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书一封,说是摄政王不仁,他与江湖义士联手,只为除奸佞,救天子,还天下一个海清河晏。可惜功败垂成,以死明志,顺带诅咒裴珩下十八层地狱什么的。 就在案件陷入僵局之时,大理寺暗桩忽然查到那两个被活捉的刺客身份,这一查,便顺藤摸瓜查去了南疆,端王地界。 不过先不管端王慌不慌,三日一过,昭华长公主心里是真的有些慌了。 裴珩依旧没醒,那个自幼便长在北疆,从小到大都叛逆不羁,皮实的要命的裴家二郎君,这次好像真的醒不过来了。 长公主当日就带着人来访镇北王府,房间内裴珩整个人苍白的可怕,靠在被褥间,身上还扎着针,胸前起伏微弱,瞧着像是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 太医院几个老头鹌鹑似的瑟缩成一团,小声分析着病因,他们一群人已经熬了好几天的夜,个个精神不振,眼底青黑。 “就王爷目前情况来看,毒素其实已经控制住了,不会有性命之忧。”陈院正小声道。 “不会有性命之忧,那他为何不醒?”昭华长公主凌厉道。 陈院正:“确实不会伤及性命,只是毒性损伤内腑,要是这么持续睡下去,这辈子大概……大概就醒不了了,成为一个活死人。一切还是得看王爷自己……”换句话说,就是看命。 老头子越说越小声,到后面几乎是音若蚊呐,不过长公主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看着裴珩的侧脸,抿唇,“当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用药呢?” 几个老头齐齐摇头,眼见长公主脸越来越黑,即将发飙,一个老头机灵道:“殿下,人力有时而穷,天意不可尽知啊!不若您去问问钦天监那边,兴许他们还能有什么别的解法?” 一口大锅甩给天命,其余几个老头纷纷向着他竖起大拇指。昭华长公主垂下眼睛,半晌,她起身出门,侍女帮她拉开大门,今日艳阳正好,镇北王府陈旧的长廊外,人来人往。 昭华长公主忽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裴家,开国元老几经沉浮,最差的时候贬为庶民,是裴珩祖父几乎白手起家,重新在战场上挣下这份家业。 传到如今,几个儿子孙子几乎死了个干净,现在连裴珩也快要死了。 裴珩一死,朝政必乱,要想维持下去,必须求助世家。 但当年花费那么多的精力人力,去争去斗,好不容易削弱了他们的势力……她不甘心。 因着裴珩病情紧急,太医院几个直接在院子里支了药庐,黑烟滚滚,一个白影子蹲在后面煽风点火。长风一吹,便卷着烟气朝长公主飘来,身后的侍女正待呵斥,忽然被她抬手制止。 少年背对着他们,手里举着蒲扇昏昏欲睡,露出小半张侧脸,清隽明朗。谢岁只有一双眼睛极像那个女人,剩下的五官则是属于谢家的,书生般的秀气,却带着铮铮铁骨。 谢党。 长公主静静离开。 她记得当年谢党并未全部铲除,事到如今,不如再调回来,不说起到什么作用,恶心恶心傅家也是挺有意思。 当然,在这之前,她需要先去一趟钦天监。 昭华长公主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因为这个逆子去求神拜佛。 * 谢岁三日未眠,差点一头栽进药庐里。火气熏的他发热,汤药水波滚动,他小心翼翼倒了一壶,捧着药碗进去,就看见那几位太医十分不雅的坐在地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老周你这招使得好啊!祸水东引,好歹别只让我们几个倒霉。”陈院正擦着冷汗,他这几日可以说是把去年一年的冷汗给流完了,现在只想辞官回家。 这太医谁爱当谁当,他真的遭不住了。 “其实也不尽然,既然药石罔顾,那不如问问玄学。”白胡子老头神神叨叨指了指房顶,“兴许上天自有旨意呢?” 这位周先生除了精通岐黄之术,还颇通道学。谢岁面不改色的掠过他们几个老头,端着药碗,捏开裴珩的嘴,给他灌下小半碗汤药。 不管是用医还是求神,什么都好,保住他的命才是第一要务。 青年的身体微侧,软软滑下,谢岁将剩下半碗喂进去,给他擦了擦脸。 “王爷,你真的该醒醒了,以后折子我都帮你改好不好?” “别偷懒了。” 钦天监。 檀香寥寥,监正同长公主面面相觑,他注视着眼前冰冷的女人,沉默良久,忽然飘渺一笑,“还是有办法的。” 昭华长公主:“何法?” 监正合掌轻拍,胡言乱语:“冲喜啊!卜一个吉日成亲,冲掉晦气,王爷说不定就……就没事了?” 他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讪讪道:“要不然给王爷点几个长明灯?” “不。”长公主起身,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嘲讽的笑了,“还请监正帮忙卜算一个良辰吉日,本宫要为我那可怜的孩儿,冲喜。”
第31章 谢岁三日未眠,第四天实在撑不住,趴在裴珩的床沿边睡了一觉。 醒时房间里太医都离开了,安静的很,床榻上裴珩依旧直挺挺躺着,苍白,虚弱,手指冰凉……谢岁又伸手碰了碰,确实冰凉。 他吓了一跳,以为人死了,连忙抬手去试他的鼻息,呼吸微弱,谢岁趴到裴珩胸口数了一下心跳,心跳声极其急促,擂鼓一样。 这心跳声不对劲,谢岁骤然起身,打算去喊太医过来看看,刚一转身,脚下顿时一个崴倒,堪堪拉住床幔站稳了。谢岁背后,昭华长公主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已经往这边看了多久。 而太医院那几个老头全部被赶了出去,此刻全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讪讪的冲着谢岁打了个招呼。 谢岁:“……” 他看见长公主心中便有些发怵,后退两步,反应过来后跪地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昭华长公主这次倒是和蔼,十分淡然的让谢岁起身,冲着他招了招手,示意谢岁过去。 谢岁看着妆容艳丽的女人,沉默片刻,低着头走过去。 他还记得上次长公主说要收他做面首,现在裴珩看样子要死了,她应该不会旧事重提吧?虽然前朝确实有过父夺子妻,兄终弟即之类的荒唐事,但他姿色平平,应该不至于让人惦记到……母亲夺儿子的人吧? 谢岁连手指头都在发抖,他心惊胆战走到女人身侧,正想说两句场面话,长公主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走到身前,亲近道:“谢小郎君,走过来些,让本宫看看。” 金色的护指冰凉,上面镶嵌的宝石抵在他手上,冰凉锋利,谢岁打了个冷颤,有种被刀抵着的感觉。 “你生的像你母亲。”长公主盯着谢岁的眼睛,她面上带着笑,眼神里却是惋惜,“姩娘当年可是京中第一美人,最擅诗文器乐,当年她在文德馆上学时,女苑的墙头都被压塌了两座,多少王孙公子挤破脑袋也想听她弹一支曲子。只是叫本宫看,你这孩子倒比你娘年轻时还要俏上两分。” 长公主这话一出口,谢岁瞬间就明白了,她是在阴阳怪气。毕竟他身为男人,长的一点也不英武也就算了,现在还靠色相蛊惑他人,依附她的儿子过活,看见他这张肖似自己死对头的脸,长公主一定很生气吧? 不过谢岁这两年脸皮厚了许多,阴阳他那就阴阳喽,反正他不在乎,脸都不带红一下,低头道:“公主殿下谬赞了,奴婢文不成武不就,如今也只是倚靠王爷怜惜……王爷若是醒不过来,奴婢顶着这张脸又有何用?倒不如毁了干净。” 长公主扬眉,“你对珩儿倒是深情。” 谢岁眨眼,落泪,一气呵成,他跪在地上,缩回手痛苦道:“奴婢不敢自居深情,只是王爷一日不醒,我便一日心如刀割,只盼苍天开眼,诸般罪孽加由我身,好让王爷早日苏醒。” 长公主看着哭哭啼啼的谢岁,眉头不留痕迹的一蹙,而后笑开了,甚至有点慈祥,“你对珩儿的一腔深情,本宫都知晓了。听人说,珩儿带你回来至今,都还没给你个名分?” 谢岁:“?”男宠要什么名分? 随后长公主的手便落在了他头上,像是抚摸什么猫猫狗狗,“本宫前日寻了钦天监,说是珩儿昏迷不醒,乃是因为煞气缠身,只要择一个良辰吉日冲喜便可。” 谢岁:“??” “本宫瞧你极为喜欢,刚巧你又与珩儿两情相悦,不如这样,本宫替你们做主,让珩儿纳了你,大周尚且无男妻先例,便先委屈你当侧妃。”长公主的声音清晰,但落在谢岁耳中却像是一道炸雷。 谢岁睁大了眼睛,后退两步,“什么?” “本宫寻人算了良辰吉日,三日后是个宜纳娶的好日子,只是时间紧凑,布置匆忙。可怜你如今也没有家了,不过没关系,本宫与你母亲是至交,你唤我一声姨母也是可以的。该有的本宫都会给你,届时本宫为你安排嫁妆,从公主府抬到王府也是一样。”长公主俯身将谢岁拉起来,握住他的手,“谢小郎君,开不开心?” 谢岁:“………” 谢岁想骂人,牙都要咬碎了,最后生硬的憋出一句,“开心,能够嫁给心上人,自然开心。” “那就这么定了。”昭华长公主拍拍谢岁的背,“听说你如今还是奴籍,本宫帮你向圣上求一个恩典,去掉你奴籍如何?虽说如今谢家败落,但当年谢相桃李满天下,你可有什么想见的人?不如列个单子,本宫替你请过来如何?” 谢岁躬身行礼,声如古井无波,“殿下好意,奴婢感激不尽,只是牢中受刑,我的手已经无法执笔了。” “啊。”长公主托起谢岁的手,看着那恐怖的疤痕,惋惜道:“真可怜。那这请帖本宫便自作主张去写了。” “辛苦殿下了。”谢岁端端正正行礼,昭华长公主开心受了,随后起身,“不幸苦,本宫最喜欢的就是作媒了。看你这憔悴的,待会儿本宫让林贞过来给你们量身,你也是,这几日好好休息。” “不然大婚那日,一个人可有的忙呢。” 谢岁仰头,硬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来,“好,奴婢多谢殿□□恤。” “叫什么奴婢,都是一家人。”长公主眉眼弯弯,周身锋芒毕露,“快,叫娘亲。” 谢岁:“………” 他叫不出口。 嘴角微颤,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启唇,“殿下,还是大婚过后再改口吧。” 长公主正想继续刁难,大门外战战兢兢,鹌鹑一般,正在被迫看戏的太医忽然开口,打断道:“快看!王爷好像醒了!” 谢岁瞬间回神,转头跑到床榻前,几乎是扑倒在床沿,抓住了裴珩冰冷的手指尖,痛哭道:“王爷!” 屋里屋外的人顿时乌压压围了上来。 好几个太医过来复诊检查,长公主站在外面看着,唯有谢岁,紧靠在床侧,抓着裴珩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王爷,您总算醒了。”
102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