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池余一眼,眉心跳动。 是因为血脉的吸引吗? 深坑里的捕兽夹紧紧咬住小白虎的腿,雪白蓬松的皮毛被鲜血润湿,故渊蹲下身小心的把奄奄一息的幼兽抱起来,在简单的包扎之后又有些犹豫。 池余一直安静的在旁边看着,清晰的把他眼中的挣扎看到心里。 他看得出来,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和他不一样,他对所有的生命都很心软,总是给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食物或者药品,然后拍拍它们毛茸茸的头,眼里都是喜欢。 但却从来没带回家,被池余发现后也只是愣了愣,那双总是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弯起来,轻轻摸一下他的头,好像是在哄他一样。 池余明白,他是知道自己不喜欢。 ……但他是希望他喜欢的,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还是想他能像个“人”一样。 池余走上前一步,第一次伸出手,主动接近除了故渊之外的生灵。 小白虎爪子还是温热的,池余握着它,来自血脉的浅薄吸引微不可查,也没能让他对它多几分别的情绪,但他知道自己在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应该有什么样的表现。 “故渊哥哥,我可以养它吗。” 他加重了那个“我”的读音,像是在强调,这是他与它的羁绊……不是它与故渊的。 我可以变成你希望的、你认为对的那个样子,只要你继续看着我,也只看向我。 黑暗里滋生的恶念,还没学会喜欢,就懂得了独占。 雪地里疯玩了一天的白虎嘴里叼着什么拖进了屋,池余被故渊抱着,没有动作,只是转过头,轻轻地“嘘”了一声。 不要吵。 白虎有些瑟缩的在原地踱了踱步子,还是没敢上前,它舔了舔雪地里捡回来的狼崽子,用自己的皮毛温暖它。 竹屋外风雪又起,屋里偶尔响起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池余闭上眼,额头抵上故渊的。 …… “大人,我这才走了多久,你这是打算在家里开动物园吗??” 上一次的愤然离去后明明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但是被他家大人养着的个体还是从一变三,白虎优雅地舔着毛,狼崽子呜呜的对着他呲牙,已经长得比他家大人还高的小崽子睨了他一眼,直接无视。 “出发吗。”池余问。 故渊笑着点点头,顺了两把阮烛的毛,“小鱼现在术法修的很快,天气也暖了一些,我要带他下山游历,来福和招财不方便一起,家里就麻烦你照顾了。” 阮烛圆圆的鸟眼睛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池余,怎么都觉得不靠谱:“下山……这…这能行吗?” 故渊救下他,养着他,还教他武功术法,原本就是在违规的边缘疯狂试探了,现在还要他接触人群,这…… 他是个危险分子啊大人,我们的任务是看着他不让他毁灭这个小世界啊……阮烛眨着眼疯狂暗示。 故渊却是理了理池余有些褶皱的衣襟,把腰间的蹀躞摆正,声音和缓:“没什么不行的。” 池余微微垂着眼,目光停留在故渊的发冠上,抬手挪了挪,“歪了。” 故渊一愣,反应过来后俯下身好方便他的动作,“谢谢我们小鱼。” 池余嗯了一声,摆正后收回手。 住在村子里偶尔上山的猎户哄他家三岁儿子时就是这个语气,他听到过。 阮烛看着两个人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得,就当社会化训练了。 山下的不远处就是一个小村落,人户不多,和住在山脚的他们也算得上面熟,有一家的男主人经常收集草药送给镇上的医馆,三四十岁,故渊和他来往比较多。 “我们先把上次答应的虫草给李家送去,然后就向东南出发,去看看江南的水乡,我听说那里中秋的时候会有花灯会,满河的花灯,漂亮极了。” 小鱼想去吗?”故渊总是以大家长的立场照顾着这个他有着看护责任的孩子,但却不独断专行,什么事都都和他有商有量。 现在是正午,初春的阳光不刺眼,柔和的照在故渊身上,池余看着他反射着金光的游鱼发冠,点点头。 春景柔和,衬的他的样子有些乖,让故渊忍不住踮起脚,抬手揉揉他的头。 几户挨在一起的人家就在眼前,砖石泥土垒砌的平房盖着茅草,池余看着和往常一般的景象,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哥哥。” 故渊点点头,脸上也多了几分严肃:“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 话音未落,池余就径直走了上去。 故渊有些无奈,还是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腕,小声说:“那你离我近一些,好不好?” 这个可以,池余嗯了一声。 已经到了饭点,但是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却都没有炊烟,大门紧闭着,经常在外面玩耍的几个孩子也都没了踪影,整个庄子静的能听到风吹新叶的沙沙声。 故渊小心翼翼地推开李家的门,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腥臭扑面而来,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池余清晰地感受到故渊的僵硬,看着屋内满地的鲜血,心里忍不住有些疑惑。 他从刚才就已经感受到了盘踞在整个村庄上方浓郁的不祥之气,紧闭的房门里一点活物的气息都没有,毫无疑问,这些人肯定都死了,可故渊却像是推门后才发现一样。 故渊教授他武功,传习他术法,但除了初见时的出手,池余好像再也没见他动过手、施过术法,而且就算在教他的时候,身上也没有半分灵力波动,一举一动都像个普通人。 房门一扇一扇被打开,断臂残肢,没有头颅,仅能凭借身型和没有被鲜血完全脏污的衣服来判定死者的身份。 手上攥着断箭的那条胳膊应该是猎户王大明,旁边裤子上有毛茸球球的小腿是他的小儿子,三岁多说话还不怎么利索,但是叫哥哥的时候声音却很清脆,总是看着池余脸红。 收故渊药材的李衡,冬天给他们送过热汤的张婶,乐呵呵拄着拐杖的村长,还有几个池余分不太清的,也拼不起来。 故渊沉默的捡着,他便也跟着帮忙,只是比起故渊显而易见的愤怒悲怆,池余歪歪头,摸了摸自己照常跳动的胸口。 一点感觉也没有。 但他还是学着故渊的样子皱起眉,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看着眼前拼凑了两个时辰的身体,甚至都顾不上擦拭手上沾到的血。 一、二、三……八十一、八十二。 八十二?池余挑挑眉,少了一个。 故渊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张婶家的小孙女,不见了。”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喉咙里像是在极力抑制着什么,手指甚至有些发抖。 池余扫视一圈,点点头,“我们去哪找她?” 他没有问要不要找,因为他知道故渊的答案。 可也许是他还没有熟练的掌握如何当一个“正常人”,所以声音还是太过冷静,故渊顿了顿,忍不住闭了闭眼。 “小鱼可以找到她在哪吗?”他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可还是有着掩盖不住的复杂。 池余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能的。” 这滔天的怨气里却找不到一片残魂,显然不会是普通人做的,只是湮灭了灵魂也许能防止死人伸冤,但万物有灵,发生的事,风雨都是见证。 土地掩埋亡灵,留下血债。 故渊抚着寥寥几字的墓碑,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我会替你们讨个公道。” 池余看着这样的他,有些茫然的摸着自己好像乱了几拍的心跳。 奇怪。
第94章 池鱼思故渊(三) 风灵裹着落叶,半日的行程,就带着他们找到了地方。 “什么人?”天灵教当值的守门弟子姜子显看着驾风而来的二人,眼中藏着警惕。 “不知二位仙友来我天灵教有何贵干?若有拜帖,在下可以帮二位传送。” 池余挑挑眉,看着他有些眼熟的模样,先故渊一步,直接开口问:“有个叫沈青娘的小丫头,五六岁,在哪?” 姜子显指尖微动,“二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本门没有这么小的——啊!” 池余反握住他的手,传信令牌“哐当”一声落到地上,故渊抿抿唇,没有阻止。 “我只问一遍。”池余的手微微用力,骨骼断裂的声音清脆,姜子显忍不住痛苦的哀嚎。 “我、我真不知道!仙人——啊!!我说我说!前些天长老确实是又带回几个小女孩,但是小的真不知道有没有仙人想要找的人——” “几个?你们经常到村子里抓人?” 姜子显脸色有些犹豫,池余轻啧一声,他下意识地抖了抖,立刻开口,“是、是偶尔会抓一些,尤其是纯阴的女童和纯阳的男童……” 故渊皱着眉,心底有些不妙,“有什么目的?她们现在都关在哪?” 姜子显:“后、后山,好像是要献给哪个门派……哎呦——仙人,小的人微言轻,这种事都是掌门和长老亲自做的,小的实在是不知道……” 池余看了故渊一眼,伸手把他敲晕。 “哥哥,他没撒谎。” 天色逐渐暗了,日月同天,隐约带着血色。 故渊低下头,声音像是叹息:“我们上山。” …… 天灵教的人没有多么能打,除了一个长着鹰钩鼻的长老,其他人的法术修习的也不怎么样,也或许是池余成长的太快了。 他下手没有留情,掏出的内丹上还沾着鲜血,其实如果不是顾忌故渊,他是想直接掏心来着。 后山被救出的几个孩子身上都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腕处都有刀痕,一看就是被放过血的,脸色蜡黄嘴唇苍白,一个两个走路都不稳当,瑟瑟缩缩的跟在故渊身后。 “小凉山附近有个村子,你们在那里带走了一个叫沈青娘的小女孩,她在哪。” 鹰钩鼻捂着小腹,脸上全是冷汗。 “仙人在说什么,老朽不懂——呃!” 池余紧了紧手指,浑浊的内丹就有了几道裂缝,鹰钩鼻大张着眼,有些狼狈的扑倒在地上。 “我这是给你机会。”池余说,“不然你死了,我也照样可以搜魂。” 倒在一旁的掌门闻言缩了一下,却高声大叫:“搜魂岂是我正道人士应为之事!” “正道人士。”池余点点头,衣袍一挥,呱噪乱叫的人就被震晕了过去。 他看着面色惊惧的鹰钩鼻,“我耐心有限。” 命门被握在手心,鹰钩鼻闭了闭眼,脸色灰白:“那个女孩是难得一见的纯阴体质,昨日、昨日已经被献上……献上昆仑了。” 说到昆仑,他似乎又多了一些底气:“我们仙灵投效于昆仑座下,灭口碎魂也是领昆仑之令…仙人本领高超,若是愿意一同为昆仑效力,小人可以帮忙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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