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问着,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温热的大手包裹住,“是我,我在。” 喋喋不休的谷荔闭上嘴,火速地端着热水垂着头出去了。 李瑾玉把他脸上的发丝撩开,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的眉峰,“你睡了五日。” 【这么久啊……】 “嗯。” 【这五日你是不是没怎么睡?】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沙哑。 “我,还好。”李瑾玉顿了顿,“睡了这么久,你会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还好,就是饿了。】 宋扬的手摸上李瑾玉的脸。 【感觉好久没看到你了,我摸摸,看还是不是我脑海里的样子。】 李瑾玉没有别过头,一动不动任由宋扬抚摸着他的脸。 挎着医药箱要进御驾的太医望见一角,忙垂下脑袋退了出去。 “还是你记忆中的样子吗?” 李瑾玉问这话时,宋扬的手刚好停在李瑾玉的脖子上,指下的喉结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上下滚动着,灼热的温度烫得宋扬晃了晃神。 【是,陛下还是那么英俊。】 他的手又摸到李瑾玉的下巴。 【嘶——扎手,小皇帝你是不是五天没刮胡子了?】 李瑾玉也摸了摸,似才发觉一般,“是很久没刮了。” 宋扬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模样,比胡子拉碴的李瑾玉更憔悴,他的唇色发白,昏睡太久脸上都没多少血色。 李瑾玉抓着他的手亲了亲手背,“让太医给你瞧瞧。” 这才把御驾外等候的孙太医喊了进来,孙太医垂着头不敢乱看,就连皇帝拉着宋扬公公的手都不敢看一眼。 孙太医掀开宋扬的眼皮瞧了瞧眼珠子,又看了看舌苔、脉象,而后太医才告诉李瑾玉,说宋扬公公越来越虚弱了。 李瑾玉手上的佛珠差点被他扯断——那是他前两日经过一间庙堂时亲自下去求的,用以保佑宋扬平安无事,如今看来这庙堂也算灵验,待会儿得吩咐人回去添添香火用以还愿。 “他还会昏睡吗?” “有可能,但陛下可以趁宋扬公公清醒之时,带公公出去透透风,可能精神头会好些。” 太医给宋扬开了药,熬药的时候又给宋扬喝了点大骨汤熬的粥,特别烂糊,宋扬不需要嚼就像喝水一样直接就能咽下去,免得五日没吃东西的肠胃一下受不住。 “爷,再喝点不?” 陆兰洲喂了宋扬喝下两碗粥,见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唇,想给他再添一碗。 不料李瑾玉却摇摇头,“行了,刚醒来喝两碗就够了,等晚点饿了再喝。” 药熬了一下午,离最近的山城还有半日的脚程,等药熬得差不多了,宋扬捏着鼻子喝完,刚好马车也驶到城边,李瑾玉让他们就地扎营休息,自己带着宋扬入城去了。 此地叫峄城,临近皖南,也是一处热闹的山城,气候较京城更暖和些,穿着薄衫已足够保暖。 李瑾玉入城后要牵宋扬的手,被宋扬避开了。 【人多。】 “没人,”李瑾玉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十指相扣,“我就带了程岁和陆兰洲。” 陆兰洲下意识侧过头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四名侍卫,在对上程岁警告的视线后,抿紧了嘴,一副绝不会说出去的模样。 两人就这么亲昵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宋扬看不到人流,身旁的人也在护着他不被别人撞倒。他感受不到此地有多热闹,只能听到身旁闹哄哄的叫卖声、嘈杂声。 宋扬一向不习惯在众人眼下和李瑾玉太过亲密,可如今的他别无选择。一个瞎子,没人牵着怎么走得动路?盲杖探路对宋扬来说简直天方夜谭,李瑾玉给他的安全感无人可比。 他走得慢,李瑾玉的手就像他的拐杖一样,有力又备受他的信任,宋扬就这么任由李瑾玉拉着,朝他所没去过、没见过的地方走去。 幸而此时没遇上什么节气,街上不拥堵,饶是李瑾玉前前后后明里暗里跟了不少人,也没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两人又经过一家客栈时,宋扬忽然顿下了脚步。 【里面是不是有人说书?】 李瑾玉也停下一听,果然里面就响起了惊堂木的声音,客栈里的男人说话铿锵有力,故事说得曲折动人,李瑾玉见宋扬脸上好容易有了点生气,便问道,“去听听?” 【嗯!】 两人虽穿着不算出挑,但一进去后,眼尖老板娘见他们气度不凡,又带着不少人,知道他们是贵客,便笑意盈盈地迎上来。 程岁刚和掌柜的打了个照面,就给她塞了一个很大的银子,又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一屋的客人都请出去,独独伺候李瑾玉与宋扬。 老板娘是有眼力见的,颠了颠银子后,小声赔笑把客人们都请走了,宋扬听说书听得入神,根本没听到旁边有人声走动的声音。 宋扬在京城里也鲜少听书,也不知道说书一般都为了保证下一场的客源,会特地讲到吊人胃口之处便暂停明日再说。他一整晚都听得入迷不肯走,李瑾玉塞了几次银子,才让宋扬得以将这个“盗圣前世今生”的故事一次听完。 【真是有趣……那盗圣行走江湖半生,居然心甘情愿为了一个掌柜的待在客栈度过余生。】 宋扬走出客栈还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刚刚的故事。 “嗯。” 李瑾玉应了一声,依然牵着他的手。心想别说盗圣,就是他这个皇帝,也愿意与宋扬在这峄城相伴相守,永远停留在此刻。 出了客栈夜已深了,街道上都没几个人影,宋扬鼻子好,很轻易就闻到了烧烤的味道。 他嗅了嗅:【好香。】 李瑾玉果断拉着他往另一条街走去,“香也不许吃,等你好了才能吃。” 身后的程岁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道此事真是让陛下伤神不已,如今宋扬已经看不到也说不了话,陛下却日日都像自言自语,和往日一般无二地和宋扬说话,也不知道到底两人中谁更难受一点。 等宋扬走累了,又饿了时,程岁将他们带到早就清场过的另一家客栈留宿,客栈里有温着的大骨粥和熬了一晚的中药。 粥再好喝,宋扬都觉得不够,想吃点什么,磨了李瑾玉许久,他才同意让人去煮了一颗蛋,捣碎了浇上酱油,宋扬抱着碗差点连碗底都舔干净了。 【好吃哭了……】 李瑾玉摸摸他的脑袋,“明日你乖乖的,按时醒来,我让你吃更好吃的,好不好?” 宋扬乖乖地点点头,也道:【晚上我们一起睡吧?你把胡子刮了……】 两人在楼下吃完,准备上楼去,忽然就听到门外一阵哄闹声。 “什么包场!我今夜就要住在这!几日前我交过定金了,掌柜的,你可不能这么不厚道啊。” 掌柜的在一旁赔笑,“客官,定金我十倍归还你看可好?” “十倍!?嗤,我稀罕你那钱?我都和小娘子约好了,就要今日!就要在这!” 李瑾玉看了程岁一眼,程岁握紧佩刀气势汹汹往门口去,门口的人一看佩刀老实了,眼睛瞄到了里面的人,看那衣服确实不是一般人。 “算了算了,我钱某人给掌柜个面子,十五倍我就走!” 掌柜的根本不敢讲价还口,生怕这人给自己惹了麻烦,给完钱就把人赶走了,还朝程岁赔笑,让他有怪莫怪。
第86章 叶迟 李瑾玉还在峄城就被政事缠得脱不开身,他连夜让人去峄城里购置了一辆木制的轮椅,他处理政事的时候就让程岁和陆兰洲推宋扬出去外面逛逛。 宋扬兴趣缺缺,本想继续睡一觉,但奈何连太医都不让他睡,还强迫宋扬喝了一碗闻起来极其难以下咽的中药,宋扬一边喝一边哀声载道。 【怎么我失去的不是味觉?】 李瑾玉百忙之中还从一旁的瓷碗里挑了一颗糖塞进宋扬嘴里,“乖乖吃药奖励你吃糖。” 嘴里的苦味被糖味压下去后,宋扬砸吧砸吧嘴,满意地点点头:【还是我最爱的芒果泥糖果。】 自从宋扬时不时就要喝中药开始,李瑾玉每日都让御膳房做一些他爱吃的糖果,方能哄骗他将中药服下。 此时的宋扬全然陷进糖果的甜味里,把方才中药的苦涩全部抛之脑后。 李瑾玉又叮嘱陆兰洲,“就去昨日那个客栈听书,不许去人多的地方。” “是。” 听说书可比陆兰洲念话本子有意思多了,宋扬也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嫌弃坐轮椅有损他的形象了——总不能让陆兰洲牵他的手,就算他同意了,李瑾玉肯定也不同意。 客栈主营便是说书,据说是有人彻夜听书不肯归家,赖着让掌柜的收留,掌柜的一拍大腿决定开成客栈,才在楼上开了六间房,但房间时常是空的。 不比说书,峄城方圆百里都说这说书客栈说的书最精彩,日日都座无虚席不说,还有人专门赶往峄城只为听上一话。 但这三日,这说书客栈都被李瑾玉包场了。 起先掌柜是不肯的,但谷荔出手很阔绰,五十两银子包不了场,那就一百两、一百五十两……掌柜揣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被包场一天就赚了往日小半月的钱,伺候的还是一个省心的爷。 自有人鞍前马后伺候他,掌柜只需要让说书人把看家本事拿出来,让这位爷听得开心就行了。 说书人变着花样给宋扬说那虞姬和楚霸王的故事,还有金庸笔下裘千仞与金轮法王大战三天三夜的始末…… 陆兰洲在一旁给宋扬剥石榴和榛子核桃,以往宋扬不乐意别人动手的事,如今不得不接受别人的伺候,只是黏糊糊的他不乐意吃,陆兰洲剥坏了的要么塞进自己嘴里,要么塞进程岁嘴里,一点不带浪费的。 “话说那酸枣门外三二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 新的故事开头,宋扬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把脸朝向说书人方向望去,手里还抓着一把剥了壳的核桃,没成想,说书人一句话没说完,门外传来了吵闹声。 “哎哟不是我说,怎么峄城哪哪都有人包场啊?啊?到底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声音似乎是特意拔高的,想让屋里人也听见,宋扬果然听见了,还觉得耳熟。 程岁见宋扬分神了,当下脸一沉,握着佩刀抵在来人的肩膀上,不客气道,“人滚出去还是脑袋滚出去?” “哟!”来人眉眼一竖,叉着腰,像一个市井泼妇一般指着程岁,“你不是昨晚拿钱砸人那位的奴才吗!?” 程岁定神一看,可不就是昨夜撒泼那人吗!? 昨夜退定金时,这人的眼睛不老实,把客栈里的人都看了一遍,特别是穿着和别人不太一样的,这人格外留神,此时才一眼将程岁认了出来。 “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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