人群中的青衣人,诧异道。 卫瑾瑜已经当先下车,就靠在车壁上,抱起臂,似笑非笑打量着后一步下车的谢琅。 谢琅敏锐察觉到,回头,眼睛一眯,问:“笑什么呢?” 卫瑾瑜一扯嘴角:“没什么,只是希望,有些人别那般快闪了舌头才好。” “放心,饿不着你。” 谢琅偏头吩咐雍临:“你过去打个招呼,顺便问问怎么回事。” 雍临应是。 谢琅直接带着卫瑾瑜往楼内行去。 立刻有堂倌殷勤迎上,引着二人进去。 “哟,这不是世子爷么?” 谢琅入上京第一日,便在二十四楼豪掷千金,宴请姚松为首的京中纨绔们。姚松是二十四楼常客,谢琅常跟他混,又不止一次在此地和殿前司一帮人吃酒,楼中堂倌都很眼熟他。 “南厢还有剩余包厢么?” 谢琅径直问。 堂倌笑道:“正巧余着一间,护国公府的公子临时有事,刚刚着人来退的。世子要订么?” 谢琅说订。 堂倌笑得更甜:“那就请世子先随奴去柜台那边交定金吧,今夜客人多,全都在抢包厢,下手若慢,怕要被人抢了。” 柜台就在大堂里,几步就到。 谢琅边走边不经意问:“定金多少?” 堂倌细声答:“平日三百金就成,今日特殊,稍涨了涨,要五百金。” 五百金。 纵有心理准备,谢琅亦不受控制肉疼了下。 他一年薪俸全攒着不花,都攒不下这么多。 然想到后面有个人还正等着瞧他笑话,谢琅只能作出淡定之态。 到了柜台前,堂倌问:“世子用票还是现银?” 谢琅气定神闲将三个钱袋子全部放到柜台上,里头负责收银的堂倌一一打开点了点,为难道:“这……世子,这差的有点多呀。” 谢琅不紧不慢摘了腰间牌子,搁在柜上:“加上它呢?” 两名堂倌看清那牌子上殿前司字样和“殿前司指挥使”几个大字,都吓了一跳。谢琅敲着案面道:“今日出门匆忙,没带那么多现钱,包厢就这么定了,明日天一亮,我教人准时来赎东西。”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卫瑾瑜终于皱眉:“你疯了。” 谢琅好笑:“怎么?不敢吃了?” 卫瑾瑜看他半晌,冷冷道:“左右压牌子要挨罚的不是我,我怕什么。” “这就对了。” “本世子请饭,你只管敞开了吃就成,别矫情也别废话。” “如何?成么?”谢琅回望堂倌。 殿前司不仅负责宫城安全,也协管上京治安,对方敢把公牌抵押到这儿,显然不可能赖账,堂倌哪敢说不,忙呵腰道:“成、成,小的这就引世子过去。” 南厢临街,夜里观景极好,包厢内布置风雅,浴池软榻,一应俱全,是可以直接在里头过夜的。 进去之后,堂倌便问谢琅要宴请几人,听说就两个人,也不奇怪,毕竟许多京中权贵看中雅厢环境,常会来楼中与情人幽会,或点楼中伶妓小倌寻欢。 堂倌识趣得很,口风也严,并不擅自探问客人隐私,免得惹祸上身,只恭敬捧出食单,让谢琅选席面。 谢琅看也不看,道:“不必选了,哪席最贵,就上哪席。” 卫瑾瑜看他一眼,自堂倌手里接过食单,道:“别听他的,我们只有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选最便宜水席的便可。” 堂倌为难看着两人。 谢琅:“我说了算,就最贵的。” 卫瑾瑜直接站起来:“谢唯慎,你再胡来,恕难奉陪。” “行。” 两人对视片刻,谢琅一笑,吩咐堂倌:“听他的。” 等堂倌退下,卫瑾瑜再也忍不住道:“你有病是不是?” “怎么说话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谢琅往椅上一靠,顺便把人拉着坐下,笑吟吟道:“不是你要吃最贵的包厢,最贵的席么?我都没觉得疼呢,你替我心疼什么?” “谁替你心疼了。” 卫瑾瑜用力抿了下唇,方道:“我只是看不惯有些人死要面子,非要打肿脸充胖子,最后怕真要穷得当裤子了而已。” “还嘴硬。”谢琅挑眉,嘴角笑意更深,声音竟温和许多:“放心,就算真当裤子,也是当本世子的裤子,不耽搁让你吃香喝辣。” 卫瑾瑜乌眸定定望着这个人,看着那张张扬俊美、近在咫尺,面对着他,眼底浮着的只有戏谑笑意,而无丝毫恨意的脸,忽问:“谢唯慎,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么?” 谢琅心头突一跳。 下意识问:“什么?” “没什么。” 卫瑾瑜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想,只是觉得,世事太荒唐,让人觉得有些可笑及……寂寥而已。 怕人饿着肚子等,谢琅先让堂倌上了一壶花茶和几碟糕点。 这时,雍临在雅厢门口探了下头。 谢琅瞧见,便知他要在外面禀报,与卫瑾瑜道:“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卫瑾瑜也没什么意外,自己给自己斟了碗茶,点头“嗯”了声,算是答应。 谢琅瞧他这模样,忍不住牵了下嘴角。 “怎么了?” 他负袖走到外面,问雍临。 雍临不掩着急:“不好了,世子爷,今夜二爷也在这里定了席面,给文卿公子庆祝呢。李梧说,他下午还奉二爷命令去殿前司寻您了,本打算叫着您一块呢。” 谢琅一怔。 隐约想起,之前他被崔灏叫去行辕那回,吃饭间隙,崔灏似乎是提过那么一嘴。可时间隔得有点久,他给忘了。 雍临:“李梧刚才一直问属下为何也在这儿,属下没敢说出实情,也没敢提世子爷也在这儿,只说是恰好路过,也不知他信没信。” 谢琅睨他一眼。 “我的马车就停在外头,你说他信不信。” 雍临也知瞒过可能性不大,苦着脸道:“这可如何是好,二爷的脾气,您也知道,若是教他知道您——” 雍临悄悄往包厢里瞥了眼:“那还了得啊。” “依属下看,要不您就说,是被同僚强拉过来喝酒的,左右二爷也不可能去查证这事儿,马车的事也能解释了。” 谢琅沉吟片刻,道:“我自有主张,你先别管了。” 雍临应是,做贼心虚般四下瞄了瞄,方找了个隐蔽处待着。 谢琅回到雅厢,菜已上了大半,卫瑾瑜正挑了一块鱼肉,搁在小碟里,不紧不慢挑着刺,见谢琅回来,道:“你有事先去忙便是,我自己能吃。” 谢琅没吭声,也夹了一筷子鱼肉,慢慢挑着刺。 “不是什么大事,我二叔恰巧也在楼中吃宴,待会儿我可能需要过去与他打个招呼。” 卫瑾瑜挑刺的空隙,听谢琅忽然开口。 卫瑾瑜便“嗯”了声。 谢琅接着道:“我二叔是我父亲结义兄弟,朝廷钦封的镇西大将军,从小看着我长大,小时候我贪玩,去山里打猎,被狼群围攻,是二叔赶过去,把我救了出来。” 卫瑾瑜听着,懒洋洋附和。 “救命之恩,的确重于泰山。” 谢琅见他还在慢悠悠挑,便把自己挑好的鱼肉夹过去。 “你也太慢了,吃这个。” 说完,他又夹了第二块鱼肉,继续挑。 卫瑾瑜也不客气,送了一小块鱼肉到嘴里,道:“这么大的恩情,你还不赶紧过去,好好伺候你二叔用饭。” 谢琅无端听出一股子酸意,剑眉一挑,笑:“放心,有人伺候,不缺我一个,倒是你,娇贵得连个鱼刺都挑不出来,要是没人伺候,怕连肚子都吃不饱。” 卫瑾瑜没有应声,默默吃了第二口鱼肉。 谢琅道:“原本该带你也去见见他的,可他这人吧,性子太拗,还是等改日,我把诸事都安排妥帖了吧。” 卫瑾瑜一笑。 “不必了,我这个讨人嫌的卫氏人,还是不到你们谢府人跟前讨嫌了。” 谢琅不免皱眉。 “我家人口其实很简单,我爹我娘,我大哥,还有一个弟弟三郎,另就是我爹两个结义兄弟,二叔三叔,我爹表面严厉,其实待人挺宽厚的,我娘和我大哥就更不必说了,至于三郎,就是惹祸精跟屁虫一个,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族中其他叔伯兄弟,也都是爽朗好相处的性子。” 卫瑾瑜听完,不由抬头,古怪看他一眼。 谢琅好笑:“怎么?怕了?” 具体怕什么,他又未言明,卫瑾瑜也没有接话。 把一条鱼挑了有一整面后,谢琅方起身,道:“我去跟二叔打个招呼,你先吃,有事就直接吩咐堂倌,我让他们在外面候着。” 卫瑾瑜依旧点头,“嗯”了声。 崔灏所定包厢,在价钱比较便宜的西厢。 谢琅进去时,一桌人已经开吃,李梧和苍伯都坐在席上,崔灏一身青袍,端坐在上首,眉叠着,苏文卿正站在一旁,给他奉酒。 “你坐着,这些事让他们干,别总忙活。” 崔灏道。 苏文卿笑了笑,没说话,给崔灏倒完酒,又给李梧和苍伯各倒了一杯,另外二人忙惶恐起身接了。 崔灏心中有事,眉间便如拧了疙瘩一般。 李梧和苍伯知道些缘由,都惴惴坐着,因得了崔灏嘱咐,也不敢在苏文卿面前多嘴或表露出什么。 谢琅便在此时带着雍临走了进来。 李梧先瞧见,立刻激动站起:“世子来了!” 崔灏抚须动作一顿,眉间疙瘩也瞬间散开,抬头,直愣愣打量谢琅片刻,冷哼:“我还当你忘了我这二叔,也忘了还有个弟弟需要照顾呢!” 李梧坐在崔灏右手边,忙要起身让开坐,让谢琅就坐。崔灏却道:“你坐着,别动。” 李梧一愣,只能心虚坐下。 谢琅也不在意,自拎起酒壶,往空酒盏里倒了一盏酒,站着,微垂眼,双手奉到崔灏面前,道:“侄儿来晚了,给二叔赔罪。” 崔灏并不接,而是目光如炬,沉声道:“你倒是和大家说说,你忙什么去了?” 一句话,让雅室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李梧苍伯见他动怒,都吓得搁下了筷子,雍临站在后面,也紧张地手心冒汗。 谢琅笑了笑,道:“说也无妨,侄儿恰好也在楼里定了包厢,与人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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