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满棠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瞠目结舌道:“元宝,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懂这么多?”明明金朝每天都和他形影不离,怎么他就什么都不懂呢? “上辈子没忘干净。”这话说得有些诡异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沈满棠捧腹大笑道:“又骗人呢。” 笑完后他又问了:“那你以后开糖果厂,我帮你吃糖,也算是有贡献吗?” 金朝捏着下巴思忖道:“如果你吃了糖后给我一些改良意见,让我的糖变得很好吃,那也算是有很大贡献了。” 沈满棠欣喜地“哇”了一声,片刻后又纠正道:“不对,我吃糖可太容易了,要不是被你看着,我一天能吃一大盒呢。” 他夸张地比划着,又道:“所以这只能算是有一点小小的贡献吧。你办厂肯定比我辛苦,所以你的贡献才是最大。” 金朝摇摇头,等他接手糖果厂时,厂子早就捱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改组为有限公司后也开始能在行业里叫得上号了。最困难的时候还是他刚进厂那会儿,工人们都得挤在一个大棚里头挨着脚地睡觉,那气味别提有多呛人了。 不过陶园昌倒是个少见的好老板,厂子才刚挣了点钱便拿去给工人们盖宿舍,每年的工钱更是一涨再涨。大伙儿心里别提有多感谢陶老板了,一个个简直是把工厂当成了家,拼了命地为它工作,这才使得一个小破厂在短短几年间便取得了这样辉煌的成绩。 金朝自认自己是做不到像陶园昌这般会凝聚人心的,因而他认为厂子的成功完全不能归功于他。他刚想反驳自己对厂子的贡献值,思绪却在此刻突然转了个弯。一个荒唐的念头猛地撞入他脑海。 这个糖果厂是陶园昌付出了全部心血一手创办起来的,可陶园昌却在一九三零年将厂子草草转让给了他后便再无音讯了。之后哪怕是私家侦探都打听不到他的下落。这种种蹊跷实在不像是他嘴上说的赚够了钱告老还乡。最重要的是,他本就不是个会抛下工人一走了之的人。 金朝心中一凛。他早该意识到的,除了经营工厂外,陶园昌似乎还兼任着一份更重要的工作。那是一个让他不得不抛下责任与成就,和他的亲人同事们不告而别的任务。 在金朝进厂的那八年里,陶园昌格外关注工人们的学习情况,经常组织他们读书看报,还会时不时向他们提起马克思主义思想。 难道上辈子陶老板便是革命者中的一员? 金朝似乎知道自己要上哪找陶园昌了。他回忆片刻后,在月份牌上圈出了几个重要日期。虽然不一定能够碰上,但金朝还是决定在今后两个月里上街碰碰运气。或许他等了这么久的老板现在就在抗议群体里为凡尔赛和约的不公发声。 一直困惑金朝的那个谜团终于解开了,他痛快地捏了把沈满棠软乎乎的脸道:“多谢你,小满。” “不客气。”沈满棠下意识地应完后才反应过来,不解道,“谢我什么啊?” 金朝答不上来,沈满棠便跟在他屁股后面刨根问底地复读道:“谢我什么啊?” 金朝终于忍不住了,敷衍地给了个答案:“谢谢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快上来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 见沈满棠站在床边不肯挪步,金朝只好使出了杀手锏:“你再站一会儿我就睡着了。你不想听故事了?” 沈满棠“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钻进了被窝,点了两个早就听烂了的寓言。 作者有话说 金朝开始搞事业了o(^▽^)o
第37章 糖厂 两日后,上海各界人士齐聚南市公共体育场举行国民大会,要求废除和约。现场人潮涌动,到场人数多达两万余人。这些人里有学生,有工人,也有市民,但像金朝这么小年纪的倒是独一个。 一个好心的爷叔看到金朝,急忙把他拉出队伍:“小歪,你一个人在这做撒?你家里人呢?快回家去,等会挤到你了。” 金朝作罢,只好站在门口空旷处远远旁观着这场集会。集会商议的内容和结果他哪怕不听也再清楚不过,他只是想借此机会寻找陶园昌。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民愤的力量,没料到今日会有这么多人到场。他个头小,在人堆里只能看得到各式各样的裤子和长袍在眼前乱晃,挤得他不得不在一条条腿间穿梭。 他叹了口气,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他还得去给沈满棠买话梅糖。今天是周中,他一到校就和教员请了病假,一个人跑了出来。沈满棠还以为他真病了,缠着闹着要一同去医院。他废了好大的劲,最后还是答应给他带糖后才勉强哄住。 金朝丧气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目光顺着它滚走的轨迹,一路向前,直至石子被一双黑色皮鞋挡住。他一抬头,竟见着了他重生以来一直苦苦寻找的人。 他僵硬地张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陶园昌。“陶老板”三个字冲到喉咙口后又被他强忍着激动咽了回去。陶园昌此刻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学生装,一脸稚气,眼神中还透露着青春蓬勃的朝气。 “小阿弟,你在这帮我们收门票呢?”陶园昌上前几步,蹲下身子与金朝平视,调侃道。 金朝看着近在咫尺的陶园昌,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陶园昌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前世短暂人生的引路人。若是没有他,金朝或许会死在那个冬日里,抑或是埋没在偌大的上海滩里。可他上辈子的精力实在有限,这样好的人,他却连他的志向都未曾关心过。 “先生,我是来找您谈一笔生意的,”金朝开门见山道,“方便抽一刻钟的时间和我去隔壁咖啡馆聊聊吗?” 陶园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谈生意?”他笑道,“小鬼头,咱俩能谈什么生意啊?” “请您跟我来吧,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拜托了!我请您喝咖啡。”金朝恳求道。 他也不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身份如何才能快速取得陶园昌的信任。重生之事逗逗沈满棠可以,可他若是向陶园昌和盘托出,恐怕只会适得其反。信奉“赛先生”的陶园昌只会因此把他全部的话都当作戏言。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陶园昌听后居然爽快地答应道:“行吧,我也好久没喝咖啡了,你等我去跟同学打声招呼。”说完他便跑回人群里和一些同样打扮的小伙子们告别,随后又快步跑了回来。 “走吧,小鬼头,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咖啡馆吗?”陶园昌的语调轻快明亮,一点都没有刚参加完抗议活动的样子。 金朝指了指马路口的一家咖啡馆,忍不住问道:“先生,您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可刚刚的会议好像还挺沉重的……”他斟酌着,最后还是选择以这种客气的方式问出一直深埋他心底的疑惑——陶园昌一天天的到底在傻乐些什么?上辈子他就是如此,就和从来没有遇到过烦心事似的,以至于他从来没把陶园昌往革命斗士的方向想过。 “哈哈,你个小不点还能听懂我们在讨论什么吗?”陶园昌乐道,“事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不过马克思不是说吗?事物发展的方向是前进的,但道路是曲折的,所以我们要在曲折中进步。这次既然有这么多人愿意站出来和强权做斗争,那么我相信这事一定会向好处发展。” 还是一贯的乐观,金朝想,他真是太久没听到这些熟悉的马克思理论了。 他点点头,配合道:“先生,我悟了。” 陶园昌又乐呵呵地盘了把金朝的头:“悟什么啊,快带路吧。” 他完全没忧心金朝会把自己带去哪,没心没肺地就跟着走了。金朝在咖啡馆找了个角落,给陶园昌点了杯咖啡,还叫了两份奶油栗子粉,一份现吃,一份打包带给沈满棠。 陶园昌扫了眼这家店的装潢,心里也有些没底了。他可没指望这小子能给自己付钱。在他努力回想自己随身带了多少钱时,金朝已经开始进入正题了。 “先生,我看您现在还在读书是吗?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置办一家糖果厂?”金朝看着陶园昌迷惑不解的表情,心凉了半截,又继续说道,“我现在手上有十五张制糖配方,其中有一半是目前市面上还没有出现过的种类。如果您有兴趣,我们可以合办一家工厂。不过我现在没钱,所以需要您出启动资金,我再以技术入股。” 陶园昌端咖啡的手悬在空中,直到手腕传来一阵酸痛后才反应过来,这小孩竟然真要和他谈生意?可他还只是个经济系的大一新生,虽然手头上有点闲钱,但也只是每月从家里拿的零用,哪撑得起一个厂子的运转?何况提出这个想法的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陌生人。 “哈哈,你还会做糖呢,真厉害。嗯……你的这个想法也非常好,嗯嗯,领先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小孩。”陶园昌尬笑着夸了一顿金朝,又甩出自己的疑问,“呃,不过你为什么要找我呢?”他实在是不懂金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先生,如您所见我只是个小孩,所以我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帮我把这些糖做出来。有些话说来荒唐,但我确实对您一见如故,像是上辈子就认识了一般。”金朝真假参半地糊弄过这个话题,又将一直随身携带的配方单子递给陶园昌,“您可以先看看这些单子,如果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再约个时间,我把我做的样品带来给您品尝。” 陶园昌将信将疑地翻阅着一张张配方单,有几张的角落里还画着几幅非常幼稚的幼儿简笔画,不过并不影响阅读,反而给这些单子增添了一丝童趣。 “这是你画的?”陶园昌指着一张单子上一对手牵手的小人笑道。 金朝扫了一眼:“不是,是家里小孩画的。” 看到陶园昌无语的目光后金朝才反应过来,这话说的太老成了些,他现在也不过就是个小孩。 虽然这些画的水平和金朝泰然自若的淡定样很不搭,但陶园昌还是自顾自地默认金朝就是作画者。他在心中偷乐了一阵后才认真看起配方来。 这些东西他不能说是完全不熟悉,因为他家以前便是靠制作土糖起家的,可惜后来外资纷纷来华开设新式机器糖厂,所产的精炼糖晶莹洁白,质量远超手工制糖业生产的粗糖。他家的糖坊渐渐没了生意,没撑过几年便倒闭了。 好在祖上还有些积蓄能让他们一家维持原有的生活,因此他才能安心考学读书,不用操心温饱问题。可他如今也到了该担事的年纪,他们一家不可能一辈子坐吃山空下去,因此他早就想过要凭自己的力量干出一番事业。 “你这些糖果好多我都没听说过,这都是你自己研发的吗?”陶园昌越看越惊讶。他也算见过些市面,从前家中的糖坊也曾给下游的糖果制造商提供过原糖,可金朝“发明”的这些品类他确实闻所未闻。 金朝直接揽过往后十余年里国内外所有糖果制造商的发明专利,大言不惭道:“是我研发的。我家弟弟爱吃糖,嘴还刁,所以得变着花样给他做,不然他很快就吃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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