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是一张让所有小朋友望而生畏的严师脸。 小皇帝平时对许蘅之可以说是恭恭敬敬,半点不敢马虎。直觉底下这黏黏糊糊的两人的行为会让人不爽,正待提醒,抬眼一看,发现裴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走开,站在大殿内的藏书处,装模作样的翻阅。 小皇帝:“………”原来你也有怂的时候啊。 裴珩今天心情很不错,所以暂时并没有和别人吵架的心思,昨天谢岁枕头风吹的十分有作用,他今天心情愉悦,看谁都觉得顺眼三分,如沐春风的表情在朝堂上吓呆了好几个老头。 本来算着谢岁干活的时间,打算等到谢岁给小皇帝讲完课了,将人直接带回家,现在看,大概是不能了。 谢岁想要的东西,他不是不能给,只不过昨天的枕头风吹的比较敷衍,那今天如果肯多吹吹,说不定他就松口,将许许多多的事和许许多多的愿望,也就顺口答应了。 只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想要听谢岁讲课的人也太多了一些。 许蘅之一进大殿,一言不发,寻了个角落坐着,打算等不相关人士自觉离开。 某闲散人士从书架子上抽出来一本《左传》,全然不在意的靠着墙壁看书。 至于谢岁,正襟危坐,面上的神色严肃了许多。于是本来给小皇帝讲的课,旁听的一下子成了三个人。 谢岁知道,裴珩还在这里杵着,是在等着他一起回家,而许蘅之提前过来,在这里坐着,多半大概也是有事找他。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毕竟回京这么久,他身为学生,一次都没有拜访过……先生对他一定很失望。 而裴珩与许蘅之两个人目前两看相厌,上朝时恨不能骂战三百回合,自然一个都不可能退步。 许大人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裴珩的身上,如果眼神有实质,裴珩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被万箭穿心。 但无所谓,他脸皮厚,眼神伤不到他。 裴珩哗啦啦的翻书,听着谢岁平静的声音,头也不抬,全当其他人是空气。 崇政殿内风起云涌,唯有旁侧的小皇帝如坐针毡,恨不能扛着书案当场跑路。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谢岁将今日课业讲完,放下手的书册,起身冲着小皇帝行礼,李盈这才回过神来。 得,今天的课白上了,光去想东想西了。 他正想挥挥手,将谢岁打发走,然而一抬眼,看见对方冲着他,轻轻眨了下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鬼鬼祟祟往裴珩那边挪了一眼。 李盈:“……”他瞬间明白谢岁的意思。 小皇帝嘴角开了又合,感觉自己的舌头又要开始打结,目光透过书案往两边看了又看,心跳如擂鼓,在心中做了多重建设,最终看在谢岁给他喂糖吃的份上,决定帮人一把。 于是李盈猛地起身,经过多日矫正的嘴难得没有结巴,流利的说出一整句囫囵话:“朕忽然想起今日还有骑射未学,表兄你功夫最好,过来教教我。” 裴珩闻言抬眼,却并没有看向小皇帝,他目光落在谢岁身上一瞬,而后漫不经心的收回,“臣遵命。” 他搁下手里拿反的书册,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冲着上头的小皇帝挥挥手,将人拉到身边,领着他往外走,路过谢岁时幽幽道:“我去外面等你。” 李盈小跑着跟在裴珩身侧,两人出了大殿,往御花园后去了。 谢岁松了一口气,感觉今天回府后大概光吹枕头风是不够了,必须得好好哄一哄。 随后整理衣袍,抬眼看向许蘅之,抬手,遥遥行了一礼,“先生,多年不见,身体可还康健?” “身体尚可,并无不碍,岭南虽远,民风淳朴,我过得很好。”隔壁桌案旁的许蘅之缓缓回答,他看着少年人平静的双眼,嘴角抖了抖,将脑袋不忍的侧过去,哑声道:“元夕,你受苦了。” 谢岁眼眶一热,他低头,忍住泪意,抬头笑了笑,“学生一直在金陵,何来受苦一说?先生不用担心,我也……过得很好。” “不用骗我,你的事老夫全都知道。”许蘅之起身,多年谪居,就算如今官居一品,可常年累月的劳碌和忧虑,依旧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不过天命,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眼眶深凹,目光中似有万分疲惫,比之旁人,看起来要苍老太多。 他迈过桌案,朝着谢岁靠近,像是要给少年郎一个拥抱。只是崇政殿实在宽阔,许蘅之行至一半,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少年青色衣摆上残留的一点赤红,那是裴珩方才在桌案边用朱砂点的指痕,五点红痕,合做一瓣桃花,开在少年人娟秀的衣角,仿佛某种标记。 “元夕,你如今的处境不妙,当年谢家的事……我无能为力,如今却想为你做点什么。” 谢岁眉头微动,并不答话。 崇政殿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对方沧桑疲惫的声音响起—— “你辞官吧。” “元夕,朝廷于你是深潭泥沼,不可久留。我会救你,不再受人……受人欺辱。”
第84章 “咻——” 箭矢颤动,擦过靶子边缘,一头扎进地里。 李盈讪讪收回弓箭,小心翼翼抬头,看着旁侧双手环胸,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兄。 宫里没有校场,也没有太多的人手专门拨过来教他,所以他的骑射基本都是裴珩手把手教的。 可惜他大概天生不是吃这碗饭的,骑射很差,力气小,准头也差,不像裴珩,箭箭正中靶心。 “站直,手抬高,你这歪七扭八的姿势,是打算把自己扭成麻花下锅油炸吗?”胳膊肘让人拍了两把,小皇帝费力的将姿势按照裴珩的教导摆好,再发一箭,可惜射程还是不够远,半道就掉了。 他听见身后的表兄哼了一声。 其实小皇帝也挺累的,他每天除了上朝当个吉祥物外,私底下还得接受各种各样的教导。最近因为太忙,骑射已经很久没学了,久不练习,难免生疏。而且他今天写了一天的东西,肩背酸痛,眼睛也有点模糊。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谢大人想让他把表兄带走,看在最开始那段时间的教导之恩上,他只能硬着头皮把人支开。 表兄应该不会打他的吧? 小心翼翼瞅了裴珩一眼,小皇帝又飞快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继续从箭筒里头抽出箭矢,搭在弦上。 又一箭,这次中了,虽然有些偏,但还是稳稳扎在了靶子上。 “行了。”裴珩的声音在旁侧响起,“今年练够了,有进步,回去让膳房多做点好吃的补补。” “过来。”裴珩朝着一勾了勾手,李盈看着对方那张黑沉黑沉,一眼不耐烦的脸,感觉自己方才那种吃里扒外的行为,会被裴珩暴打一顿。 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凑过去。 只不过当真靠近了,却被裴珩提着翻来覆去,对方的手捏着他的胳膊,像提了小猫小狗一样,从脑袋捏到后脖颈,一顿揉弄,然后丢到了旁边,“行了,歇着吧。” 李盈:“?” 他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腿,发现自己身上好像没有那么酸软了。身体松快的小皇帝立刻欢欢喜喜的坐在了裴珩身侧,贴着他的袖摆,十分的亲昵。 虽然宫里各种流言蜚语,许多人在他耳边说,表兄战功赫赫,西北尊他为王,视他为战神,如此不世之功,恐有不臣之心。况且狼子野心,言行无状,陛下当多加防范。 耳朵都听的起茧,但他还是不想防着。 这世上能真心待他的人实在太少了。 裴珩按了按自己的手指尖,又往崇政殿的方向看了几眼,嘴里嘟囔了两句,怎么还不出来。随后起身,像是想绕回去看看。 李盈连忙蹦起来,抓住裴珩衣角,“表……表兄,我歇息够了,继续?” 裴珩:“………” 没见过这么勤快的小皇帝,他了然的看了李盈一眼,随后撑着脑袋坐在旁边,冲着吃里扒外的小皇帝龇牙一笑,“别练了,一天天的这么忙,小心长不高。” 从来没关心过身高问题的小皇帝:“?” 裴珩面露微笑,就着眼前小不点的身高,往上挪了挪,比了个一米五,随后科普道:“睡得迟,吃的少,不晒太阳,不爱动,迟早发胖,长成一个圆滚滚的矮子,你看你,生的也没我英俊,再变成一个短腿,小心以后找不到老婆。” 李盈:“!!!!” 他停住了拿弓的手,又仔细琢磨了一遍,发现以上所有,他、全、犯! 还未想过未来婚姻状况的小皇帝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石墩上,颤颤巍巍道:“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在外的。” 裴珩笑了一声,继续恐吓道:“确实,陛下如此身份,就是长成秤砣也有人前赴后继想要挤进后宫。只是就算有人嫁给你,大概也只图你权势。” “表面装的一副乖巧粘人,善解人意的模样,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脑瓜子里想着怎么把你扳倒,啃骨吸髓,咬的毛都不剩。” 说着说着,裴珩有些失神。 “偏偏瞧着那张脸,还心软不舍得杀,只能放在家里供着,看着他上房揭瓦,捣蛋拆家,当着你的面和别人眉来眼去,勾结怎么把你谋害……” 李盈:“………?”这么恐怖? 想想小时候在宫里见到的争斗……确实有这么恐怖。 小皇帝开始颤抖,感觉自己一辈子孤家寡人好像并无不可。 “谋害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脑袋忽然从旁侧探过来,谢岁背着手,好整以暇的盯着裴珩,他不知在后面站了多久,身上有一股暖融融的热气,“可是有谁要谋害陛下和王爷?如此大案,必定是要彻查。” 裴珩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而后很快掩饰下去,仰着头冷笑道:“没什么,随意闲聊罢了。这世上有谁能谋害的了本王?谢大人同许大人这是叙完旧了?” “不过闲聊两句,倒也不算叙旧。”谢岁往旁侧看了看,看见遍地乱插的箭矢,夸奖道:“这是陛下射的?” 李盈:“………”忽然感觉丢脸。 他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龙袍,唯唯诺诺道:“嗯……嗯!” “陛下武勇,小小年纪就拉的动如此重弓,臂力惊人。”谢岁夸奖,“只是准头还差了一些,今日可还要再行练习?” 小皇帝刚想拒绝,今天他的活动量已经可以了,再多就要变矮子,就听见旁边的表兄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哼哼了两声,“久闻谢大人少时箭术惊人,百发百中,不然给陛下做个示范?” “王爷谬赞,哪有那么准?不过一些小把戏。”谢岁望着裴珩笑,“不过今日闲来无事,不然比一场?” 裴珩嘁了一声,他久战沙场,和谢岁这种锦绣堆里长出来的可不一样,虐他不得和虐菜一样。刚打算拒绝,眼睛一转,忽然涌上来一个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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