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戟等人则守在主人身侧,半分不敢松懈。 “公子这张脸,还是太招摇了些。”裴寻芳将气不气地将苏陌的脸捏成了个圆的。 苏陌蹙眉道:“怕是那册《大庸百美图》惹的祸。” 正说着,见那掌柜的去而复返,毕恭毕敬道:“公子,我家东家请公子一叙。” 苏陌放下酒盏:“你家东家是谁?” 掌柜的递上一卷画轴:“东家说了,公子一看便知。” 唐戟俯身接了,小心翼翼展开,那并非一幅画,却是一卷标注细致的《大庸舆图》。 是沈子承? 苏陌思踌片刻,道:“既是故人,见见无妨。” 裴寻芳要与苏陌同去,掌柜的战战兢兢地拦着,显然很惧怕裴寻芳:“东、东家说了……只见公子一人。” “我去去就来。”苏陌拍拍裴寻芳的手,转身对掌柜的说,“有劳。” 这一路,引来无数人侧目,掌柜的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上得二楼,将苏陌带至一间雅间,便退下了。 苏陌甫一步入房内,便察觉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 “清川。”沈子承的声音有些抖,“许久不见,你出落得更漂亮了。” 苏陌转身看他。 “你离开帝城了……我甚至不敢认你……”沈子承激动得有些失态,他紧张地搓着手,“你怎会与那个人在一起?我以为,你不喜欢男子的……” “沈大公子。”苏陌淡淡说道,“我来见你,不是来同你叙旧的。” 沈子承神情一绷,这才想起上次分别时,眼前这个人给他的警告与震撼。 “不夜宫那些年,承蒙沈大公子照拂,清川感激不尽。”苏陌远远站着。 听他谈起旧事,沈子承心中又燃起希望,他伸出手朝苏陌走去:“清川,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就凭你这等才华与见识,我们可以……” 忽觉窗外晃过一道刀影,花架上那个价值不菲的青花花鸟瓷瓶,被隔空一劈为二。 沈子承吓得不轻。 苏陌无奈一笑,真是个幼稚鬼,就爱吓唬人。 他往那太师椅上一坐:“照顾就不必了。” “我来见你,是来同你谈生意的。”
第127章 尽欢 沈子承是个聪明人。 如今改政易王, 大庸变了天,他往宫里跑了许多趟,也没能见到真主。 他这第一皇商的地位岌岌可危。 都说“南许北沈”,临安许家在新帝的眼里, 地位非同寻常。 沈子承也是急了。 听了眼前这位故人一席话, 沈子承才恍然大悟,季清川上能达天听, 下能制衡许家, 新封的临安小王爷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孩,而他身后的那个裴公公, 更加神秘莫测, 实力无可估量。 更别提他嫡皇子的身份了。 沈子承诚惶诚恐,亏得他没有说出更出格的话,否则便是在太岁爷头上动了土了。 沈子承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只能将爱慕之意打碎了往肚子里吞,从此再也不敢提。 楼上两人相谈甚欢,而楼下正堂的戏台上,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名书生扮相的伶人小生,抱着把阮琴上了台。 几番调试, 琴音已起。 “一声梧叶一声秋, 一点芭蕉一点愁, 三更归梦三更后……” 竟是一曲羁旅思乡夜曲,曲调唱词极为凄婉。 苏陌听得入了耳, 便推开窗去细瞧,但见那小生继续唱道:“落灯花, 棋未收,叹新丰孤馆人留……” 哪知戏台下的看客并不买账, 已是嘘声不断。 “唱的什么!下来!谁要听你唱哀歌!” “不会唱别唱,退钱!退钱!” “喂!我说别整这些悲风伤秋的,太煞风景,来点才子佳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据说是乐坊班子里新来了个作词人,自负有才,写的词曲却无人买账。”沈子承递上一盏新茶,说道,“那作词人过去也曾是济州府的名门,家道中落,如今只剩下他一个,过得比乞丐还不如。” 苏陌叹道:“可惜了,写的一手好词。” 台下起哄的闹得越起劲,看热闹的也看得越起劲。 那唱曲的伶人小生羞得满面通红,已是眼角垂泪,快要哭出来了。 “这不欺负人吗?”凌舟气得脸都红了,“在不夜宫可没人敢这样!” 李荀看了看凌舟,又看了看戏台上那个可怜人,抡起拳头便要去打抱不平。 凌舟忙给他拉住了:“出门在外,不可给公子惹事。” 正闹着,听得前头一阵骚乱,一个衣着褴褛的书生被人从后台一脚踹了出来。 “滚吧您呢,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还敢来要钱?” 那书生摔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很是狼狈,他捡起扔在地上的词谱,爱惜地用衣袖擦了又擦,右手很不自然地垂着。 凌舟定睛一看,那不是谢大才子,谢一凡吗! 谢一凡当初可是不夜宫的座上画师,帝城求一画而不可得的国子监第一画手。 他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凌舟不知道这个闲事该不该管,但见那谢一凡走路一瘸一拐的,实在可怜,便拉着李荀跟了上去。 到了他住的地方,凌舟更震惊了,谢一凡竟然同一群流浪汉窝在一所叫做“寒馆”的破房子里,一卷草席一个破布包,便是他的全部财产。 凌舟思虑再三,决定告诉公子。 “谢一凡?”苏陌刚同沈子承聊完,听到这个消息颇为意外。 他毫不犹豫道:“带我去见他。” 自永寿宫《春宫图》一事之后,苏陌便忘记了谢一凡,如今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心情极为复杂。 走到寒馆之外,苏陌转身对裴寻芳说:“不可为难他。” 裴寻芳明白他的意思。 甫一进去,便见满屋子烂草破布,透着腐臭味儿。 蜘网密布的墙角,三个醉汉正围着谢一凡,调戏道:“瞧你细皮嫩肉的,跟了爷几个,包你吃喝不愁,整个济州府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谢一凡手里拿着根断枝,挥舞着:“士可杀,不可辱,尔等泼皮休想辱我!” “嘿,给脸不要脸!”那醉汉蛮横起来,“今儿个爷便要拿你泻泻火!去,把他裤子给老子扒了!” 另两人恶虎一般扑了上去。 苏陌厉声吼道:“住手!” 那醉汉回头,瞅见苏陌,眼里立马冒出光来:“我滴个乖乖,爷今儿个走了桃花运,这是哪来的小仙子……”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顿乱棍打翻在地。 谢一凡吓得抖如筛糠,滚在烂草里,看着苏陌,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嫡、嫡皇子殿下?” 苏陌将谢一凡带回了无涯居,叫人伺候他沐浴更衣,让他吃了顿饱饭。 再见他时,他俨然已回到那个周正严肃的读书人,只是一身的伤叫人看了不忍。 苏陌为他斟上一盏茶,道:“怎的到了济州府?” 谢一凡受宠若惊:“我已被国子监除名,帝城是呆不了,父母已亡故,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济州府是我祖籍地,只能回这里。” 苏陌点点头,凝向他:“怎么不画画了?” 谢一凡手一顿,放下茶盏便跪了下去:“再不画了,就算穷死,饿死,也再不画了。” 苏陌看着他害怕的模样,五味杂成。 “永寿宫那日,承情谢公子出面帮我,我一直心怀感激。” 谢一凡更慌了:“是谢某闯下的祸,给嫡皇子殿下带来无妄之灾,谢某难辞其咎,即便殿下杀了我,都是应当的!岂敢受殿下半分谢意。” 苏陌受不了他这般:“如今我也不是什么嫡皇子,你起来,不要跪我。” “谢某不敢。” 苏陌又问:“今后有何打算?” 谢一凡将头伏得更低了:“半个废人,苟延残喘,过一日算一日吧。” 苏陌看着他那条伤臂,知道是万寿宫那日为他出面被打伤的,心中愧疚不已。 思忖半刻,苏陌道:“我曾听傅荣说,谢公子不仅画画得好,才学在国子监也是数一数二的,恰好,我这里有个不听话的学生,尚未开蒙……” “不知谢公子是否愿意随我到临安,做个教书先生?只是屈才了些。” 谢一凡惊讶抬头,尔后捣蒜一般磕头:“谢殿下再造之恩,谢殿下再造之恩。” 晚间,沈子承在无涯居为苏陌接风洗尘。 苏陌喝了些酒,看着满堂灯火,想起了些不夜宫的旧事,与沈子承推杯换盏,很是尽兴。 裴寻芳捞住他的左手,又跑了右手,眼看就要黑脸。 “公子醉了。”裴寻芳半搂着他,“公子正喝着药,莫要贪杯。”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今儿高兴,你又来管我。”苏陌醉眼迷蒙推他,“想我当年巫山试新酒,大杀四方,谁敢拦我……” 裴寻芳知道他这是说醉话了,更恼火的是,满座之人皆被苏陌这酒后情态给吸引,各色目光都看了过来。 裴寻芳将苏陌往怀中一按,留下句“诸位尽兴”,便将人抱走了。 苏陌还不安分,蹬腿踢脚的,直往下滑,裴寻芳怕伤着他,只得随他。 “到了。”苏陌嬉皮笑脸地,推开一扇客房门。 门还未关,便攀住裴寻芳的脖子,狠狠吻了起来。 忽听得身后,有人颤声道:“你、你们是谁?” 苏陌回头一看,朦朦胧胧的视线里,那床帐里,似乎有一男子正按着另一人行周公之礼。 “抱歉抱歉……”苏陌连声道歉,“走、走错门了。” 趁那两人还未叫唤起来,苏陌拉住裴寻芳便跑,长长的走廊里,挂满了灯笼,灯火辉煌,一切如梦境一般,苏陌拉住裴寻芳跑得飞快。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奔跑过了,枯萎的生命,被禁锢的自由,似乎在这一刻冲破牢笼,恣意生长! 苏陌跑累了,趴在阑干上笑得直不起身来。 “嗨!你们好!”苏陌朝着那满堂醉生梦死的人喊道,“我叫苏陌!” 裴寻芳忙捂住他的嘴,将他强行往肩上一扛。 苏陌这回不闹了,软绵绵趴在裴寻芳肩上,乖顺得很。 待回到房中,裴寻芳将门一带,将苏陌抵在门后,捧住他的脸:“公子醉了。” 苏陌笑得满面绯红,脚都站不住,直往下滑:“叫我苏陌。” “苏陌。”裴寻芳撑住他,漆黑的眸子凝着他。 “再叫一声。”苏陌软声道,已是媚眼如丝。 “苏陌。”裴寻芳哑声低唤。 苏陌娇娇一笑,扶着裴寻芳的腰,跪了下去。 裴寻芳从未奢望过苏陌会如此待他,直到苏陌满口含住,泪眼汪汪地望他,裴寻芳才意识到苏陌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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