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茗及时的住了口。他说的太多了,反而显得太着急。本来就是孩童的幼言,他这么认真的进行解释反而有些可笑,十余年之后,等濮阳殊遇见真正的心爱之人,再想起这一幕,自己这么慌乱的进行解释难道不会显得认真到可笑么。 “……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这可真是一个万金油的回答,怪不得那么多人都用这话来回答孩子的问题,实在是因为孩子的脑回路真的不同凡响啊。 “哦。”濮阳殊把这些话语都记了下来,“……所以,长大之后,就能娶哥哥为妻了么。那个时候,哥哥就不会把我的话当做戏言了吧。” 我也喜欢你……没有什么感情是错的……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苏茗简直要疯掉了,孩子的脑回路都是如此莫测的么。不过,这也没必要管吧,不是是孩童的戏言罢了。 但是,果然还是十分疑惑啊。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男人和男人是不能结婚的,既然如此—— “为什么是你要娶我为妻,而不是你嫁给我呢。” “啊,哥哥你是同意了么。如果你想这样,那也可以啊。到时候,我会为自己备好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的,哥哥你只需要……” “慢、停、住口。” 苏茗总算了解何为无法沟通。 “我先睡了。”他屏蔽了自己对外界的感知,将心神尽数收敛了起来,从此刻开始,他再也不同濮阳殊说话了。不是,什么脑回路啊? 濮阳殊感受到了苏茗的惊慌,却不知他为何惊慌。难道,他不想和自己长相厮守么?长相厮守,这是他新学到的一个词语,翻译出来的意思是长时间在一起相互守候。他很喜欢这个成语。 ----- 苏茗似乎陷入到什么梦中。梦里,他似乎……正处于一片冰原。极目所望,是一望无际的黑色的冰海,有一串泡泡从他的眼前掠过、破裂。 一条条银鱼就像是银色的小剑,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色泽,发着光,照亮这一片海域,一边搅动海水一边游动,像是一条光带。 什么东西。穿过自己的肩胛与琵琶骨,将自己锁钉住,长长的铁链一直蔓延到不知名的远方。痛么?麻木么?愤怒么?好像都没有。 这里是一片死寂。他的心也是一片死寂。 就在此时,他感受到微微的痛楚,低下头一看,原来是银雪鱼正在叼啄自己的血肉,痛楚实在是太过轻微,轻微的几乎就像是个亲吻。但这毕竟不是亲吻。 他的精神居然还不错。他甚至有闲心仔仔细细的凝望这条小鱼,这时他才发现这小鱼并不是单纯的银色,它的腹部有一条窄薄的红,却是一条浅浅的血线。 吃饱之后,小鱼儿却并未远走,它微微摇曳自己的身体,居然踌躇迟疑着蹭上苏茗的指尖,像是安慰,像是挂怀。 不过,这不过是人自大的想象。鱼,怎么会有这样充沛的情感呢。它或许都不知道喜悦,不知道恐惧,它知道这里有食物,便来吃,浑然不觉食物本身是一个“活着”的人。 人。等等,自己是人么?人怎么可能存活在这样的深海。人又是犯下怎样的罪行,才会被放逐到这里,日日夜夜忍受鱼的叼啄。 他微微的垂下眼睛,感受到冰冷的流水从自己的眼角眉梢略过,想要微微的动一动手指,却是不能,此时,他却看见自己的腰侧,他的腰侧……覆盖着鳞片,那是水色的鳞片,在这黑暗的海底却莫名折射出斑斓的彩光,而自己的腰部以下,居然是一条鱼尾?或许,是龙尾也说不定。 原来……自己并不是人啊……所以自己是妖么,是为祸天下的妖,所以被拘禁在这里。自己又是犯下了怎样的罪行呢?杀了许多人?毁坏了许多亩良田?该降水的时候不降水,还要人类献祭漂亮的孩子作为自己的新娘? 却有一个身影慢慢的落在自己的面前。 他穿着金色的璀璨的黄金铠甲,面容隐遁着,他只能听见他略显沉闷的声音。 他的言语也在流水的搅动下如此模糊不清。 “……认罪……你还是……多么高贵啊……何苦……”,到最后,那个人的话语却是越来越清晰,甚至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只要你认罪,所有的一切,陛下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的殊荣,这样的宽仁,你为什么总是将其弃之敝履。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你的父亲,你以为……你会仅仅落得这样的下场么。” “尊贵的……太子殿下。你真的,不认罪么。” 苏茗微微的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却连眼神都吝啬给予,更不必提同他说话。 说话,说什么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谁。 太子殿下。 听起来倒是个不小的地位,但是,这样地位的自己却被拘禁在这样的深海么,看来自己真的是犯了弥天大罪。 既然如此,秉公处理便是,为什么弄出一副……只要认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的架势?这是正确的么? 苏茗闭上了眼睛,感受流水的走息。面前的遍覆黄金的人却是再度开口,此时,他的言语里甚至带上了一点祈求,“……你这又是何苦呢。你究竟明白不明白,如果你继续这样冥顽不化,他们真的会对你施加死刑,你这样的人,又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么……” “当然,你并不会轻易的死去。所以,他们已经决定好了……他们要先用万道雷刑虚弱你的神魂,将你的魂魄与身体分离。你的身体,将被镇压在这暗无天日的归墟,你的灵魂,将被他们抛入人间,受尽万世苦痛折磨……直到你的神魂在无尽的苦厄中消磨殆尽。你有想过,这是多么悲惨,多么绝望么……” 这时,苏茗脖颈上的鳞片突然微微的泛起了光泽。 黄金铠甲微微一愣,“……哦,原来是你的……逆鳞,我差点忘记,当年,你将自己的逆鳞祭炼成法器,但你以为,区区一件法器可以助你逃出生天?你自以为可以掌控天界三分之一的兵力,向至高无上的王举起反叛之旗,但,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你的妄想。你永远,也不可能赢。” “……” …… …… 云雾缭绕是仙乡。 天水碧的衣裳,带着浅浅浮动的水色波鳞纹,他挽起袖子,正在用木勺给花草浇水,他的侧颜是宁静的,面容却端雅,脖颈上悬挂着一枚鳞片,那鳞片约摸有小孩半个手掌般大,海蓝莹莹。 他似乎正在同龙鳞说话。 为什么要和龙鳞这样的死物说话,与我说说话不好么。 这么多年,我也是……想要和你说话的啊。还是多和我说说话吧,我很想……
第34章 一声喟叹,隐隐约约的飘散在空气之中。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是仙乡太子,是云端战神,是最为仁慈也最为酷烈的神。 他的剑,沾染过罪人的血,无数的魂灵在他的剑下灰飞烟灭。但……他也有温柔的一面。比起他的剑,还是他的笑更能杀人。 当他在云端微微一笑,世界万物都要臣服,再如何高冷皎洁的仙花异草,都无法维持住自己的常态,争先开放,希望自己可以得到他的青睐、他的笑颜,那让天地都黯淡失色。 你有没有见过他?他拥有世界最美丽的一双眼睛,一只鎏金,一只海蓝;那是太阳与月亮的眼。 你有没有见过他? 他的血浸染了整片云霞,所以世间多出了火烧云; 他的血浸染了整片海洋,所以海洋为他哭泣,掀起翻天的海浪,久久不能平息。 化作通天的青鸟便可以找到他么?让我将火烧云裁剪成最灿烂的云霞,用朱霞之锦带你回家。 化作彻地的游鱼便可以找到他么?让我用海浪纺织成最绮丽的鲛绡,用天水之绡带你回家。 他有没有见过他?他陨落的时候,连星星也随之而陨,于是天空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星辰。 你有没有见过他?他不在碧落,不在黄泉。 “那他在哪?” “……他在人间。” ----- 濮阳昭冷沉的陈述出一个事实,“……秋生失败了。濮阳殊还活的好好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柯梦瑶正在摆弄自己的指甲,却是作风淡云轻状,“濮阳殊那个小杂种,倒是很能活,很幸运。但是,天不会总站在他那边的……早知道,刚出生的时候就该杀了他,那个时候还是我太过心慈手软,没想到这居然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就不要管这些事情了,把秋生处理掉即可。” “是。”濮阳昭说,然后他又想到了什么。 “倒是没看见濮阳宣,他不是一直喜欢凑到您的面前么。” “呵。” 柯梦瑶冷哼了一声,“他这样的废物,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他居然输给了濮阳殊,输掉了沧天大会的资格……” 门外,濮阳宣看了看自己手里端着的莲子羹,便悄无声息的遁走了。一直走到很遥远的地方,他才仔细的打量起手中的碗盏,他的眉宇间突然闪过一抹痛楚,右手翻覆间,那碗炖煨的恰到好处的粥便被他尽数倾倒在了树根旁边。 他依旧不解气,便又将碗狠狠的投掷到了地上,碗重重的摔在青石板上,立时便摔的四分五裂,一些瓷片更是飞快的溅了出来,两三枚碎片擦过他的脸颊,给他划上了几道伤痕。 有血丝缓缓自伤口处溢出来,他却恍若未觉。这时,侍从隗延却是急急忙忙的来寻他了,说起来,送莲子羹这件事情还是隗延做出的提议。 隗延被濮阳宣阴翳的神色吓了一跳,于是说话变得有些期期艾艾,“如果实在生气的话,我们就去找三公子麻烦嘛……” “我也要。”濮阳宣突然低低的说,话语间像是带着莫大的决心,这倒是让隗延有些满头雾水,但,他毕竟不敢质疑,甚至不敢过多的询问,便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的说了一句是。 “……我要剑阁,为我而惊颤。”濮阳宣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大的塔状建筑,那是剑阁。 “濮阳殊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一定要得到父亲与母亲的认可,让他们后悔。我要向世人证明,我从不比任何人差,我也是天才!我也可以得到剑阁之器的承认。隗延,你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我的身边了,你说,我能不能得到剑阁的承认?” “额……啊……”隗延的额头不由得滴下来两滴冷汗,他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子,努力思索什么样的话语会显得温和,但是,这些话都是能够说出口的么,像什么“还是不要冒险了剑阁真的不是一个好去处”“少主你难道忘记有人就是在剑阁被那里的剑气削成人干奄奄一息的抬出来了么”“在剑阁里死去的人只多不少,像濮阳殊那样明明没有任何锻炼还是个小破孩结果一鸣惊人从剑阁里拿出两把神兵的人……简直是稀奇他妈给稀奇开门——稀奇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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