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显然被突然闯来的少年吓到了。 李毕肆意笑着,他恶作剧般,一把夺过长乐发髻中的红枫簪,随后在大齐宫人兵荒马乱的“抓刺客”叫喊声中飞檐走壁而去。 李毕将那支红枫簪视为信物。 “总有一天,我会娶她。” 李毕总是毫不掩饰地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可要娶这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就必须变成天底下最强的男人,大哥的目标是至高无上的君王权力,而李毕的目标是长乐。 李氏三兄弟是天生的征讨者。 那三年,他们雄心勃勃,先是篡夺了主君代王的势力,于燕京自立为王,建国号为“庸”,随后以破竹之势先后吞并了魏、周、陈。 越来越多的势力归附大庸,大哥改燕京为帝城,将矛头对准大齐天子。 随着权力的膨胀,大哥的专横独断与暴戾也越来越明显,可李毕不关心,他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只要渡过渭水,攻取长安,他便可以带着长乐回家了。 可大哥成为武元帝的那一天,李毕意识到,得长乐者得天下,不是一句戏言。 清点大齐皇室俘虏的大殿上,武元帝当众抱走了长乐,满殿的人中,长乐认出了李毕,她默默朝李毕伸出手,含泪无声说着:“救我。” 李毕全身都烧起来了。 他听闻长乐誓死不从,被武元帝打入冷宫关了幽禁。 他听闻武元帝正在着力削减三军,第一个下手的便是李毕。 贺忠劝李毕先下手为强,李毕连夜潜入后宫,只为了确认一件事,他在幽暗的冷宫牵住长乐的手,问她:“如果我做了皇帝,你愿意嫁我吗?” 长乐眼中闪烁着光,不知是泪还是什么,她只答了一个字:“好。” 李毕仿若得了圣旨一般,他再次变得所向披靡。 他弑兄夺权,一时震惊天下,随后以雷霆手段铲除异已,掀起朝野巨变,太后骂他色令智昏,重伤国祚,可他顶着压力,将一顶后位凤冠捧至长乐面前。 他满身血腥,站在了权力的最巅峰,所有的荣耀与欲望,都是为了得到年少时认定的心上人。 可长乐亲手击碎了李毕的梦。 封后大典的前一晚,长乐反悔了。 她砸了那价值连城的凤冠,拒绝沐浴更衣,将所有宫人赶出寝宫。 李毕赶到时,长乐捧着一把长剑哭得像个泪人:“李毕,你这傻瓜,我利用了你。你想娶我吗?那就到阎王地府来娶吧。” 李毕如遭雷击。 他已经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没道理连一个女人都得不到。 他用皇帝的权力强迫她就范,用大齐皇室余孽的性命威胁她,那群皇室蛀虫未免太好操控,给一点点甜头便成了他的棋子。 李毕满足了,他摘下了长安城的明月,将她占为已有。 可明月碎在了李毕怀里。 长乐日渐郁郁寡欢,李毕百愁莫展,直到他听太医诊断出,皇后娘娘有孕了,可日子似乎不大对。 李毕一怒之下杀了那名太医。 他抱紧长乐,温柔哄道:“拿掉这个孩子,就当这孽种没来过,我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我要你为我生很多很多孩子……” 长乐却收起了所有芒刺,她变得敏感又小心,像护崽的母猫一样护着肚里的孩子。 李毕更加恼了,他是皇帝,没有人可以反抗他的命令。 他将长乐禁足,不再允许她见外人,他更加频繁地向长乐求欢,明知她是孕期也不放过。 去子留母。 是十八年前李毕为上巳节湄水边那场刺杀行动下的命令。 可他不知道,生下孩子的长乐,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念。
第67章 招魂 “朕明明那么爱她。” “朕恨不得将整个大庸都捧到她面前, 朕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她,她为什么还是不满足?”李毕满眼痛苦和茫然,他的潜意识在试图挣脱苏陌的精神力控制。 “朕明明那么爱她……”他喃喃说着,忽而凶狠看向苏陌, “是你!” 长鞭“噼啪”一下抽在身后的火炉上, 火炉应声裂成两半,滚烫的铁水淌了出来。 那鞭梢着了火, 如烈火缠绕的的蟒, 嗞着火星子。 “是你这个孽种抢走了长乐!” 李毕暴怒起来,长鞭卷着疾风与烈火, 狠狠抽向笼子中的苏陌。 手起刀落。 血水飞溅到燃烧的火把上, 火焰刺啦跳了一下。 裴寻芳收回长刀,心脏却倏地的一痛。 “掌印,地宫内迷障与密道众多, 黄鼠狼的死士熟悉地形,这样太耗费时间了,季公子恐怕凶多吉少!” 裴寻芳鼻翼翕张着,他一把揪住一侧的玄衣人,狠狠怼在石壁上, 威胁道:“你说过他不能这么死去, 你带路!” 玄衣人“哎呦”一声, 直喊疼,他笑道:“那么……掌印可是答应了在下的条件?” 长刀“铿”的一下扎入玄衣人脖颈一侧的石壁中。 那架式恨不得直接剁了他的脑袋。 “带路!”裴寻芳的凤眸让人不寒而栗。 玄衣人不禁一颤。 他感受着裴寻芳的滔天怒意, 那不仅仅是愤怒,更多是害怕, 是无法言喻的、害怕失去那个人的恐惧,原来凶神恶煞的司礼监掌印也会有如此害怕的时候, 真是让人亢奋啊。 “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玄衣人扯出一抹笑意,道,“答应了我的事,可就不能反悔了。” 而此时,密闭的九层石室中,笼子在长鞭的抽打下在空中剧烈摇晃着。 苏陌双手死死扒着笼子,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而不是像只无助的猎物在笼子里撞来撞去。 他的手已经挨了几鞭子,脚铐上的尖刺在冲撞下反复扎入他的皮肉,那双脚已经血肉模糊。 苏陌疼得几乎晕厥。 “朕要杀的人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李毕已经近于失去理智,他一把拽住笼子,掐着苏陌的脖子往下一拽,吼道,“你为什么不去死!” 苏陌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便不自觉出来了。 艳丽夺目的红枫花钿,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妖艳。 李毕望着那张与长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还有那双含泪的美目,手上的劲一松。 “长乐……”李毕捧住苏陌的脸,慌乱地擦着他脸上的泪,“别哭,你别哭。” “李毕。”苏陌缓缓抬头,他忍着厌恶,任那双手抚摸着他的脸。 “你该醒醒了,十八年前在湄水边,长乐的死不是刺杀失误。她一心求死,宁愿抛下初生的孩子,也不愿再让你多碰她一下,再多看你一眼……” 苏陌笑起来:“李毕,你这个可怜虫,你还在奢望长乐爱你。” “你逼死了她最爱的人,害她国破家亡,拿大齐皇室的性命逼她就范,囚禁她,对她施暴,竟然还在自以为深情,编造帝后恩爱的假象,十几年活在自己的假想中!” “‘长相思兮长相忆,乐事与良辰,’李毕,在长乐心中,她与你之间从来就没有乐事,没有良辰,有的只有恶心的强暴与屈辱!” 苏陌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剧烈咳嗽起来。 “为什么要狠心抛下我,长乐,我那么爱你。我攻伐大齐,我弑兄夺权,我背下千古骂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长乐,我不抢的话,你就属于别人了。” “我必须抢啊,长乐。” 李毕面目狰狞起来,他眼里闪着诡谲的光。 “都是那个孽种,是他害死了你!我们原本可以很幸福的。” “都是他,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既然你要他活着,好,朕是皇帝,朕答应你!” “朕要好好养着他,将他养在脏鄙的烂泥里,养成人人可肏的娼伶,朕要让他趴在大庸的帝城下,永世不得翻身!” “长乐,看看你与那个人的孽种吧,他弱得像一只蝼蚁,朕一掐便能让他死,可朕要留着他的贱命,让他尝尝什么叫命贱人更贱,朕要那些大齐余孽好好睁眼看着,看着他们最高贵的皇子,撅起屁股伺候他们的下贱模样……” 李毕狂笑起来。 苏陌望着眼前已然疯狂的人,他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前有裴寻芳为李毕准备的百媚香,后有苏陌利用长乐反复对他进行的刺激,李毕的精神状态已经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而苏陌的精神力控制术,在对方情绪最激烈的时候最能有效果。 嘉延帝李毕是书中季清川一生悲剧的始作俑者,苏陌来这书中世界一趟,第一个要除掉的人便是他。 清川,你看好了。 苏陌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苏陌一直怀疑他的精神力控制术凝聚到一定程度,再在强烈情绪的刺激下,可以强悍到摧人心智的程度。 这是属于写书人的强大能力。 可苏陌身体太弱,使用精神力控制术自损太大,不到迫不得已,苏陌绝不会轻易尝试。 这一次,就拿这个疯子试一试吧。 李毕,我可以创造你,那么,我同样也可以毁掉你。 苏陌缓缓抬眸,密密实实的睫毛下,那双眼美得像月光下的大海。 暗流翻涌着,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李毕。”苏陌唤他的名字,“你看着我。” 李毕倏地停住大笑。 曾经,他将长乐禁锢在床帏间,抱着她,吻着她,百般央求她,可长乐从来不肯睁开眼看他哪怕一眼。 李毕恨啊。 他将自己灌得烂醉,从那些长得与长乐相似的女子身上去寻找快感,他让她们如牲畜一般伺候他,谁敢不跪着看着他的眼睛便下令剜了她双眼。 可现在,长乐在唤他,唤他看着她的眼睛。 李毕砰的一下趴在笼子上,他兴奋地捧着苏陌的脸。 苏陌捏紧指间君韘,鲜红的血丝丝渗入君韘中,古老的螭纹中流淌着微光。 苏陌凝聚所有意识,锁住李毕的眼,缓声道:“李毕,你原本有机会的。” 李毕眼中的疯狂逐渐淡去,他的双眼变得迷茫而浑浊。 “封后大典的前一晚,你原本是有机会的。”苏陌一字一句道,“长乐对你抱有愧疚之心,你若遵从她的心意,不强迫她,假以时日,你是有机会的。” “是你被帝王的权力侵蚀了内心,选择了错误的方式!” “你将她拉入深渊,也将你自己拉入深渊!” “李毕,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她。就算你霸占着她,她的心也从未有一刻是属于你的。她看不起你,厌恶你,李毕,你杀了她,也杀了你自己!” 李毕在颤抖。 “李毕,梦该结束了。” 苏陌缓缓揭开李毕脸上的半扇黄金面具,面具下他已面色惨白如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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