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芦荟却收回了手,对他道:“宝儿,姆妈想了很久,实在是不放心留小少爷一人在沈家。刚刚的枪声响的,我在外面都要吓死了,更何况小少爷胆子那么小,晚上怎么睡得着?他出生后就没离开过我几天,我……”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便砸了下来,把金朝的眼眶也弄湿了。 “你跟这几位小兄弟在外头闯荡了这么久,姆妈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沈家如今这么污糟,小少爷又还那么小……” 金朝没多犹豫,再次拥抱了母亲:“没事姆妈,你去吧。以后每个月你放假那天,只要出了沈家,我就会派人来送信报平安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若是有人问起我来,你就说自己一概不知,知道吗?” “我懂,我懂,”芦荟匆忙点头,把金朝往车里推,“我不会暴露你,也会给自己想好说辞的,你只管放心去吧。”
第92章 雨夜(上) 晴光里,刘伯站在东厢楼外,对着花园的方向叹了口气。好好的一大家子,真是造孽啊。 余光里,他瞥见沈满棠被一群下人簇拥着,正垂头丧气地往这边走来。 他慌忙拄着拐杖,有些滑稽走到沈满棠面前:“小少爷,您没事吧?太太刚刚昏倒了,二爷让您回来后马上去太太房里找他。” “什么?”沈满棠立马跑上楼,闯入傅君佩卧房内。 直到与坐在床边的沈沧对视时,沈满棠才觉出悔意来。他根本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沈沧。如果此刻撞墙自尽能解沈沧心头之恨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也好过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让彼此都难堪。 但想到金朝对他的嘱咐,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声如蚊蚋般唤了声:“二叔。” 也不知是不是喊得太轻了,沈沧才没有回他。沈满棠不敢抬头,直到指缘都要被他抠烂了时,他才终于等来了沈沧的一声轻“嗯”。 他抽抽鼻子,强忍着没哭出声来。以前只要二叔有什么事不顺着他心意来,他就耍赖皮不肯叫他爸爸,最后再被二叔拎着两条腿倒过来打屁股。明明不疼,但他还是会吱哇乱叫,喊姆妈来营救他。 这下好了,二叔再也不会因为他不喊爸爸而生气了。不仅不生气,估计还巴不得他这个小杂种死得远远的。他不敢抬头,就是怕看见沈沧仇视他的眼神。 他现在一点没不怪傅君佩和沈沧在他小时候不够爱他了。他真是个灾星,从投胎的那一刻起就毁了所有人。是他们太善良才没一出生就掐死他,让他苟活至今。可到了最后他们还是好心没好报,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再出现在这世上,他就该去死的。 良久,久到沈满棠都已经选好了要撞哪根床柱时,沈沧才终于开口道:“你姆妈惊吓过度晕厥了,你先留在这陪她吧。生日宴已经取消了。” 沈满棠这才暂停了自戕计划,木讷地点点头,学着沈沧坐到了床的另一边。 二人的说话声似乎惊扰到了傅君佩,她的眉头紧簇着,嘴里还念叨起了沈沧的名字。 沈沧起身的动作一顿,半晌才对沈满棠说道:“等你姆妈醒了,再叫人来喊我。”眼下作为沈家家主,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去处理,也有太多情绪要好好消化一番才行。 沈满棠晃神地看着梦魇中的傅君佩,想要摇醒她,却又怕对她来说,醒来后的这一切才叫真正的噩梦。 沈沧走后,他便脱去金朝给他买的皮鞋,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他学着金朝哄他睡觉的模样,慢慢地给傅君佩拍着背,嘴里还哼着儿歌。 傅君佩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可沈满棠却越唱越心凉。金朝完美遗传了芦荟五音不全的缺陷,母子二人唱起歌来那是再困都能把人笑清醒了。可沈满棠从小听到大,早已习惯了这样滑稽的歌声,甚至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以后该如何入睡。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沈泱和曹锦和一遍遍地死在他面前。 怎么死的不是他啊? “今天的事绝不能外传,所有人的嘴都要堵严实了。至于那两个人,你就夜里拉去静安寺公墓,塞点钱火化了吧。”书房内,沈沧深深吸了口雪茄,缓缓吐烟道,“对了,金朝那小子呢?” 刘伯也疑惑道:“当时大家找到后院的时候,小少爷就自己现身了,也没见他边上有别人。这倒真是奇怪了,金家那小子一直和小少爷形影不离的,怎么突然就不见踪影了呢?还有他姆妈也不见了,会不会……”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沧出言打断道。且不说这十几年来芦荟一直暗中听命于他,给他汇报傅君佩和沈满棠的一举一动,就冲他今日亲眼目睹金朝向沈泱开的那一枪,都可以排除他们母子的嫌疑。 突然,书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女子气喘吁吁的声音:“二爷,我是芦荟,有件事我想禀报您。” 说曹操曹操到。沈沧给刘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开门。 “芦姐儿,二爷让你进去。”刘伯用狐疑的眼神暗暗打量着芦荟,半晌才侧身让她进门。 门一关上,芦荟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沈沧面前:“二爷,我知道我犯了您的大忌,没有第一时间和您汇报小少爷身边人的异动。即便元宝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也不该帮他隐瞒他的计划。您要怎么处置我我都认,只求您能让我接着伺候小少爷。” “你儿子还真不是一般孩子。”沈沧将雪茄搁在烟灰缸上,静静地看它燃烧,“他是怎么料到小少爷今日会有危险,还提前安排了这么多枪手混进来的?” 芦荟摇头:“二爷,这我确实不知,但我敢以性命做担保,元宝绝没有害小少爷,害沈家的心思。但我也知道,今日是万幸小少爷才没出事,若是出了事,元宝就是有一千条、一万条命也不够赔的。我既是来伺候小少爷的,就该把小少爷的安危摆在第一位,哪怕是万分之一的风险都不能让他冒。二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责罚我吧!”她用力磕着头,真心祈求沈沧的原谅。 沈沧喝止了他,又道:“我问你,你儿子是怎么认识那帮人的?现在又身在何处?” 芦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不知该如何作答。有的问题她确实不知,而有的却是她没法坦诚的。她看得出和金朝一起的那几位小兄弟身份特殊,不像是那些收钱杀人的亡命之徒。若是她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猜想,恐怕会给真心帮助他们的人带去祸端。 “我……不知。”芦荟绝望地闭上眼,知道自己是没机会再伺候小少爷了。不忠心、不坦诚,还一问三不知的下属,就是换她她也不会再用这人了。 雪茄终于熄灭了,沈沧拿起雪茄剪将烧尽的那端干脆利落地剪去,然后才开口道:“你若日后还能碰见你儿子,便提醒他几句吧。现在世道乱,与人结交要谨慎,别一不留神就把小命给搭进去了。” 芦荟惊愕地看着沈沧,反应了许久,才明白二爷这是不追究了的意思。她喜极而泣,又不停地磕头道:“谢二爷宽恕!如果能再见到元宝,我一定将二爷的提点转告给他。” 沈沧抬抬手,示意芦荟起身。他看了眼窗外阴沉下来的天,怅然道:“今晚怕是个雨夜,你就留下来陪小少爷吧。” 芦荟不敢相信,一贯说一不二的二爷竟会破例让过错累累的她留在沈家,还大发慈悲地提醒她的“在逃”儿子要小心保命。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二爷这么做是为了他们母子。想到这,她便热泪盈眶,比自己被宽恕了还要高兴。虽然今天这一切都如她所预想的那般发生了,虽然很多事都难以回到从前了,但至少现在的局面还不是最差的,她的宝贝或许也能少掉几滴泪了。 作者有话说 又是写不完的一天,所以分个上下(ì _ í)
第93章 雨夜(下) 芦荟轻轻敲了敲傅君佩的房门,等了很久见里头还是没动静,便悄声推门走了进去。 大床上,沈满棠正躺在被子上方,环抱着傅君佩睡着了。凑近一看,还能瞧见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芦荟怕他着凉,便将一旁的毯子扯来盖在他身上。谁知毯子刚一放下,沈满棠便被惊醒了。 “芦姐姐!”等看清眼前人是谁后,沈满棠便立刻弹了起来,只是碍于傅君佩正睡着才强压住内心的澎湃没尖叫出来。他大喜过望,扑进芦荟怀里,一刻也不想松开。 “你回来了,”他瘪着嘴,把积压了一整天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啊宝贝?我宁可不要自己这条命了也不会不要你。”芦荟噙着泪,把沈满棠搂得更紧了些。她一直把小少爷当亲生儿子看待,甚至一度把对金朝的爱都投射在了这个孩子身上。而这世上又有哪个母亲会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 沈满棠哭够了,才抬起头,呆呆地问道:“芦姐姐,那元宝呢?他回来了吗?” 见芦荟沉默,他才垂下眼睫,落寞地自我安慰道:“没关系,他说过会来接我的,我等他。” 芦荟蹲下身,掏出手帕轻柔地给他擦着脸,温声道:“好,芦姐姐和你一起等他。” 可惜沈满棠的泪腺过于发达,开了闸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芦荟算是知道金朝的手帕为什么会烂得那么快了,她叠起手帕,商量道:“我先去把手帕洗洗,好不好?” 沈满棠闻言,立马把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他滑下床,牢牢扣住芦荟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她走到了浴室。 芦荟又心酸又好笑地拧了把毛巾,把沈满棠花猫似的脸擦了个干净。边擦她边感慨道,小少爷的样貌生得也太好了些。一般的漂亮孩子在这个向成人过渡的年纪,多少都会长得有些尴尬,但小少爷却生得越发动人心魄了。估计再过几年,她就得给小少爷带孩子了。 “天冷了,小少爷你脸都起皮了。”芦荟勾了勾沈满棠的鼻子,叮嘱道,“你在这陪着太太,芦姐姐拿完雪花膏,马上就回来。” 沈满棠听话地跟出浴室,见傅君佩还睡着,便坐到了她的梳妆台前。其实不仅鼻子起皮了,他的嘴唇也在一夜间干裂到爆皮,不仅难看还十分剌嘴,也不知刚刚有没有弄疼元宝。 他不想弄疼元宝的……沈满棠猛地一抽,凑到镜前,发疯似的撕扯起嘴皮来。 等芦荟进屋时,他的下嘴唇已经血流不止了。明明只是撕出了几条细细窄窄的裂缝来,居然能流这么多血啊。沈满棠看着镜子中自己不断向外冒血珠的红唇,突然发自内心地获得了一种kuai感。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十指,好几根指缘边上都被他抠出了倒刺。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将倒刺一道道缓慢而残忍地撕开。十指连心,比撕嘴皮更加强烈的痛感让他变得无比兴奋。漂亮的手指溢出一道道鲜血,把干净的指甲盖染得一片污糟,可他却觉得这比任何一幅名画都要更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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