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霄依然没有出声,缓慢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身边的人,只是一瞬间,那人便冒出了冷汗,他看不懂祝青霄的眼神,不懂他的意思,连带着他的弟弟也跟着僵住了,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闹剧演成了默片,等不到后文,安于柬忍不住翻身,直愣愣地躺在地上,看向三人。 “道歉。”安于柬看见那人开口,在祝青霄压迫的目光中,那人先一步败下阵来,即使祝青霄不是真有这样的意思,他也不敢赌。 弟弟诧异地望着他哥,以为自己听错了。“哥?”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那人咬住牙,指着地上的安于柬吼道,“给我道歉!” 这一声足以让安于柬清醒,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原先打算折断他手臂的人,居然将他扶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弯腰,低头,“对不起。”,一气呵成。 安于柬懵了,他看向祝青霄,祝青霄只当他是空气,也不浪费目光给等不到原谅,不敢随便起身的那一位,只是依旧面无表情地看向身边的人。 安于柬仍有些恍惚,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亲眼看到霸凌者被自己的亲哥施暴,即使那点伤跟自己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祝青霄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安于柬没有追上去,倒是那位把自己的亲弟痛揍一顿,便抛下人,跟在祝青霄后面一同走出了长廊。 不存在解气与否,安于柬甚至没有什么感谢的话要说,他清楚,祝青霄这样做不可能是因为他,只是他不能不顾祝家的颜面,别说是他,就是吴念,当然,若是吴念,他大概没有机会混到如此地步。 自那天以后,他的日子变得好过许多。只是… 安于柬从梦中醒来,许是住在湖湾的缘故,梦中,他想起了不少往事,他不愿沉溺其中,起身离开房间。 出殡的队伍已经离开,偌大的湖湾只剩下佣人和他自己,安于柬不适合一起前往陵园,思考再三,只留下句话让佣人转告给祝青霄,便一个人下了山去。 如果祝青霄改变了注意,可以随时来找他。 他还是不想放弃安嘉荷的那套房子,又想起祝别没经过他同意,便随意把房子卖了,上辈子,安于柬把公司交给祝别打理,最后也是落到个破产的境地。越想越头疼,安于柬在心里默默吐槽,祝老爷子就是让他把禾园交出去给祝青霄,也比烂在他们两人手里要好。 安于柬没打算回家,他还记得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重生到现在,他还没有去医院做过一次正儿八经的体检,上辈子自己酗酒过度,熬夜伤肝,又不知听了谁的话乱吃补品,把自己从肝衰、肝硬化硬生生地整成了肝癌。 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算早期,安于柬熬过了最难熬的几次化疗和放疗,效果仍不明显,医生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屋漏偏逢连夜雨,公司跟着倒闭了,安于柬甚至拿不出一针特效药的钱,在最后的几个月,他离开医院,选择了保守治疗。 他没有选择湖湾的医院,而是去了渔城市中心的三甲医院,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上辈子没机会死在这里,这辈子,他同样没这个打算。在窗口挂了个号,安于柬约了个全身体检,便去了二楼缴费办理住院。 安于柬没打算一天全部检查完,前期准备也没做,离开湖湾前,他喝了一碗美龄粥,又塞了两个包子,达不到空腹检测的要求,安于柬只做了些最基础的,便打算去自己的病床躺着歇息。 电梯跟着进了许多人,安于柬拿出手机,想查一下后面两天的天气。一不留神,就被人挤出了电梯,安于柬还没反应过来,电梯门合上了,他只能重新按下上键。 却看到了熟悉的17楼,肝胆外科… 安于柬心跳跟着慢了半拍,故地重游,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电梯迟迟不下来,安于柬放弃了,呆在这里的每一秒都让他感到窒息,他打算爬楼梯上去,迎面却装上一人。 那人刚从办公室出来,穿着一套朴实无华、没有熨烫过的廉价西装,里面的白色T恤松松跨跨地吊在身上,脚上蹬着一双与西装风格完全不符的网面球鞋,看样子穿挺长时间的了,鞋面布满了因摩擦而产生的黑色纹路,连接处也有不少破损,背后背着一个不知从哪个批发市场淘来的盗版外交官行李包。 安于柬几乎立刻认出了这个人。 “小李?” 那人一愣,透过厚厚的眼睛寻找声音的来源。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周五再见!
第14章 文泉 “你在喊我吗?”李文泉警惕地看着电梯口站着的安于柬,“你认识我?” 安于柬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这一世,他和李文泉还没有任何交集,“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李文泉沉了下肩膀,明显轻松很多,“没事。”说完,便站在安于柬的另一边,按亮了下行的电梯间,安于柬看了眼电梯口的指示牌,立马猜出了李文泉的去向——内科住院楼。 显示屏上黄色的数字不断变化,安于柬的记忆被拉回了某一时刻。 他和小李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他刚被确诊肝占位性病变,正在等待进一步检查的结果,确定是否真的是肝癌,可实际上,安于柬心中多少有些数,八九不离十。 安于柬看不懂片子,主治医生只是告诉他,他的转氨酶数值异常,甲胎蛋白也高出正常单位一个数量级。 安于柬试图让自己乐观一点,没有盲目地去百度上搜“肝癌能活多久?”,也没缠着查房的护士问东问西,他只是凭感觉确定自己的状态,他还没有迅速消瘦,身形与正常人一般,身上也没有明显的、边缘清晰的肿块,除了食欲不佳,老是感觉疲乏以外,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身体出现问题,他把以上的种种归因于酗酒和缺乏锻炼。 与其他病房的病人不同,安于柬没有忧心忡忡,也暂时未被死亡的恐惧所笼罩,但他依然感到日子难熬,偌大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 除了做检查,便是等待护士查房,安于柬在频繁地挂水后变得愈发嗜睡,很多次醒来时,整个房间没有一丝光亮,私人病房隔音效果不错,他听不见走廊的动静,耳边只剩还未适应的、节奏紊乱的心跳声,连同输液管里,以及床边复杂仪器发出的白噪音在耳膜上一同鼓动。灯亮起,安于柬闭上眼睛坐起身,试图自己的眼睛适应周围的光亮,等心跳归于平静,他就会拉开遮光的窗帘,看一看远处急诊大楼上,在寂静的夜晚里变得异常醒目的红色十字,往往耐不住烦躁,他会背着护士在房间里抽烟,打开窗户,让带着湿气的晚风灌进单薄的条纹病服,也带走恼人的烟味。 护士对他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常常是睁一眼闭一只眼,像他这样的人,她们也见过太多,明明已经半只脚悬在鬼门关外,还要继续糟蹋身体。 安于柬也不想心情不好,只是,祝青霄很久没接过自己的电话。 他只在住院的第二个晚上给过安于柬短暂的三分钟。 “猜我在哪?”安于柬一贯如此,无论说什么,都带着玩笑的意味,没心没肺。 对面也是一贯的沉默,安于柬只能听见拨动转向灯时的滴答声混和着车外模糊的喧嚣。 “我在医院,你猜,我在干什么?”自问自答。 祝青霄终于开口,“我没有兴趣知道。” “这样啊…”安于柬顿了顿,没有露出一丝难过,装作平常,“那你呢,你要去哪?” “安于柬,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好吧,我不问了,我换个问题问。你还打算和卫雪榕结婚吗?”虽然抢婚没有成功,但总算搅黄了婚礼,可他也因此被卫家盯上了。于他而言,在医院里避着也不算不明智。 安于柬天真的以为,祝青霄不会再有动作,可他迟迟没有收到退婚的消息,便来试探祝青霄。 许是意图太过明显,他听到了刺耳的笑声,“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这次,他被问住了,没想过的答案冒了出来,安于柬口不择言,“祝青霄,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你要是敢,我死…” 不等他说完,电话被人为掐断,陷入忙音。 那天之后,电话在没有拨通成功,他被拉入了黑名单。 “如果你敢和卫雪榕结婚,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自便。” 他本想再次威胁祝青霄,可他忘了,这是最没用的东西。但这也根本算不上威胁,安于柬自嘲地想,他也许真的要死了。 他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祝青霄和祝别。 有人敲门,安于柬把烟灭了,拉上窗户,把人叫了进来。护士案例寻问了他的身体状况,又做了些基本检查,无视安于柬心虚的表情,善意提醒他记得通风,安于柬嗯了声,答应下来。 门被带上,安于柬仰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思考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觉得是时候买一块墓地,又觉得死后只能呆在一处有些无聊,也许海葬是更好的选择,就算买,他也不打算和安嘉荷在一处。 飞机失事后,只剩下无法辨认残骸。祝家拿走了大部分葬进了陵园,剩下的交给了祝别。祝家以祝青霄的母亲为重,安嘉荷到底不能跟祝云非埋在一块,安于柬没有意见,都已经烧成灰了,祝家这么做无非是顾及祝青霄的感受、也图个心安,只是买下云峰的一块好地,用来安葬母亲。 葬礼上,祝别哭得不能自己,差点昏死过去。 安于柬擦去脸上的痕迹,不是泪水,只是些阴雨天凝结的水汽,耳边是礼仪人员沉重的告别词,安于柬能感受到悲伤的情绪,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对安嘉荷复杂的情感让他无法和祝别一样感同身受,但他能理解祝别的崩溃,如果他曾拥有安嘉荷一半的爱。 安于柬拉起祝别,用手帕抹去他脸上的涕泪,学着安嘉荷的模样拍打祝别的后背,希望他能坚强,仪式接近尾端,安于柬同祝别一起扶着骨灰盒缓慢地将它送入地下,封上石板,等待礼仪人员盒上最后的大理石棺。 仪式的最后,安于柬为母亲献了一束花,安嘉荷生前最爱的银莲花,在看到墓前照片里笑得灿烂的安嘉荷后,安于柬突然释怀了,如同银莲花的象征一般,过去种种皆随风而去,他会在心里保留下她最年轻、最美好的样子。 想好了身后事,安于柬翻了个身,一阵风刮过,他听见门开的声音,许是刚刚查房的护士没有关紧,安于柬起身往门口走去,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人。这不是安于柬第一次瞧见他,好几次这人都在他门口鬼鬼祟祟的,徘徊良久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有事吗?”安于柬伸出脑袋寻问在病房门口罚站的李文泉,“你好像经常出现在我门口,你认识我?” “不…不。”年轻人像做坏事被发现了一样,连忙摆手,安于柬低头注意到这人手中攥着个册子,上面写着一长串拉丁文,还有几个英文单词,安于柬只认识其中的两个,一个New,一个target,安于柬反应过来了,可能是来传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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