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的柜台都做的极高,需要人仰头垫脚才能够到,而柜台内的人却是低眉垂目用鼻孔看人,仿佛救世的神祇。 他对柜台里的中年男人客气的说:“掌柜的,我这物件劳烦您给估个价。” 掌柜的把玉佩放在手中打量一番,又垂眸看看景晏:“客官,您这物件是哪里得来?” 景晏望着高高在上的人,笑道:“不瞒您说,这是家传宝贝。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拿它出来。” “传家几代了?” “三代。” “哪三代?” “自然是祖爷爷、太爷爷、爷爷。” “想当多少钱?” “图个吉利六百八十两。” 掌柜的又掂了掂他的玉佩,“年轻人口气不小,可是我看着这玉有瑕疵,值不了多少钱。” “怎么会呢?若不是家中有难事也不会拿出来典当,掌柜的您大可请店里的朝奉可来略观一二。” “我们店里的二叔公可是中原有名的大人物,岂是尔等想见就见的?” 掌柜的将手中的玉佩放在柜台上。 景晏没有拿起玉佩,继续说:“求您通传一声,还带让我见见。” 掌柜打开隔板从柜台出来,说道:“你也就是遇到我。我帮你去通传,看看我们二叔公愿不愿意见你。” 景晏连连道谢,跟着掌柜的去往后堂。 掌柜的恭敬的将景晏引至一间房前,他轻扣门扉,“主子,贵客来了。” 门从里面打开,只见一人面若冠玉、目如寒星、身如玉树,说话时眸中还带着一抹笑意,温润的声音和人很是相称。 “你来了。” 此人正是贺玄卿两世的假想情敌——顾修鸣 景晏上前行拱手礼,温声道:“顾大人,别来无恙。” 顾修鸣托住景晏的要行礼的手,把人让进屋,笑道:“六皇子这么称呼我可是怪我昨日没有见你?” 景晏见他只觉亲切和感激,毕竟顾修鸣是现下唯一愿意帮自己的人。 他对顾修鸣拱了拱手,笑道:“不敢,我知顾兄用心良苦。” 二人在桌旁坐定,顾修鸣给他倒了杯热茶,递到景晏跟前。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小心烫。” 景晏轻扣了三下桌面表示感谢,而后将茶捧在手里给自己取暖。 顾修鸣也不同他见外,直奔主题,“你可知狼王被抓后就一直有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自然知晓。”景晏盯着茶杯并未抬眸。 “那就好。咱们时间紧迫,盯梢的人此时还在外面等着。我将心中的盘算说与你听。” 就在这时,门被一股极大的力道从外面踢开。 “修鸣,你看我……” 这门的质量要是差一点可能直接被踹坏了,那道清朗的声音顿时停住。 景晏吓的头皮发麻,立刻放下茶杯做出一副戒备的状态,以为自己私会朝臣被抓了。 “六弟!?” 来人竟然是四皇子景安,他手里还举着两本古籍。 景晏在看到景安也是惊讶不已,唤道:“四哥?” 景安把两本书小心的塞在怀里一屁股坐在景晏旁边。 他问了一连串问题:“六弟你怎么在这里,近来可好?我给你送的东西可都实用?缺什么和我说,我再着人……” 就凭景安的脑子能想到给自己弟弟送那些东西? 顾修鸣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四皇子这才停住话。 他正襟危坐在一旁沉声提醒道:“四皇子,此刻不是说闲话的时候。” “这哪里是闲话,我是在关心六弟!”景安瞪着他反驳 “我……臣不是那个意思……” 景晏无暇想细想为什么在这里会遇到景安,为什么四哥称呼顾修鸣为修鸣,他以为二人要吵起来了,按住说话声越说越大的景安岔开话题。 “四哥,你怎么在这里?” 景安没好气的把刚刚还视若珍宝的书扔在桌上,一脸不屑。 “我淘到两本古籍,本来想送给这个家伙,谁想到刚进来就被数落一顿,切!” 顾修鸣一听是古籍,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小心的捧起书用自己的绸布衣裳擦了擦,生怕沾上水渍,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喜道:“这可是珍本,我找了很久的。” 满头大汗的景安端起景晏的茶杯就想牛饮,谁知刚喝了一口就被烫的将水吐了出来,顾修鸣赶紧护住两本书。 “你小心点,古籍可不能沾水。” 景安有些不悦,故意说道:“早知道我还不如用它当草纸!” 四皇子生的俊朗,带着南诏国的异族之美,眼角眉梢总带着风流,唯独看向儒雅的顾修鸣时,眸中带着一股情绪。 顾修鸣小心的将古籍收好,对景晏正色道:“我知你府中出事心里急得很,也知道你去过刑部。我也尽量帮你打听狼王的下落,但是没有找到,听我爹说被三皇子带走了。” 顾修鸣他爹顾崇业是兵部尚书,也是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后负伤在兵部任职,顾修鸣作为兵部尚书惟一的儿子却只爱喜文弄墨,而且生的儒雅端庄一点都不像舞刀弄枪之人,他爹想教他习武却以顾修鸣受伤告终,他娘知道后险些哭晕过去,顾崇业爱妻心切,只能放弃让儿子继承自己衣钵。 顾修鸣看出景晏面上一闪即逝的不自然,解释道:“无妨,景安是自己人。” “是啊,六弟,以前在宫中时就你我二人最为亲近,现在你和这个外人说话怎地还要背着我了?再说我也能帮你。” 景安说完还对景晏眨眨他漂亮的眼。 顾修鸣不理会他,继续对景晏说:“先不论三皇子背后是皇后还是别人,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置狼王于死地,增加自己在朝中的威信。我且问你,你是否真心想救狼王?” 刚刚还有些无措的景晏目光坚定的望着他,答道:“是。” 他又看了看四哥,将晾凉的茶水递给他,垂眸道:“玄卿……待我极好,事事为我着想,这次若不是因为我思家心切想回中原,他也不会深陷囹圄,我不能不管他。” “好,你刚回来时只是派人来给我送两箱书,我以为你被禁足了,后来又听闻你病了,打发人去也没见到你,我以为你像外界传的那般不受宠,一度怕你在异族人你手里会有危险。今日听你这么说,我也安心了,足见你二人的深情。” 景晏听了顾修鸣的一番话心中感动不已,原来还有人关心他的安危,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二人那里是深情,不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罢了,自己刚知道狼王还有个极其宝贝的“白月光”。 他感激的说:“有顾兄像手足一般关心我,足矣。” 喝完茶的景安插话道:“六弟,我才是你的手足。” 四皇子虽然比景晏大两岁,可有时却孩子气的很。 景晏笑道:“四哥是我最亲的手足。” “我看此事,解铃还须系铃人。”顾修鸣轻声说。 景晏不解,景安也一脸疑惑。 顾修鸣盯着景晏低声说,“你是关心则乱。你有没有想过,无论狼王是否行刺、无论谁想让狼王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圣上想怎么办。此事牵扯甚广,虽然陆信统领也被请走了,但草原兵还是令中原忌惮的存在。现下好容易安抚好这位狼王,若他死了,骑兵的铁蹄会不会踏平中原?亦或是草原叛乱,牧民会不会在边境烧杀抢掠?” 经过顾修鸣的点拨景晏如梦初醒。 顾修鸣冷笑道:“中原的将领你是知道的,当年除了我爹和赵家先人还能和老狼王抗衡,这二十年哪有一个能抵挡住草原狼的。” 他怎么忘了中原的天是谁?他父皇不一定会轻易定杀贺玄卿,为了两国百姓、为了国库的银子、乃至为了他自己。倒是自己去刑部的行为如果闹大会被有心人扣上通敌的帽子。想到这里,景晏出了一身冷汗。 “你去面圣,但不要求情,要去大义灭亲。不仅可以打探消息,还能让圣上知道你的忠心,关键时刻你是拎得清的。” 景晏心下明了,站起身欲向顾修鸣行礼道谢。 景安一把扶住他,“六弟对他不必多礼。” …… 临走前景晏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四哥,那日宫宴上我看你瞪了狼王许久,难不成你们有仇?” 顾修鸣听到忍不住发笑,说道:“他的事你一定得让他自己说。” 景安慌忙解释,“没……没有,六弟你看错了。” “时辰不早了,你换上我给你准备的厚衣服,在这里用些点心就赶紧进宫面圣,再晚宫门就该下钥了。入宫后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37章 灭亲 景晏赶到广元帝所在的承明殿时已到了掌灯时分。 傍晚起了风,寒冷的西北风一吹冻得奔波一天的人不禁打了个冷颤,好在来之前前换上了顾修鸣给他加的皮袄和披风。为了看起来可怜,顾修鸣特意为他准备了看起来普通的棉披风,而非皇亲贵戚常用来攀比的貂皮、狐皮披风。 景晏立在殿外的院子里整理好衣冠,跪在正殿门口朝着殿内恭敬的三叩首,朗声禀道:“不孝子景晏问父皇安。” 说了一遍后,他对门口小太监颔首,说道:“劳烦公公通传,就说不孝子景晏问父皇安。” 小太监面露难色不敢禀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广元帝身边的大太监吕忠走出来传膳,看到跪在地上的景晏赶忙上前想将人扶起来。 景晏垂眸颔首,并没有起来,而是沉声道:“吕公公。” 吕忠见景晏不起来,只得先命一旁的小太监去传膳。 他贵在一旁劝道:“六皇子、王妃,这两天主子爷正在气头上,朝臣们在他老人家耳边吵得不可开交,您这会儿来不是火上浇油吗?算奴婢求求您了,您先回,等主子爷气消了,我一定告诉圣上您来过。” 吕公公一向事上以敬,事下以宽,谨小慎微,回护下人,小到粗使太监、大到各宫嫔妃皇子公主,他不仅不得罪,而且能帮则帮、能护则护,广元帝更是看中他稳重谦和,对他极为信赖。 景晏对他拱了拱手,说:“谢吕公公,不孝子还是想求见父皇一面。” 吕忠见自己的劝说无效,也只能起身领着传膳宫女进殿去了。 景晏跪在院中,看着太监宫女们忙碌的进进出出,他只觉膝盖处渗入阵阵凉意。广元帝一顿饭毕,他还是没等到召见的口谕,对此景晏早有心理准备,只是默默拢了拢身上厚实的棉披风,端正的跪在冰凉坚硬的砖石上。 晚膳过后,皇后从殿内款步走了出来。她身穿一件紫貂绒披风、头戴八宝攒司凤钗,还是是一副端庄、温婉的正宫娘娘的款儿。 一双质地上乘绣着凤穿牡丹的毡靴映入眼帘,景晏只是皇后,他并没有抬眸便安静的扣头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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