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的?” 他愣了下,问。 谢琅对上那双眸,突然之间,一个“是”字,怎么也无法对着一个卫氏嫡孙说出口,便高冷道:“旁人送的,扔了怪可惜的。” 卫瑾瑜看着他,唇角划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春娘斋的糖酪樱桃,买一碗,至少要排半个时辰队吧?送你的人,对你果真情意深重。” 谢琅面不改色。 “那又如何,上京城这么大,还不许有几个对我情深义重的人么?” “没什么。” 卫瑾瑜握起勺子,慢悠悠舀了一口糖酪,送进口中,道:“味道不错,就是经常说大话,容易闪着舌头,世子可别寒了有情人的心。” “……” 谢琅瞧着他唇角沾的一点洁白糖酪,原本因对方牙尖嘴利一番奚落而浮起的郁闷,也突然烟消云散了。 他低头,看他小猫一般,一口一口吃着,竟获得了一种别样的满足感,而且,丝毫看不腻。 他真是得病了。 谢琅想。
第029章 青云路(四) 毕竟是凉食卫瑾瑜不敢贪吃,吃了几口糖酪并几口樱桃后,就搁下了勺子。 谢琅把东西收起来走回床边,顿了顿,问:“还需要出恭么?” 这都一上午过去了没理由不需要谢琅想。 “不用了。” 不料卫瑾瑜手指顿了下后,淡淡道了句。 谢琅皱眉:“她们没喂你喝蜜水?” “喝了。” “那怎会?” 谢琅眉拧得更紧。 “我解决过了。” “哦。” 一阵寂静后,谢琅高冷点了下头,默立片刻,说了句:“那再好不过了。” 心中忍不住冷漠想以他眼下这模样绝不可能自己走去浴房多半是靠旁人帮忙。靠的谁? 多半是那个心眼儿和他一样多的护卫。 如此也好甚好,甚甚好。 他应当高兴至极才对难道他还乐意日日伺候他干这种事了? 谢琅出了屋子孟祥恰好领着那名郎中过来。 “不急着进去,先过来一趟。” 谢琅留下一句自己先往花厅方向走去。 孟祥应是忙带着人跟上。 郎中恭敬和谢琅见礼谢琅请他坐下问:“他的身子如何了?可有大碍?” 孟祥在一边听了越发诧异。 郎中忙道:“世子放心,伤看着重了些万幸未伤着筋骨,只要安心静养,按时换药,很快就能恢复。” 谢琅点头,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他叫郎中过来,主要是为了另一桩事,便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展开,露出里面的一粒红色药丸。 “你看看,此物如何?” 郎中小心捏起,捻动着打量片刻,又放到鼻端仔细嗅了嗅,眼睛霎时一亮:“若小人没猜错,应是霁雪草制成的药丸。” 谢琅不懂这些,只问:“是好东西么?” “自然,霁雪草一株千金,能在不损失身体的情况下快速退热,十分名贵难求,寻常医者,有幸采得一株,便可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世子别小看这一小丸药,要耗费整三株草才能炼成呢。” 谢琅窒息了下。 他自入上京以来,开销如流水,日日穷得要命,见这小小一粒药丸,竟然就价值三千金,够他在二十四楼包十天酒席,不由叹为观止。 亏他还担心人家是从游方郎中那里买的什么地摊烂货,有损身体,眼下看来,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拿回药丸,仔细包好,纳入怀中,又问:“方才你为他诊脉,可发现他有中毒迹象?” 郎中讶然。 “中毒?” 问完便果断摇头:“并无呀。” 谢琅意外:“你确定?” “自然!” “中毒者,无论唇色、面色、脉搏都异于常人,老夫行医多年,虽不敢自诩医术多高超,但病人有无中毒,还是能瞧出来的。那位小公子,身子骨虽弱了些,可体内并无毒。” 这怎么可能。 那日他信誓旦旦,分明说自己中了毒的。 一个中了毒的人,能正常食用生发之物,连郎中也诊不出来,怎么可能? “宫砂之毒,你也能诊出来么?” 谢琅目光凌厉射去,问。 老郎中愣了下。 “宫、宫砂之毒?” “世上,当真有这种毒么?此毒,不是存在于传说中么?这个……老朽虽未见过,但老朽想,只要是毒,总有迹可循的!” “世子的意思是,那位公子身上有——” “没有。”谢琅冷冷打断他:“我只是随便举个书上见过的例子而已。” 老郎中松口气,郑重点头:“世子放心,老朽不会诊错,那位小公子身上,没有毒。” 谢琅便知问也白问了,摆摆手,让孟祥送人出去。 忍不住想,他这位夫人,可太有意思了,这卫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且,诚如卫氏没有理由发费周折对付一个章之豹一般,他实在想不出,卫氏在新婚夜往自家嫡孙身上下这种毒,要毒死他的原因。 ** 卫瑾瑜养了十日的伤,能勉强正常下地行走了,便回国子监继续上课。 国子监第一次大考在入学一月后,眼下就剩了不到半月时间,于旁人而言,只是一次例行考核而已,于卫瑾瑜而言,却是必须抓住的改变命运的机会,因为只有在大考中取得优异名次,他才能拿到国子监的特赦书,顺利参加五月会试。 最后两排,大部分世家子弟还未回来就学,有的甚至直接告了一月长假,以重伤难行为理由,申请在府中学习,直接参加一月后的大考。 孟尧与魏惊春倒是比卫瑾瑜更早一天就入学了,但杖伤还未完全痊愈,每日往返颠簸,要吃不少苦头,见卫瑾瑜竟然也就学了,孟尧不掩惊讶,趁着休息间隙,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问:“卫公子,你怎么不再多告几日假?你旁边这位裴七公子,可是直接告了一月长假。” 卫瑾瑜微微笑道:“我已无碍,不想落下太多课业。” 孟尧点头,倒是佩服,道:“我那里还有多余的软垫,待会儿我拿过来给公子吧,跪坐在软垫上,会好受许多。” 也不等卫瑾瑜推辞,就去把垫子拿了过来。 卫瑾瑜自行换了垫子,朝他致谢。 孟尧豪爽道:“都是同侪,不必客气。” 未免被人说自己故意谄媚攀附卫氏的嫡孙,孟尧没有逗留太久,就回自己的席上了。 卫瑾瑜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下完课,就去藏书阁就着糕点看书,晚上看到亥时二刻,照例去值房找刘管事,问能否留宿的问题。 他想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时间读更多的书。 夜里看书看累了,就直接伏在案上睡,第二日一早,简单擦洗一下脸,把钥匙归还,便继续去藏书阁里头看,等着上课。 这日上完课,卫瑾瑜收拾好东西,依旧抱着书箱从授业堂出来,走过一条长廊,去藏书阁方向。 走到一半,才发现长廊尽头站着一道绯色蟒服身影。 卫瑾瑜只能停了下来,静静看着对方。 谢琅也瞧着对面的人,想看看这人伤还没好全,便连续几天不回府过夜,到底是用得哪门子邪功,还是读书读得走火入魔了,然而真瞧见了,反倒说不出什么了,半晌,道:“走吧,带你吃些东西去。” 卫瑾瑜一愣。 谢琅已走过来,把书箱接到了自己怀里,单臂抱着,略略一扫,果然见其中一格放着没吃完的半包糕点。 卫瑾瑜跟着他走到侧门,雍临照例驾车在外面等着。 “上车吧。” 谢琅道,顺手先把那只小书箱塞进了车厢里。 卫瑾瑜问:“吃什么?” 谢琅没什么表情道:“放心吧,不会耽搁你上课,我也没钱请你吃好的。” 卫瑾瑜便没再多问,踩着脚踏上车了。 进了车厢,才发现里面除了那张早就铺着软垫的硬榻,其他地方也尽数铺了软垫,他随意捡了一处坐下,谢琅紧接着上来,见状皱眉道:“去榻上趴着躺着都行。” 卫瑾瑜道:“不用。” 谢琅也没再说什么,打了个手势,示意雍临出发,一回头,见卫瑾瑜从袖袋里摸出一本书,又要翻着读,终是没忍住,直接把书夺下,丢到榻上,冷声道:“在车里看书,晃眼伤眼,没人告诉过你么?” 卫瑾瑜紧抿唇,抬眼看他。 谢琅好笑:“瞪我也不管用,以后只要同我一道坐车,都不许在车里看书。这是规矩,懂么?” 卫瑾瑜不知想到什么,一扯嘴角,闭目靠在车壁上。 那纤长羽睫,染着明媚日光,于细小飞尘间簌簌闪动,如蝴蝶震颤。 谢琅问:“你笑什么?” 卫瑾瑜悠悠道:“我笑有些人,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没搞清楚,就迫不及待要给人立规矩。” 这牙尖嘴利的模样,和素日那个远远看去温顺乖巧的好学生判若两人。 如今两人私下相处,这人是越来越展露本性了。 谢琅再度体味到了玩蛇的乐趣,不紧不慢活动了一下肩膀,道:“光长着一张厉害的嘴有什么用,你我可是圣上亲笔御赐、正儿八经的夫妻,夫为妻纲没听说过么,你不服气,可以试着违逆一下本世子的规矩试试。” “是么?” 卫瑾瑜慢慢睁开眼,嘴角轻弯,以戏谑眼神回望过来。 “世子,‘夫’这个字,可不是这么用的。” “在下嘴再厉害,也比不上世子,所谓夫纲,只存在嘴皮子里。” 看着这清绝可恶如妖孽一般的人,谢琅深吸一口气,才没让自己失态。 很快到了地方。 是一家位于闹市里,店面不大,但人气很旺的面馆子。 谢琅已经换了身束袖常服,带了卫瑾瑜进去,堂倌见两人衣着不凡,立刻热情将两人引到一处靠窗的位置。 卫瑾瑜鲜少下馆子吃饭,最早一次模糊记忆,还停留在幼时。他从不回忆幼时的事,及时中断思绪,看着堂倌将食单奉上。 谢琅把食单放到中间,方便两人都能看见,问:“想吃什么?” 面馆自然以面食为主。 卫瑾瑜点了碗最简单便宜的鸡蛋面。 “就吃这个?” 谢琅吩咐堂倌:“来两碗鸡汤面,面里给他卧个鸡蛋吧。” 说完,又点了三碟爽口凉菜和一份这家小店的招牌卤鸭肉。 堂倌迅速记下,要退下时,谢琅忽又问:“店里有软垫么?拿一个过来。” 卫瑾瑜不由抬头,看他一眼。 堂倌以为贵人是嫌他们坐席不够洁净,忙道:“有的,贵客稍待。” 堂倌很快取了一只干净厚实软垫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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