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一直在炕上放着,还存温热,宋尔感受着裹在身上的温度,终于抬了目。 他的眼神实在很难形容,至少江柏从没见过,一眼便叫人想到了烂漫春光下忽然大雨,小动物逃出陷阱后、在泥泞地上寻不到方向的仓惶。 江柏望着他眉间的不安,心里忽而一塌,“不会有事。” 在还没有弄清原因的时候,他便给出了承诺,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说是愚蠢,可江柏却这样做了。 江荀听见他的话,都快气死了,“哥……” 江柏转头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现在问。” 话中的意思很清楚,可以问,但别的就没有了。 江荀当然也听的出来,他没法对他哥这种是非对错都不分的行为有什么不满,怨气只能是全都冲向了宋尔那边,“你为什么要带着假发?” “因为……”许是因为害怕,宋尔的声音还有些发颤,“我是代替姐姐下乡的。” 江荀听见她这句话,眸光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原定下乡的人是你姐姐,但是后来她不愿来,所以让你替了?” 宋尔摇了摇头,说:“不是。” 江荀上前道:“那是什么?” 迎着男人逼视的目光,宋尔闭上眼,脑子里又浮现出梦里自己被打断腿的那一幕,他嘴唇抖了下,“我姐姐,在下乡的前一天晚上,带着爸妈准备好的东西离开了。” “谁也没通知。” 宋尔说完这句话,整个人跟脱力的一样委顿在了那里,若不是江柏及时走到他身后垫着,只怕要摔到地上去。 江荀听着宋尔这番话,只觉荒谬,“所以你是妹妹?” 他说完又自己否定了,“不对,如果是妹妹,不用大费周章的弄顶假发,你……” “是弟弟,”宋尔替他说出了答案。 江荀:“……” 他微张着嘴,即便是心里有了猜测,可听进耳朵里的时候,仍觉讶异,“弟弟?” 宋尔点了点头。 江荀却是直接呆在了那里,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可唯独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谁也这种预料不到的走向,下意识的,他看向了他哥。 他记得他哥对宋尔是很喜欢的,可这下……连性别都换了。 江柏当下的模样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同样是楞楞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句,但手还是体贴的放在宋尔肩膀上,防止他摔下去。 江荀看着他哥这副模样,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可能要倒大霉了。 他的感觉也确实没错。 就在江柏心绪混乱、理不清各种念头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导致现在这个结果的罪魁祸首身上。 江荀被看的身子僵硬,就在他预感愈发不好的时候,听他哥开口了,“正好今天院子里的雪也清干净了,你既然这么有精力,就来过两下。” 江荀不大清楚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但他根本就打不过他哥的啊,要是同意了这不是找打吗,“哥……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先回去睡觉,明天再说?” 江柏充耳不闻,只是拽着他的衣领往外走。 宋尔也想跟着。 江柏听见身后的动静,停下来道:“别跟出来,外面冷。” 宋尔煞住脚步,他看着江柏的模样,有些担心,毕竟书里江荀是男主,还在部队待过,在他的印象里,应该是很厉害的,他心知江柏这样多半是为了给他出气,但他很怕他受伤。 “江柏。” 男人回过头看他,月光透过窄窄的门缝漏下,落在他高拔的眉骨,带着往日不可即的凶戾。 宋尔本是想拦的,可看着男人的神色,莫名的,就知道他不愿意,他站在那,身上披着他的衣裳,只道:“你别受伤,好不好?” 晕黄的光覆在他的眉眼,掩不住其中关切。 心是不受控的,江柏几乎在宋尔出口的瞬间就想应下来,可想起他的性别,眸子里又有些复杂。 各种情绪攻入心头,让他的思绪如何也理不清,沉默片刻,才应了声“好”。 宋尔听到这声回应,总算没再往前跟。 衣领子还在他哥手里拽着的江荀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不由心惊胆战,两个人打架那肯定是要有人受伤的啊,他哥不受伤,那受伤的人不就成他了吗? 容不得他再想太多,刚到院子里就就听将柏一句“开始?” 江荀心里清楚这一次恐怕不动手是不行的,而且他还得使出全力,不然恐怕会被收拾的很惨。 暗暗蓄了力,“嗯”了声。 话音刚落,对面就攻了上来。 拳头几乎带着破空之声。 江荀当即侧身躬背,险险避过,同时抬臂以肘击向江柏下腹。 男人一面格臂相挡,一面却步扫腿。 屋里虽亮着灯,可屋门一挡,这光便没几分了,相当于两人要在黑夜里、凭借感知经验去打。 在这一点上,江柏显然要胜出些。 他本就是在山上长大的孩子,同野兽搏过命,感知再灵敏不过。 可江荀在部队这么多年,当然也不是白待的,刚开始两人你来我往,几乎算得上是势均力敌,可随着时间的逝去,江荀的缺陷慢慢的就暴露了出来,不论是耐力、还是对弱点的捕捉都差了一筹。 而江柏今天显而易见的、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得了机会就忘江荀脸上招呼。 到最后,江荀几乎成了个猪头。 宋尔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能焦虑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等屋门打开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绕过一脸青紫的江荀,抬手就扶住了走在后面的江柏,“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江柏道。 宋尔不大相信,拉着他道:“是不是在身上?” 前面无人问津的江荀:“……” 他才是那个受伤的好吗? 他回身见宋尔围在他哥那嘘寒问暖,忍不住道:“我哥真没受伤,受伤的是我。” 宋尔听见他的话,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至于后面的那句,只当没听见,他现在对江荀还有些心有余悸,既然知道了江柏没事儿,就不大想在这待着了,“那……我先去睡了。” 倒不是不想知道江荀对他假扮姐姐下乡的事儿准备怎么办,而是江柏的态度足够让他安心。
第49章 等他的屋门关上后,两兄弟仍是沉默,过了会儿,江荀先开了口,“哥。” 江柏“嗯”了声。 “宋盈……”江荀刚开了个头就想到这应该不是对方的名字,很快改了口,“他是个男孩子,那哥你……怎么办?” 江柏自己尚且都没弄明白,哪里能回的了这句话,他摇摇头,把话岔到了别处,“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还要打报告上去吗?” “不打了,”江荀没怎么犹豫就道,如有宋尔是什么坏分子,他肯定不会不管,可他拖着一副身有弱症的身体扮作女孩儿下乡明显不得已,而且看他哥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要从这个坑里爬出来的样子,他要是真的写了,宋尔会不会出事儿他不知道,他是肯定会出事的,“只要对国家没有危害,我管那么多做什么。” 江柏听见这句话,眉间攒起的结稍微散开。 第二天早上。 可能是心底装着事儿,宋尔醒的要比之前早的多,出门时迎面便与江荀撞上了。 眉头刚要蹙上,就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昨天晚上只是青紫的脸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已经肿了起来,一边眼眶还是黑的,看起来已经不是凄惨两个字能形容的了。 宋尔本是不想说话的,可嘴角却没忍住抽了一下。 江荀没留意他的反应,看见他后走过来道:“我们能聊聊吗?” 宋尔很想正经的回话,可面对那张脸实在有些困难,因此只能以手抵唇偏过了头,“你想聊什么?” 江荀道:“聊你的身份。” 宋尔对这个话题总是更敏感些,他紧了紧手指,说“好。” 江荀见他似乎有些紧张,想了想,把他哥也叫了过来,以防他哥事后知道自己单独去找了宋尔再拿他出气。 仍是那个木桌。 江荀给他打了个橘子罐头,“这个挺甜的,你尝尝。” 宋尔得是多大的心,才能有这么好的胃口还能吃下东西,他往旁边推了推道:“你要不……先说吧。” “昨天我已经跟哥说过了,只要你没有危害到国家利益,我很欢迎你住在这里,”江荀说着朝他大大方方伸出了手。 对方有些粗糙的指节落入眼底,直让宋尔猝然抬头,眸光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江荀见他不动,手掌再次往前伸了伸。 宋尔眼睫颤了颤,没敢动作,似乎是还有些不可置信,“可以……吗?” 他的话音滞涩。 也是从他的凝滞的话音里,江荀多少能瞧出点儿他的不安惶恐,“这件事,只入六耳,便不会有其他人了。” 宋尔听到他的话,耳朵里莫名传来一道落定的钟声,他慢慢抬起手,回握了过去。 江柏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可谁都不会忽视他在其中的作用,“你原先……叫什么?” “宋尔,”少年把头上的假发摘下来,“我叫宋尔。” 如果说长发是少女稚弱,那短发便更多干脆朝气,尽管瘦弱,脊背却从来挺直,像是一竿秀润的竹,柔韧而向上。 江柏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他以为自己会不适应、不情愿,可原来都没有,还是会那般心喜。 用江荀的话说,大概叫昏了头。 他望过去的目光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 可宋尔却似有所感的转过了头,等瞧见江柏时,眸光微软。 江柏在感情里刚开始是很迟钝的,可现在看着宋尔,却仿佛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安慰这个词,“出去走走,好吗?” 宋尔没问他要去哪里,只道了声“好”,“我去换身厚点儿的衣裳。” 说完又把假发戴了上去。 江柏坐那等他。 至于江荀,没人理他。 他看两人都要出去了,忙道:“哥,那我呢?” 江柏目光扫过去,“在家做饭。” 江荀:“……” 合着从头到尾白挨一顿打,还得在家干活是吧? 他是很想反抗一下的,于是试探着道:“我不能一起吗?” 江柏转眸定定看着他,大概是觉得江荀太没眼色,黑漆漆的眸子里泛出点儿凉意。 江荀当即就没敢吭声儿了。 就这样,看着两人并肩走了出去,他哥还背了个水壶,应该是给宋尔备着的。 态度跟之前比着……好像并没什么变化。 也就是说,以后这人很可能还是自己嫂子,还是个男嫂子。 江荀想到这里,屁股一下子从椅子上蹿了起来,那他昨天晚上这一出,可不把人给得罪了啊,都说枕边风的威力大,他以后回过年回家会不会天天倒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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