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哑声,跪在地上磕头,“微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兵甲磨砺声如同击石,昭华长公主看见门口的李盈,提着刀靠近,而后按住他的肩头,“陛下莫怕,臣等誓死护卫金陵。” 言罢,带着人出宫。 大殿被护卫重重防守,李盈看着偌大金殿内颓然紧张的群臣,有些怔然。 他还是不懂,一个皇位而已,何至于此。 隔壁殿内有女眷小声的啜泣声,绵延不绝,鬼哭似的,一阵一阵吵嚷声中,有人痛哭流涕。很快又被侍卫呵斥,在一片低沉的寂静声中,李盈忽然听见了铜板落地时清脆的声音,随后是小孩认真的解卦声,“这位姐姐,莫要再哭啦,小道为你算了一卦,此番是吉人自有天相,会安稳无事的。” “一切只是虚惊一场。”那声音还带了点糯软的奶气,“而且我看你面相,印堂发红,红鸾星动,此番劫难后,大概会成就一段好姻缘。” 李盈:“……” 他缓步靠近,就见一众战战兢兢的女眷中,一个小道童拿着龟甲铜板盘腿坐着,十分熟练的卜卦看相。 “这位夫人,您这面若银盘,是大富大贵安稳一生的命,莫要哭了,伤眼睛。” “仙女姐姐,让我看看手相,哇,这命线平缓顺直,嫁个好郎君,活到八十八,儿孙满堂呢。” 一时间,侧殿内的哭声一缓。 李盈没见过这个小道士,他向来不喜欢神神叨叨的东西,继位后从未召过钦天监的老头。也不知这小道士是哪位真人的弟子,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半垂半眯,笑吟吟看着人,出口成章,三两下就将哭泣不已的女眷给哄住。 李盈没忍住往里走去。 谢行觉得自己就是个皮球。 他那便宜阿爷又去干活了,将他丢给对门的小叶大夫看管,不过小叶大夫也要干活,就将他带进了上次进去过的大房子里,大房子里像是死了人,到处都是白幡,结果没来得及和那些哥哥们玩多久,他们也要去干活了。谢行就被送到了现在这个更大的房子里,和面前这些富丽堂皇,衣着华贵的贵妇人呆在一起。 他其实也不太想搭理她们,只是哭声实在是太烦人。不得已只能开口安慰一下。 他这边摇卦摇的手酸,还不等他喊下一个,面前却骤然展开一只雪白的手掌,指尖泛着细红,“帮我,看看。” 谢行抬头,一个比他稍大一些的孩子,矮墩墩,瘦巴巴,像是没吃饱一样,穿的也是如同素袍,头发都没梳,脸色也是煞白煞白,两个漆黑的眼睛盯着他,深潭似的。 “不能插队。”谢行背过身去,“排队。” 李盈:“…………哦。” 周围的女眷看着靠近的小皇帝悚然一惊,本想提醒,让这小道注意一点。却见小皇帝当真转头,走到另外一侧,做出了排队的样子。她们哪里敢和皇帝抢算命,纷纷有礼貌的让开,表示不用看了。 谢行工作强度骤减,他看着躬身看他的李盈,有些不情不愿的开口,“行吧,给你看看。你想看什么?” 李盈将左手放在谢行掌心,指尖摊开,中衣袖摆铺展开,灯火下,游龙暗纹带着浅色偏光,银色鳞片仿佛披了一身月光。 谢行瞪着那颗龙头,眼珠子快掉下来。 “天命。”李盈毫无顾忌的坐在谢行身前,“可能,算,出来?” 谢行捧着这只稚嫩的龙爪,嘴角微抽。他阿爷本来就是个假道士,他解卦的本事胡诌占了八成,偏偏夫人小姐,哄哄人也就算了,哪里想到还要哄皇帝。 “陛下。”谢行认认真真看了一盏茶的时间,而后信誓旦旦,“您会是个好皇帝。” “紫微星主,真龙降世,平定四海,威加宇内……”谢行在脑子里搜罗自己看过的词汇,目光从小皇帝的手掌挪到他面上,看着那双平静黑沉的眼睛,“您是盛世之主。” 李盈:“真的?” 谢行头皮发麻:“自然是真的,手相不会说谎。” “好。”小皇帝缩回手,转而落在谢行肩上,“我信你。” 随后他起身,目光坚毅,深吸一口气后,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壮烈,去了主殿。 谢行呆在女人堆里,片刻后听见了隔壁老头子们一声声激烈的反对声,而后是漫长的沉默,再之后,宫阁大门大开,群臣百官忽然动身。谢行看见了大殿外的烛火纷纷亮起,随后是刀兵出鞘的声音。 “侍卫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谢行跑到窗口,戳了一条缝隙,只见皇宫灯火如昼,粲然一片金光内,帝君轿撵启动。 小皇帝亲至前线。 谢行:“………”完蛋,他只是随便吹吹而已,怎么这么好骗啊! 龟甲吧嗒落在地上,其中的铜钱撒了一地。 卦象,大吉。
第55章 “怎么杀?”丹宿低声道,“斗玄楼基本负责外围防护,端王手里有一只暗卫,人数不明。你若是想让我卖命刺杀,绝不可能。” 谢岁:“哪有,哪有,丹宿老兄,咱们好兄弟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拼命呢?只是需要斗玄楼的兄弟们,稍微帮些小忙。” 谢岁下巴微抬,示意方翥将名单拿出来。 “端王盘踞南疆二十年,除却他原本领过去的府卫,如今军中更多的人反而是南疆人。南疆也分为几派,这两人因为营宅争端并不和睦,私底下多有冲突。而这几个人我可以劝住。” “三万兵士中,真正属于端王的只有八千人,由沈重带领。”方翥指了指金陵方位,“此人鲁莽忠心,不过已经被派去金陵先行军。” “另外还有两人,一个是端王侧妃的弟弟,还有一人是他从前的府卫。这二人无法说服,能杀就杀。” “至于剩下的人,离间就好。”方翥目光平静,“我稳住他们,剩下的交给你们。” 谢岁看向丹宿,“杀了这两个,应该不难吧?” 丹宿:“…………” 谢岁哟了一声,“听说斗玄楼杀人技术乃是江湖第一,不会连几个小喽啰都解决不掉吧?” 丹宿:“………” 他盯着谢岁看了半晌,忽然捞出一个小算盘,哒哒哒拨弄了许久,而后幽幽道:“端王当初按人头给的价,一口价五万六千两,你让我改杀东家本来就会坏口碑,赔偿金就免了。” “看在咱们目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的份上,给你让个价,五万五千两,我帮你解决这几个人。” 谢岁痛心:“你我同舟共济的情义居然只值一千两?你要知道端王可是我去解决,我为了咱们好兄弟的命置生死于不顾,你这让价也太坑了……不行,这钱太多,给不起。” 丹宿:“那你想给多少?” 谢岁伸出五个手指头:“也不会少你的,人间自有真情在,不然抹个零吧。” 丹宿蹙眉:“……五万两?” “五千两!”谢岁起身,将册子按他怀里,“行了,就这么说定了,再多的我也没有了,明早事成后银货两讫。” 丹宿:“………”他带了五十个好手出来,端王已经提前付了一半的定金,五千两也不是没得赚。就是亏了端王剩下的两万五千两。 谢岁抱着东西就往营帐外走,丹宿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要是死了呢?我找谁要账去?” 谢岁回头摊手:“好兄弟,想点好的,万一我没死呢?” 丹宿:“……………” 对于谢岁这种赖皮脸的空口银票,丹宿自然不信。但是如今箭在弦上,他就是不信也得信。 抬手将桌案上的浊酒一饮而尽,丹宿起身,也出去摇人了。 大军即将拔营。 幕僚并不随军,尤其是谢岁这种行动不便的。端王给了五千精兵,让他们在平清关留守,自己则打算携带两万重甲直袭金陵,强攻入城。 谢岁站在主帐外打量,“师父,你说那个帐子里有多少人?” “外头守了二十个,里头还有六个好手。”林雁一身戎装,扮作普通士兵,他看了一眼谢岁,“徒儿啊,你想杀他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杀了以后必死。” “若是在外面呢?”谢岁看向林雁,指了指一处瞭望台,“端王拔营时必然出来,届时以你的箭术,若是端王冒头,从那处,能否让他中箭?” “距离不是问题。”林雁看了一眼那处台子,“问题是有没有人给他挡下,就算中了,也未必能射中要害,更别说杀他了。” “这点师父你不用担心,您只需要射中,而后逃命,其他的我来解决。”谢岁理了理衣裳,“您记得往箭尖上抹些毒。” “对了,解毒药给我一颗。” 林雁:“……” 他抓住谢岁的袖子,“元夕,不是我说,你何必在此处以身犯险。金陵的灾就让他们那些王公贵族去受,你完全没必要掺这趟浑水。你想查案,想看卷宗,也不是非要做官,师父带你潜进去一样能找。” 谢岁闻言笑了,“谢谢师父,师父待我实在太好,无以为报,不然以身相许吧。” 林雁一脸冷漠:“滚!” 谢岁笑嘻嘻的滚了,前往端王营帐边去候着。 林雁叹气,转头换了装束,提前去埋伏了。 * 已经是下半夜,林木枝梢上都垂了露气。 端王拔营,他面色阴沉,瞧着并没有先前那般志得意满。前线传来战报,他那个八岁的小侄子居然携百官从宫里出来,站上了墙头观战。 君王亲临,禁军士气大振,内城叛乱已平,王禀清被生擒。禁军如今为昭华长公主全线接管。 端王虽然和自己这个妹妹的接触不多,但就是远在南疆,也曾听说过她在西北的威名。如非必要,他并不想和昭华对上。只是他如今再不打,只怕当真要被西北军和禁军夹在平清关内。 明日午时之前必须拿下金陵。若是攻不下城,他用火药炸也要给他炸开。 端王动身,四周侍卫簇拥,正待离开,却听得一声急切的呼喊,“王爷!” 他回头,发现是谢岁,少年人一脸急切,像是有话要说。 端王如今忙得很,无聊时哄哄还行,谢岁这个时候跑过来闹腾,很明显是有些触他的霉头。他并不想搭理,却见谢岁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殿下!臣接到急报,有要事要禀!” 端王心头火起,犹豫片刻后,站在谢岁身前,“何事?” 谢岁并不起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启禀殿下,微臣在金陵城中留有几个眼线,这些时日一直我与他们传信,方才我接到密信,有一位族中死士传信,他在京城中发现些许异样。” 端王蹙眉,“不要废话,直说。” “裴珩可能没死。”谢岁低声道:“死的是替身。” 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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