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郑重应下:“放心,我一定留意。”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小院里。 谢琅先一步进屋点亮灯烛,卫瑾瑜便抱臂站在门口,看他动作。 谢琅回头,看见那道立在昏暗火光中的清瘦身影,无端想起他们刚成婚之时,在谢府相处的情形。 那时不知珍惜,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才知这一刻的温馨,是如何难得。他一颗心顿时又被无边欣悦包裹,直接走过去,将人抱起,放到榻上。 “如果粮草顺利到位,我很快就得出发去西京。” 谢琅道。 卫瑾瑜顺势环住他颈,道:“我等你大胜归来,带我一起去西京,去落雁关看风景。” “好。” 谢琅等的便是这句话。 只要稍稍憧憬一下那美好未来,周身血脉便控制不住激荡起来。 身体上自然也第一时间有了反应。 但顾忌到眼前人身体,谢琅不得不忍着这激荡道:“我先去烧热水。” 卫瑾瑜手直接顺着领口探入后颈深处。 故意问:“你打仗时,也这般磨蹭么?” 谢琅鬓角有热汗滚落。 于昏暗中笑道:“自然不会。” 语罢,他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床帐内走去。 这一下,又折腾到了将近天亮,谢琅起来烧了热水,给两人都仔细收拾了一番,才拥着卫瑾瑜一道睡去。 等身旁传来绵长呼吸声时,卫瑾瑜却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而后起身,将谢琅挂着床头的那柄佩刀取了下来。 已经开过刃见过血的刀刃,自然更加杀气四射、寒意凛冽,卫瑾瑜手指慢慢抚过刀身,坐到书案后,把刀放到案上,取出一柄刻刀,在刀柄上慢慢雕刻起来。 ** 谢琅斗志正盛,恨不得用最快时间将西京后续战事的作战计划敲定下来,随后两日,一头扎根在军营里。卫瑾瑜则和夏柏阳、甘宁商议粮草事宜。 这日刚到前衙,身后忽有人唤:“卫公子!” 卫瑾瑜转头,见一人穿一身简朴蓝袍,带着两个小兵从外走了进来,正是孟尧,便笑着回礼:“孟主事。” “卫公子,好久不见。” 孟尧风尘仆仆,显然刚从西京赶回。 卫瑾瑜道:“孟主事双目湛然有神,看来此行收获颇丰。” 孟尧性情爽朗,当下点头道:“没错,这段时间跟着世子四处征战,在下的确体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做了一些以前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事,倒是比过去读那么多年的圣贤书还要踏实。这一切,还要多谢卫公子为我指点迷津。” 卫瑾瑜一笑。 “孟主事太谦虚了,青州战祸连天,苦寒之地,并非所有人都如孟主事一般,有孤注一掷奋勇一搏的勇气,这些军功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与旁人无关。” “不过,接下来的战事,比之前恐怕要更加艰险数倍,孟主事要多保重。十三城的百姓还在等着你们,任重道远,一应战事,务必慎之又慎。” 孟尧点头。 “卫公子所言,在下铭记于心。” 说完,孟尧露出些许迟疑色。 卫瑾瑜道:“孟主事想问魏惊春的消息,对么?” 孟尧一愣,苦笑道:“既然被卫公子看了出来,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离京匆忙,在上京受他照拂良多,一直觉得心中有愧,也不知,他在上京如何?” 卫瑾瑜道:“你离京不久,魏惊春便升任户部左侍郎,很受陛下器重。” 孟尧笑了笑。 “那便好,我就知道,以他的资质,一定前程无量。” 议事结束,孟尧便带着公孙昶和谢琅精挑细选的亲兵一道出发去离青州最近的良城筹集粮草。五日后,孟尧成功购到第一批粮草。 当日夜里,西京再次传来急报,霍烈率军夜袭敦城,试图夺回被占领的四城。 战事起得突然,谢琅不得不连夜出发赶回西京。 冷月无声,卫瑾瑜送谢琅到城门外。 李崖牵马在一旁等着。谢琅一身玄铁乌甲,望着一身素色绸袍,站在城门楼下的卫瑾瑜,上前,紧紧把人抱在怀里,道:“等我回来,我带你去西京。” 卫瑾瑜亲手将刀给谢琅挂到腰间,道:“之前送得匆忙,没来得及给这把刀起名字,现在我想好了,就叫‘曜煌’,如何?” “如日之曜,如日之煌。希望它能陪你征战沙场,所向披靡,佑你平安。” 谢琅道:“好,就叫曜煌。” 大军踏着月色向西京进发。 卫瑾瑜站在城门楼上,一直等烟尘与黑夜彻底掩盖住了那浩荡大军的身影,方回头吩咐站在身后的明棠。 “收拾行囊,我们回上京。”
第151章 战西京(二十二) 明棠一怔。 忍不住道:“此战艰险公子辛苦筹谋来到青州,不等一个结果,再回去么?” 卫瑾瑜望着远处道:“粮草充足将士归心,我有信心,他能打赢这一仗。” “回上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明棠:“属下只是觉得公子出京一趟不易下回再过来,不知何年何月了。就这般回去,实在可惜。” 卫瑾瑜淡淡一笑。 “只要想来,总有机会,再说只要他平安无事我来与不来并不重要。” “闲话莫多说收拾东西吧。” 明棠应是。 当日夜里,卫瑾瑜再次召见夏柏阳与甘宁二人叙了许久话次日一早,便启程回上京。夏柏阳照旧带着青州府官员相送。 越往东行春意越浓。 行途寂寥除了关注西京情况其余时间卫瑾瑜都待在马车里伏案而书。 等马车终于抵达上京城门卫瑾瑜也恰好赶上上京第二场春雨。 明棠骑马随行,进城后隔着车帘问:“公子回府还是去凤阁?” 卫瑾瑜道:“去顾府。” 明棠一愣,看了眼天色,迟疑问:“公子确定要现在过去么?” “对,直接转道。” 卫瑾瑜奉命巡视青州,回京后,先去拜见顾凌洲这位恩师也很正常,明棠只能应是,让随行锦衣卫先回北镇抚复命,自己亲自驾车,转道前往顾府。 到了顾府大门前,卫瑾瑜下车,让明棠在府外等着,自己上前找门房通禀。 不多时,顾忠便提袍从府内出来。 见到卫瑾瑜,顾忠拱手,目中一片欣悦,笑道:“公子奉命出巡青州,一路奔波,怎么不先回府休息。” 卫瑾瑜道:“理应先来拜见师父,师父可在府中?” 顾忠顿了顿,道:“在是在,不过,阁老正在会客,眼下恐怕无暇见公子。公子不若先回去。” 卫瑾瑜一笑,道:“无妨,我等片刻便是。” “这……” 顾忠面露难色,不由叹口气:“公子何苦如此。” 卫瑾瑜神色如常,道:“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师父不愿见我,只是,礼节不可废,阁老既已收我入门,瑾瑜身为弟子,理应侍师以礼。” 顾忠心情复杂点头:“公子既心意已决,老奴不好说什么,可阁老的脾气,公子也是知道的。阁老当初肯力排众议,收公子入门,定是极为赏识公子的,眼下正在气头上,公子何不先避避。天冷风寒,来日方长,公子切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知道,多谢阿翁。” 顾忠叹口气,知道多说无用,转身回府去了。 明棠从马车上下来,走到近前,打开伞,替卫瑾瑜遮住雨,不掩心疼道:“公子明知道会碰壁,为何还要过来呢?出京前,公子前来拜别,顾阁老就没见公子,可见仍对之前的事余怒未消。” 卫瑾瑜抬眼看着眼前坐落在雨幕中的庄严府邸,眸色甚是平静,道:“他毕竟是我恩师,且并未将我逐出师门,我外出归来,理应过来问安。况且,之前的事,的确是我为谋求职位,不择手段不仁不义在先,违背了他的教导和意志,他迁怒于我很正常。” 明棠担忧问:“若阁老还是不肯见公子呢?” 卫瑾瑜没有说话,因府内忽然有了动静,接着一道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二品锦鸡官服,怀中抱着几本书册,竟是苏文卿。 二人目光隔空对上,苏文卿缓缓步下,道:“凤阁派卫大人去青州,是劝逆犯回朝,怎么就卫大人一个人回来了?听闻逆犯公然抗旨,还在继续往西推进战事,卫大人打算如何向凤阁和陛下交差呢?” 卫瑾瑜一笑。 “霍烈率大军反攻敦城,苏尚书的意思是,朝廷应该不管不顾,任由敦城重新落入狄人之手么?还是说,苏尚书想让天下人指着陛下的脊梁骨骂?” “另外,本官要提醒苏尚书一句,你失言了。你口中的‘逆犯’,收复失地有功,如今已是圣上御笔钦封的平西侯。苏尚书一口一个逆犯,是对圣上的封赏有意见么?” 苏文卿眼底一片冰寒。 冷笑一声,道:“卫大人口舌伶俐,人人皆知。” “可圣上也不是傻子,你真当这样的把戏,能瞒过圣上耳目么?卫大人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与圣上交代吧。” 苏文卿说完,施施然要离开。 卫瑾瑜忽道:“论讨巧卖乖,我自然无法与苏尚书相比。” “苏尚书贵为一部尚书,每日纡尊降贵,来这顾府请教学问,无非是想续前世未了的师生情谊而已。我倒是好奇,一个是授业恩师,一个是你念念不忘的传道恩师,两位恩师,究竟哪一位恩师,在你苏尚书心中的分量更重一些?” 苏文卿脚步倏地一顿,慢慢转过头。 看向卫瑾瑜的目光,起初意外,继而转为更深重的冰寒。 苏文卿神色数变,最终道:“你既然记得以前的事,便该知道,阁老待我如何。你当真以为,走了回狗屎运,拜入顾氏门下,就可与我争了么?卫大人,站在这顾府外淋雨的滋味,不好受吧。” 卫瑾瑜淡淡一扯唇角。 “与苏大人冒雨请教学问,湿了大半衣袖相比,我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苏大人。” 顾忠这时带着仆从自府中走了出来。 到苏文卿面前,客气道:“阁老说,外面雨大,苏大人这样骑马回去,怕会冻病,特意吩咐用暖轿送苏大人回去。” 说话间,几名仆从已经抬着顶暖轿从侧门出来。 苏文卿例行推辞了几句,便坐上轿子,离开了顾府。 明棠看在眼里,不免愤愤不平道:“阁老怎能如此。” 卫瑾瑜没什么多余情绪道:“他好歹也是个二品大员,阁老如此做,并无不妥。” 再说,上一世,顾凌洲的确待苏文卿这位弟子极好,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他与雍王联手给苏文卿设局,谋取凤阁行走一职,到底触及了顾凌洲底线,此次青州之行,也许将再一次激怒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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