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他用手背擦拭掉自己新涌出来的眼泪,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爱很肮脏,我根本……不配爱你。我的爱,让你觉得恶心,是这样么。” 他的语速实在太快,快的让苏茗一时之间几乎反应不及。 “不是。” 哈哈,哈哈哈,苏茗漠然的想,要比谁反应更快么,你的语速很快,自己的语速也不赖啊。分明是濮阳殊掌控身体,识海之中的苏茗却觉得自己的手背被那一滴眼泪灼烧的隐隐发烫。 “你还记得,你那所谓的命格么,命主孤煞,生世熬煎。这说明,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转世,你的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乃至更久远之世,都在悲惨孤苦中度过。” 濮阳殊动了动嘴唇,低下了头,“我也有这种感觉。每一次梦魇……那么模糊的记忆,却又那么真实,我总是梦见我不被人待见的一生,梦见自己孤绝的处境,梦见自己的死。” 还梦见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影,那个人影似乎是在对他说着什么,但他从来都记不住那句话。他分明是听清楚了那句话的,那句话也分明是哥哥的声音……他只是忘记了,忘记那句话是什么。 他想到命格箴言的前半句话,道:“就算是命主孤煞,也不代表我会克死别人,在回忆里,我没有克死过任何人,哪怕是这一世也一样,如果那些待我不好的人都被我克死,我也不会这么孤苦……还是说,所谓的孤煞之命,只会克死与自己亲近的……” “停停停。我说的不是这样。” “我是说,如果,你是因为我给你的温暖而想永远和我在一起,那你是找错了人。” “……为什么?” 沉默。 “如果我说,所谓的‘命主孤煞,生世熬煎’的命运原是我的,你只是代我受劫呢!” “那我一定也是心甘情愿,九死不悔。” 输人不输阵,就算不知道在吵什么,声音也要比所有人都大才行,还有就是必须要用四字成语,这样显得自己很有文化,又掷地有声。这是小濮阳殊给大濮阳殊的告诫。 “如果,这个命格原是你的,我会很高兴代你受劫。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觉得……这么多的孤苦,实在太好了,越是孤苦,我便越开心。如果,我是在替你受劫。” 月光照在他的眉骨上,打下一点微光。 苏茗看不见他孩子气的眼神,看不见他足以割伤人心的眼神。 ** 沧月城与天都城彻底撕破了脸。 这么多年,两城因为贸易的缘故起了不少摩擦,相较起天都城的蒸蒸日上,沧月城简直是每况愈下。他们迫切的希望寻到天都城的错处…… 于此同时,濮阳殊面对的压力也是无法想象。这些年,苏茗其实已经算的上是渐渐隐于幕后,虽然他本身就已经隐的不能再隐了,他想,自己也该帮濮阳殊分担一些工作。 却被濮阳殊拒绝。 他已经长大了,说拒绝的话语时居然有一种不容忤逆的气势在,苏茗感觉他的心情可能不是很好,便不再说什么了,是因为这些天的事情的确让他焦头烂额吧,待他回到归墟,找回力量,濮阳殊便不会再有这样的待遇了。 终究,是他……害了他。 他一直避免这么想,却忍不住那么想,当年,自己不该把他交给自己的师父的,他不能理解师父为什么会这么做,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这是百世磨折的刑罚,怎能让他人以身替之! 说什么九死不悔…… 那时候的他,真是一腔孤勇,就这样承担不属于自己的苦,自己的痛。真是愚蠢啊,真是愚蠢,难道是为了报恩么,别可笑了,他对他,根本没有什么恩情可言。 是自己创造出他,来慰藉自己的孤独,自己应该对他负责,应该是自己保护他不是么。
第61章 沧月城与天都城是彻底撕破了脸。苏茗与濮阳殊却没有撕破脸,当然也没有和好,整整一天,濮阳殊都是浑身低气压,月影岚不得不看出什么端倪。 月影岚缓缓走进濮阳殊,道:“少主,你心情不好啊,也是,最近的局势真是变幻莫测。” “嗯。” “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么。沧月城看来是真的要对我们下死手,连贸易都取消了,各大仙门都动作了起来,但并不确定是不是针对您。一般的,这种传言应该是算不得什么的,可是这毕竟是罗浮山前掌教的预言……” “你相信?”濮阳殊淡淡的问道。 月影岚实在受不了了,是受不了濮阳殊这个死样子。 “少主,主上,公子,还是给一个准话吧,这一天到底怎么了,你的脸色总有些不对劲,我从来没见你这么失态过……是不是茗少主的事情让您烦心,这种事情,还是没必要如此担心的,茗少主一向谨慎,一向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面面俱到。” 濮阳殊听到苏茗的名字,终于把名字从文书上移开了,“是啊,他总是把一切都安排的面面俱到。那么,你就问问他,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哥哥在他表明心迹之后便不见了踪迹,再次出现却说要帮他整理文书,他拒绝了,然后他就锁在那个壳子里不出来了。 他说,今夜,就要施展仪式。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月影岚说。 濮阳殊却上手抚摸上桌子上的那串佛珠,绕到自己的手上,他其实还没有下定决心,他的心中充斥着迷茫,或许,他需要什么东西来给自己做决定。 这么想着,手中的佛珠却是应声断裂,一粒粒珠子滚落在地面上。他又看向桌子上的那两只泥偶,十年了,这两只泥偶还是鲜艳若新,背靠着背,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侣。 他设置起封印,拒绝让苏茗借着他的眼睛看见万物。 识海内的苏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所有的一切,都看今天了。 月影岚看着濮阳殊的神色,却觉得他的神色有些陌生,然后濮阳殊轻轻的拍上了他的肩膀,月影岚只觉得肩膀一沉。 “是他……不肯与我说话,也不肯给我承诺的。明明,这些东西,都是很久以前许诺过的,但是,他却不肯兑现。他不给,我就自己去拿。如果有一天,我和哥哥起了冲突,你会帮谁?” 月影岚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牵扯到这种死亡问题上来,于是皮笑肉不笑呵呵两声,决定迅速溜走。 直到后来,他才无数次的想,如果这一次他重视了殊少主的言语,劝诫了他,事情会不会就不会演变成后来的模样,殊茗两位少主,会不会就不会反目成仇。 但这注定只是想象,他只能看着殊少主在失去茗少主之后…… 疯子一般扩充自己的势力,坐上高高在上的王座上,与此同时却也关闭了自己的心,不让任何人靠近。 ---- ---- 苏茗醒来的时候,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他下床,所有的东西都好好的摆在桌子上,四照花的花瓣散发出清幽的香味。 但是,银镯呢。 它将指引自己前往归墟,那里封印囚禁着他的躯体。 他扣上自己的手腕,发现手腕那里的确空无一物。 是濮阳殊取下来了么,很有可能,他一向不喜欢在自己的手腕上戴什么配饰。 于是他又一个一个的开始打开抽屉。没有,哪里都没有,按照往常来说,贴身的东西不见了,他都是直接向濮阳殊询问的,但是,此刻的他却不想找濮阳殊询问。 苏茗宁愿多找一会儿。 但是,找遍整个房间都没有。 苏茗停止了找镯子,闭了闭眼道:“我的镯子呢。” 苏茗清醒过来找镯子的这段时间,濮阳殊一直都在,听见苏茗言语,他道:“我收起来了。” 苏茗道:“放到哪里了。” 濮阳殊道:“……我觉得这只镯子根本用不到,就把它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了,让月影岚把他放到库房,要找起来应该也挺麻烦。最近,又有许多文书要处理,你想看的话就看一会儿吧。” 苏茗应了一声,便要出门。 “你是要找那枚镯子么,镯子在库房里,库房的钥匙在月影那里,如果你想进入库房,就得找月影拿到钥匙。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今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么……为什么非要这个镯子不可?” 苏茗沉默了一下,询问道:“你是故意把镯子拿走的?” “哥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在这样要紧的关头,你为什么要关注一个普通的镯子。哦,也不是普通的镯子,那个镯子,是海图上的银丝所化……所以呢,哥哥,十年之后,你要去寻宝了么。” 苏茗不再试图同濮阳殊说话,而是打开房门要前往月影岚的房间,心中浮现一个念头,银镯恐怕并不在库房,月影岚应该也不知道银镯所在,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密密麻麻的……用浊气写就的封灵符。 浊气,灵气,彼此抵消又彼此相生。 密密麻麻的封灵符,如经幡一样随风舞动着,猎猎作响,宛若祭坛,周边是一片死寂,居然连鸟蝉之声也不曾听闻。 苏茗微微一动手指,便要唤动灵力,却发现自己施展不出任何灵力,再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隐匿这暗纹,可以阻碍遏制灵力的运行。他又抚上腕间的佛珠,发现佛珠也被人调了包。 这种封禁灵力的东西,都很昂贵,昂贵在于…… “你以为你能困住我多久,不管是衣服佛珠,亦或者门前的封灵符,它们都是有时限的,我观察到了变动,也就只能……支撑三天吧。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 “我不想同你多说什么。把这些解开,把银镯还我。” 下一秒,苏茗却发现自己丧失身体的掌控权,很久以前,濮阳殊就可以这么轻易的压制他了,归根结底,这具身体终究是濮阳殊的,濮阳殊才是真正的主人,而且,这具身体……还是更适应浊气。 苏茗还是晖阳高阶。 濮阳殊却已经是晖阳巅峰。 “你想做什么?” 话音未落,濮阳殊已经一掌推出,身上穿着的衣服,只封禁灵气而不封禁浊气,对濮阳殊没有一点影响,便见掌风轻柔掠过,桌上的其他事物都完好无损。 唯独那盆四照花,以及收拢在四照花旁边的,用以塑形移魂的药材,在掌风下缓慢的化为粉末。如此举重若轻的一掌! 苏茗道:“濮阳殊!” 濮阳殊又把身体交还,随即道:“愤怒么?无所谓,我一点也不在乎,就好像,你一点儿也不在乎我一样。说的这么好听,但是你的承诺,统统都是假的,所以,我也不要你的承诺。” “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留下。”濮阳殊说,“……我再也不会向谁祈求什么东西。”
109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