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让王良妃恐惧的是登基为帝的四皇子,突然想起了她们三个。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明日的家宴三人是非去不可的,张淑妃叹了口气,看着王良妃愁云满面,她先挑开了家宴一事说起其他事。 王良妃是个没心眼的,虽然怕的厉害,但是忘得也快。她很快抬手给张淑妃和李贤妃看身边一个手巧的小宫女用凤仙花给她染的指甲。 “这倒是新鲜。”其他两人虽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面上还是愿意捧一捧的。 王良妃得意道:“宫里的人就是有巧思,比从前在府里的用着顺心许多。” 说罢,她看了一眼张淑妃:“我看你宫中没有几个称心的小宫女,不如从飞鸾殿挑上几个送到紫宸殿。” 她这话听上去跋扈,但是张淑妃早就习惯了她这样说话,也知道王良妃并无恶意,她笑道:“我就喜欢静一些。” 王良妃撇了撇嘴角,“真不知你是不是一直这般死气沉沉的。” 张淑妃轻轻笑着摇头,从她进了皇子府的时候她就知道,这辈子再也不能去做自己的喜欢的事情了。 所以她对身边的一切都宽容不计较,因为她对一切都没有了兴趣。 三人又坐着说了会话,李贤妃和王良妃便起身离开了。若是真有什么事她们也改变不了什么。今天来这一趟只是三人互相通个气求个心安,三人虽然都没说,但各自心知肚明。 “宝翠,添些茶。” 宝翠倒上茶,又看自家娘娘的脸色。 他们一直在殿外,也不知道三位娘娘在殿里说了些什么,只看张淑妃面上不喜不怒,手里摩挲着她平日里喜欢的青白竖纹杯。 宝翠便没敢开口,只静静在一旁站着。 ... 李忠贤先前去御膳房备了宴,晏玄钰觉得既然是家宴就没必要铺张,于是让李忠贤去传话将那些凉菜撤下去,粥和汤菜也不必上这么多;听李忠贤说张淑妃是钱江城人,于是又在家宴里加了几道南方菜。 李忠贤笑眯眯地说:“陛下可真在意三位娘娘呢。” 晏玄钰抬头看到李忠贤那张欣慰又慈祥的笑脸,只觉得心头恶寒——他这只是最基本的尊重好吗? 晚膳后,晏玄钰在御花园走着消食,因为不想走几步就被宫人行礼,所以他特意挑了御花园中心湖旁边的小道,这里人少也安静。 晏玄钰慢慢走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将李忠贤叫过来问道:“她们....平日在宫里都做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李忠贤旁边一小太监手里挑着的宫灯将那张欣慰的脸都照亮了—— “自三位娘娘入宫以来,张淑妃娘娘常在宫中闭门不出;李贤妃娘娘在宫中常手捧书卷;王良妃娘娘则爱脂粉,尤爱各式各样的头面.....” 晏玄钰原本只是想大体问一下,没想到李忠贤事无巨细地说了个遍,甚至连王良妃前几日刚染了凤仙花指甲的小事都告诉了晏玄钰。 晏玄钰先是觉得李忠贤不愧是宫中大总管,对皇宫诸事都了如指掌;又感觉李忠贤在宫中做个太监屈才了,将各处发生的一桩桩事情记得如此清楚,放到外面都是个顶尖的“情报人员”了。 李忠贤还在向晏玄钰说着,就接收到了自家陛下奇怪的眼神。 李忠贤迟疑地闭上了嘴。 晏玄钰示意他继续说,待李忠贤说完,他问出了刚刚心里疑惑的问题:“张淑妃整日在宫中都做什么?” 这个问题可把李忠贤难住了,按理说他一个太监本不该插手紫宸殿娘娘的事,但是皇上询问当然什么都要说出来了。 “娘娘偶尔在紫宸殿外看小宫女们玩耍,更多的时候是坐在软榻上小憩。娘娘入宫后只踏出过紫宸殿一次,就是前日里去御花园。” 晏玄钰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张淑妃.....” 身为后妃,张淑妃的活动空间只限于皇宫之中。晏玄钰来到这里后当然不无聊,他有太多事要做,甚至连闲暇时间都没有多少。 但是张淑妃不一样,她是无旨不得出宫的后妃。 或许古代的后妃都是如此的,在古代这样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地方,除了绣花、与其他妃嫔交际、礼佛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用来打发时间的事情去做,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等待着帝王的宠幸。 晏玄钰不可能像一个真正的帝王对待后妃那样翻牌子宠幸,所以他从心里觉得自己以后只是更对不起后宫里的三位妃子。 听李忠贤的话语里,王良妃还好,华服美衣、各式首饰就能让她满足,也能从中得到每天的快乐;李贤妃整日手捧书卷,这时候的书除了前朝史记晏玄钰能勉强当故事看下去,其他的都是大篇道理,枯燥无味,民间倒是有些俗世小说,不过也是些不得志的书生写下的穷书生富小姐之类的爱情,就这种小说还难求得呢。 李贤妃那里就有几本从民间得来的书生小姐的书,听说都被她翻烂了。 所以最无事可做也最寂寞如雪的张淑妃第一个被晏玄钰看在了眼里。 晏玄钰心想,一个人天天坐在四方小天地里真的不会闷出病来吗?宫女们尚且还能在宫中行走,可她是整日在宫中,听说张淑妃从前在皇子府就是经常闭门不出,那么成为后妃对她来说只是从一个小牢笼走到一个大牢笼而已。 ... 宫中家宴定在申时。 晏玄钰高估了他处理政务的速度——今日有一封从边关来的奏折,原主记忆里对于大周边关的地形和将领分布一无所知,晏玄钰又在承天殿里看了许久的地图恶补这些知识。 当他察觉到渐晚的天色,抬头问李忠贤时辰时,李忠贤说已经申时了。 “你怎么不在申时之前告诉朕?”晏玄钰一边快走一边说。 李忠贤小步在旁边跟上:“奴才看陛下正在劳心边关一事,故而没有上前打扰。” “那也没有让她们等着的道理。”晏玄钰说。 李忠贤心里想,您是陛下,后妃等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但是看着陛下的脸色,李忠贤非常聪明地没出声。 晏玄钰赶紧从承天殿出发去往御花园湖中心的碧波亭。帷幔被风轻轻吹起,隐隐能看到碧波亭中已经入座的三位后妃。 “皇上驾到!” 李忠贤在一边高声喊道。 亭中帷幔后的人影皆动了起来,两侧的宫女太监也齐齐行礼—— “参见陛下。”
第23章 吉祥戏班 “平身。”晏玄钰一边说一边走向主位。 三位妃子这才起身抬头。 晏玄钰的目光落在她们三个身上时,有那么一瞬间失语了—— 三位妃子都穿的要多素净有多素净,尤其是中间那位更是未施粉黛,一头乌发只用一支玉簪盘起,一双眼耷拉着,看着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让晏玄钰想起了清汤挂面。 说她们殿前失仪倒也不算,因为她们虽穿的颜色素净,但都是符合她们品级的绸缎,挑不出错来。 晏玄钰心里疑惑,难道大周也有了“要想俏一身孝”的时尚?或者是不知道谁传出他喜欢素雅风的?三位妃子想要投其所好引起他的注意? 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根本没往这三位妃子是想逃避侍寝的地方想过。 晏玄钰暗暗打量三人,中间那位的姿容是最突出的,但穿着也是最素雅的,想必就是张淑妃了。 三位妃子依次坐下后皆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碧波亭里只剩沉默。 晏玄钰心道这也实属正常,之前原主似乎忘记府里有这三人一样,数年来未曾召见过,原主登基后将后宫塞满了美人,他的记忆中甚至已经没有这三位陪他从皇子府到皇宫的侧妃,晏玄钰从原主记忆里连三人长什么模样都记不起来。 那么在原主那一世,这三人的结局如何呢?突厥攻入京城时皇宫乱作一团,原主从京城仓皇出逃的时候只带了两三个没有封号的美人。 三位妃子的命运可想而知。 晏玄钰心里叹了口气,对眼前三人更是同情,他给不了什么恩宠,但是至少也不愿看她们这样一日日枯老于宫中。 现在的娱乐项目少之又少,宫中除了圣寿节、新年等一些重大节日会请宫廷戏班子唱上几天戏以外基本上就没什么了,而且宫廷戏班子多少年以来也都是那些,没有改进也没有变化,每年命妇们进宫后先由太后、再由宫里位份最高妃子点上几出戏,敲敲打打唱上一天,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不少人在中途都会找身子不适的借口离开。 晏玄钰看了看三人,开口问道:“入宫以来可有住不惯的地方?” “回皇上,并未。”张淑妃回道。 晏玄钰看到回话的是坐得离他最近的一位妃子,他颔首:“若有什么,就让宫人来告知李忠贤。” “是。”三人齐齐应道。 晏玄钰抬起玉箸象征性地夹了一下菜,这就是家宴开始了。 故意坐在离晏玄钰最远的王良妃心想,能有什么过不惯的?她知自己虚荣,喜爱华服美衣,只要有人奉承她,去哪都有身边一群宫人跟着,出行都是大排场,她便没所求了。 王良妃看了一眼主位上那人,要是您别叫我们过来那就更舒服了。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看去,发现是皇上正看着她,对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王良妃心头一惊。 晏玄钰对着王良妃说:“朕听说你家乡在南方,特在家宴里多添了几道南方菜,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说完还让李忠贤带着小太监将那几道酸甜口的菜调到王良妃面前去。 平日里喜重口不喜酸甜的王良妃:.... 她从出生起便住在京城,何时成了大周南方人了? 李忠贤察觉出不对来,连忙凑到晏玄钰耳边轻声提醒道:“陛下,那位是王良妃,是京城人,张淑妃娘娘是坐您旁边这位。” 晏玄钰听了李忠贤的话后一愣,那个穿着最为素净,看着一副淡然模样的人是李忠贤口中明艳张扬的王良妃? 晏玄钰再迟钝,在李忠贤说完之后也察觉到了她们三人怕是根本就是故意这样穿,那位王良妃更是坐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真是难为她从花花绿绿里挑出一件如此素净的衣服,又从各式各样的华贵头面里挑出一根最朴素的簪子了! 她们很怕原主? 这个念头浮上来,似乎一切都解释通了。 怪不得三人几乎从来不去御花园,原来是因为御花园里有他出没..... 晏玄钰的沉默让碧波亭里更加安静,他放下了玉箸,桌上的另外三人也跟着放下了。 晏玄钰对李忠贤说:“你将宫人们都带下去。” 他不可能直接说“咱们好好谈谈,你就当我不是皇上,你们也不是妃子”,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只能先让李忠贤将宫人们带下去,至少让眼前的场景变成一个可以闲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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