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一如往昔与赫尔墨斯被困在图书馆的那时,但空气中弥漫着的威严杀意却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庭霖在电光火石间骤然侧身,下一秒“轰动”一声巨响,面前一处柱顶上方的天花板狠狠坠地,砸得花纹精致的地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紧接着,菲埃勒斯一把将庭霖在怀里,在教堂完全垮塌之前就地滚进棺底朝天的水晶棺材内。 无数越来越大碎石坠落砸地,菲埃勒斯声音隐隐含着笑意:“带我出去。” 一直以来,亡灵塔纳托斯给予庭霖的印象都是绝对的强势——毕竟阅历和见识在那,哪怕阿多尼斯、赫尔墨斯与海卫的实力再强,在庭霖眼中都只是卓越拔萃的后起之秀,只有亡灵塔纳托斯,自始至终表现出来的城府都让人极为忌惮,是与其他序列截然不同的成熟与强盛,逼迫着庭霖不得不以一种平视甚至仰视的姿态看着他。 而现在,塔纳托斯轻声慢语,语气轻柔而坚定,俯身紧紧揽住庭霖腰背,偏头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狭小的空间外足以把人碾压成肉泥的石块塌陷堆叠,昏天黑地的耳鸣中,塔纳托斯撑在庭霖上方,将碎石和已被砸断的水晶隔绝在外。 亡灵早已失去生命的躯体一如既往的冰冷,庭霖眼眸一动不动:“好。” 塔纳托斯毫不犹豫地闭眼贴近,撬开庭霖唇齿渡过一大口死气,凉水般划过喉管顺着血液流动涌往全身。 同时,庭霖没等将紊乱的呼吸平复,突然感到右手无名指上多了个东西。 “这是我最贴近心脏的肋骨化成的戒指,内壁刻上了你我的名字,想我的时候转动戒指,我就会出现。” 塔纳托斯缓缓低下身,将一直撑在庭霖耳边的手挪动了一下,转而护住庭霖后脑,下一秒天旋地转,庭霖身下的地面遽然消失,突然袭来的失重感拽着两人无限下坠,空气极速划过的风声、愈来愈远的建筑崩塌声、以及莫名剧烈的心跳声交织在耳畔,塔纳托斯在刹那间调转两人的位置,然后在黑暗中骤然陡然落地。 阳光和煦,微风拂面,庭霖只觉得自己如同坠入深海,然后被倏地捞起浮出水面。 辉煌而华丽的教堂门可罗雀,虽能看得出初建时的华美瑰丽,但时过境迁的沧桑依旧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略显朴素的大殿内血色未褪,一名黑发蓝眼的少年满身血污看不清衣着相貌,只有一双亮到惊人的眼睛清明澄澈,跟巍峨如群山之巅的神像各立一方。 神像责备地看着面前固执的人类,叹了一口气:“你为何如此固执?” 少年语气冰冷:“你又为什么对人类如此无情?” 神像不为所动,声音中隐隐含着警告:“我是神,不能插手凡俗,人类发展到如今是你们咎由自取。” “是吗,”菲埃勒斯嘲讽道,“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的世界足够和平,不需要向神祈祷就能过上美好生活,所以你因教徒减少而神力削弱,迫不得已扶持新的信徒吗?” 神像震怒:“神也是你能非议的!人类,你这是对信仰的背弃!” “哦,我就是非议,就是背弃怎么了,”菲埃勒斯情绪没有丝毫起伏,“我的罪名这么重,你要杀了我吗?” 神的愤怒戛然而止。 “不用你动手,我自杀吧,反正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死了,外面那些奇形怪状的序列得知我的真实身份后也不会有人真心待我。报仇无望,苟活于世,不如自杀。” “等等!”神像无悲无喜的面容有一瞬间的焦躁,“你是最后一个人类,你死了,人类就彻底灭亡了!” “人类的寿命有限,我本来就会死,现在,我只是想把死亡的时间提前而已。”少年面无表情,“还是说……神,你怕我死?” 神久久无言。 菲埃勒斯神情冷淡:“既然如此,我们各退一步,我不自杀,你以后也别来我面前碍眼,能不能报仇、报到哪种程度,都靠我自己的本事。” “可以,但我有一个忠告要赠与你。”许是觉得一个人类掀不起太大的风浪,神沉思片刻后答应了,随即降下神谕:“记住,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类,唯一的星火,小心魔鬼不要让吹灭了你。” 没有人可以违抗神的命令,菲埃勒斯哪怕日后的生活再艰辛,也只能痛苦地活在世上。 庭霖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年幼的精灵王子阿多尼斯怎么脱离精灵族独自生活,出生在死气沉沉的吸血鬼家族的赫尔墨斯怎么殚精竭虑地在其他序列间拼出一条路,海卫在亲缘淡薄的人鱼族群中怎么从一个孤儿长大成人,以及塔纳托斯怎么在数万亡灵中存活并位居首列。 庭霖奇怪道:“狼人和龙族呢?” “留一点神秘感。”菲埃勒斯牵住庭霖的手,认真端详着那枚白润的戒指:“不错,正好合适。” 不知道是不是签订完契约的原因,菲埃勒斯行事更加肆无忌惮,目光深沉地从庭霖耳垂、脖颈、手腕手指,一路流连到脚踝:“一个戒指有点少,正好我的骨头放着也没用,有时间再做几个耳钉、饰链什么的送你。” “有时间买块墓地把自己葬了吧。” 菲埃勒斯撤去幻觉,带着庭霖走过一片密密的丛林,绕过一颗参天大树后豁然开朗。 秘境内的亡灵已全部涌出,自亚科斯学院向正向梅尔斯大陆扩散,奔向自己的故乡或者埋骨地,夜幕再次恢复了清净,一轮圆月高悬于天空之上,大海波涛起伏,浮光月影,深海人鱼飘渺悠长的歌声断断续续地飘来,身侧,菲埃勒斯的身后没有影子。 “赫尔墨斯一直想和你一起看海,但到现在也没看成,倒让我捷足先登。”菲埃勒斯遥望着远方海天交接处的朦胧界线,“签订契约后,我可以以亡灵形态随时出现在你身边。” 菲埃勒斯回眸一笑:“墓地就先不必了,我的尸骸目前只能拿出来一小部分,大多要留在亡灵秘境内压阵,等日后把那个神弄死了,我再去买。” 夜空凭空闪过一道霹雳,庭霖墨发飞扬,衣衫在夜晚红得宛若干涸的血迹,随意瞥了眼拿道意料之中的闪电,道:“祂好像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我只答应了不自杀,又没答应不杀祂。”菲埃勒斯无所畏惧,掰过庭霖下巴直视着一双星眸,若有所思道:“况且……祂好像误导了我一件事。” “祂说,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类,又用模糊不清的神谕暗示我这个世界会有魔鬼,而且‘魔鬼’会对我不利……”菲埃勒斯缓缓回忆,“庭霖同学,你还记得亚科斯学院与你有关的流言都是怎么说的吗?” 庭霖同样陷入了沉思:“当然记得,流言纷传,说我是【猎魔】,我以为是你干的。” “嗯……确实与我有关,我也确实怀疑过你是【猎魔】。”菲埃勒斯眨眨眼,略有些心虚,“但源头不在我。” “我知道,这不是重点,”庭霖抬眸,鸦羽般的长睫下寒光微闪,“重点是,在我来到亚科斯学院的第一时间,同样有人郑重地告诉我,我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人类。” “而且由于这个错误的信息,在同赫尔墨斯从图书馆笔记中的魔法阵出来之后,我开始怀疑你是【猎魔】。”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凝。 半晌,菲埃勒斯抬手,将半遮住庭霖脸庞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后,提出了那个困扰梅尔斯大陆众序列多年的问题:“【猎魔】,真的存在吗?” 无情道对天下所有生物一视同仁,庭霖也难得对这种疑似虚构的种族产生了兴趣,忽然想到西幻世界与修真界的不同:“在我们那里,神魔都是人变的,但在梅尔斯大陆,神魔天生,天生的东西就注定有好有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信奉魔鬼?” 这话太过惊世骇俗,天边陡然闪过十数道闪电,撕裂夜色照亮了庭霖异常专注的神情。菲埃勒斯对天边像是要把他俩活活劈死的神怒充耳未闻,意识到庭霖并没有在开玩笑后,挑眉道;“庭霖同学,你这话在梅尔斯大陆被人听见了,是要被绑起来用火烧的。” “不过,要是被我听见了,我会心花怒放,并且向你提出契约申请。”菲埃勒斯渐渐正经起来,“近些年我也想过这种问题,信仰究竟为什么存在,为什么信仰的是神,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但所有人都告诉我,没有为什么,就像人要吃饭,要喝水那样,人天生就要有信仰。” “但这么一类比就更奇怪了,吃饭可以吃面包、吃果实,喝水可以和纯水、喝果汁,为什么信仰却只能信仰那个教堂里看上去没什么用都没有的石块?” 庭霖思考片刻,“在东方,很多人都没有信仰,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拜神,我觉得本应是这样,信仰也该有自由。” “但是,”庭霖挣脱菲埃勒斯的手,旋转了两圈无名指上的骨戒,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刚签订了一个貌似非常重要的契约:“亡灵契约是什么意思?” “签订了亡灵契约,代表了你与那位亡灵灵魂相接、心意相通,不能背叛,不会弃之而去。”菲埃勒斯捏住庭霖手腕,在指尖落下一个轻吻:“代表你我是灵魂伴侣。” “哦,我明白了,就像拜把子那样,对吧?”庭霖恍然大悟。 菲埃勒斯一头雾水,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下一秒,庭霖迟疑地叫道:“你的年龄比我大,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哥哥?” 东方人清越的声音回响在耳畔,犹如【歌者】的强效迷幻,菲埃勒斯瞬间忘了自己的疑惑,表情空白地点了点头,机械道:“是。” “那就好。”庭霖放心地拍拍菲埃勒斯的肩膀,拉过他的手,在亡灵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四个字:“庭霖,霜泽。” “前两个字是我的姓名,后两个字是我的字。” 庭霖轻声道,“哥哥,记住我的名字,明天见。” 东方太阳落而又升,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第049章 礼仪 晨光和暖,歌声缭绕。 亚科斯学院教堂内神圣肃穆,罗拉跪在神像前唱完最后一句颂歌,起身跟随着人群走向外面的天地。 墨色齐肩长发干净利索,挡不住流言蜚语,罗拉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银制的一圆日一弯月的耳坠随着起身的动作叮呤轻响,周围,不知是谁的窃窃私语毫不掩饰地传到了她的耳边: “那就是弗里曼的前女友?” “是的,听说弗里曼嫌她见识太少,目光短浅,分了。” “早就知道,凭借父亲和成绩进来的平民怎么可能勾搭上贵族子弟。” “现在……她好像还是单身?” 种种不坏好意的揣测从未停止,罗拉习以为常地当作耳旁风,拦住忍不住想要骂回去的朋友,和她一起拾级而下,然后不出所料地在门前熙攘人流中看见了庭霖——与他身边的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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