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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羽心里一动，却没有说话。 他在学院时《夜归》这幅画被老师当作韦切利奥中年时期的风格画之一分析过，虽算不上是代表作，也算是精品了。莫克子爵送来的必是真迹，如果真的是十九世纪韦切利奥的画，恐怕要值六七千万星币吧。 他前世却没有见过这份礼物，看来是被扣下了…端羽垂首站着，Omega眼馋得跑到他面前指着远处画道：“哥哥，我一见到这幅画特别喜欢，你能不能借我欣赏两天…” 借你？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端羽却并不生气，只觉得好笑，索性垂首作出顺从模样来，其实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列想要打包行李的清单。 果然，他略微一沉，冯珊就按耐不住首先开口道：“你这孩子，也太没规矩了。” “你哥哥的东西自然是他自己决定怎么用，等你哥哥玩够了，不想要了，才轮到你。”冯珊嗔道。 “这是什么话？”杨志成皱眉，淡淡道，“好了，你拿去玩吧。” “谢谢爹地！”Omega活泼道谢。 “可是…”冯珊伸出绘了精致艳丽美甲的手来想要阻止。 “别说了，他是哥哥，哥哥当然要让着弟弟。”杨志成训道，“你看你都把他宠成什么模样了，一点哥哥的模样也没有。” “是，都是我不好。”冯珊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暗喜。 端羽：“……” 你们演技好差，辣眼。 端羽不忍再看三人的拙略演技，刻意试探着仰起头，作出一个笨拙讨好的笑容：“父亲，我想回去画画…” “去吧。”看到他愚笨的笑容，杨志成一顿，厌恶瞥过头去，赶苍蝇似得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端羽含胸低头溜边走掉了。 回到楼上，关上房门背靠在门板上，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他双脚相互一蹬，将鞋甩在地上，赤着脚径直向前走去，十几年没有换过装潢的室内陈旧不堪，端羽却充满了对家的眷恋，进了卧室直接栽倒在床上，埋首在被子里嗅着他以前卧室里常用的一种茉莉香薰的气味，回忆起过去… 他随母亲姓端，两个继弟却姓杨，这套宅院和G2行星的所有生意都是他外公的，外公过世后由他母亲继承。他十岁时母亲过世，他母亲过世不到一个月，父亲就堂而皇之的扶正了小三，带着两个跟他姓的孩子大摇大摆的进了门，一个Alpha一个Omega，Alpha大一些，却也仅比自己小两岁。当众杨志成多次说过，这才是杨家家业的继承人。 杨家哪来的家业？ 端羽不禁冷笑，又忍不住摇头，鸠占鹊巢也不过如此了，这就是软饭硬吃的极致了吧。 端羽拇指轻轻抚着颈间悬着的银壳坠饰，半晌解下，拇指按下水滴形吊坠边缘的凸起，吊坠应声打开。 一边是一面小小的镜子，另一边是一对父女的合影，背景是冰雪与绚烂极光，女Omega眉目如画，虚拥着冰川与他如出一辙的相貌上满是笑容。 端羽抚着女Omega照片上的面颊，许久轻声道：“母亲，我尽力了。”他外公、母亲都故去多年了，留下的后手在他成年前就被杨志成料理干净了，在法律上他没有任何资产，他这些年在家里装傻充痴表现得除了画画对外界一无所知，看在以后没准能把他卖个好价钱的份上，才让杨志成容下自己。 前世他的仇恨吞噬了一切，为了夺回家业，为了争一口气，不惜嫁给莫克子爵背弃所爱也要达成。 可结果怎么样？他害了自己也害了克莱因。 他对经商一窍不通，没这个能力夺回家业给母亲争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命数，注定杨志成这样的小人拿着本属于端家的产业耀武扬威。 这次他只想陪着克莱因过简单的生活，蝇营狗苟也好，碌碌无为也罢。经过死别他才看透，能与克莱因相守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自己画画的手艺刚够养家糊口，看克莱因前世表现，也不像是具有商业头脑或有特殊才干的Alpha，甚至后来赚得还没他多。 两个人都是普通人，连水果都吃不起，没准还要穷困潦倒，更没希望夺回家业了。 家业逐渐与自己渐行渐远，消失在迷雾中。 端羽不甘的叹气，可是想到克莱因心间又莫名充满了平淡的温柔。他用思念的目光描摹着吊坠里父女的身影，轻声道：“母亲，如果你还在，你也会更喜欢克莱因做我的伴侣吧。” 女Omega站在父亲身边安静微笑，像在说两人所处的是一个平静安宁的世界，他们过得很好。端羽翻身望着天花板上折射着流光溢彩的吊灯，阖上吊坠放在心脏上方也绽开了笑容。 是啊，所有真正关心他的人都知道，莫克子爵不爱自己，他只是出于Alpha的占有欲，他外在条件优越，但他从不打算分给自己一星半点。而克莱因呢，他是有一个星币也愿意把唯一一枚星币给他的人。 克莱因把真情捧到自己面前，真情是淡薄、脆弱的，是所有物质的需求中最不值一提的。但它历久弥新，它淌过山峰漫过岩溶，像水一样，是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端羽瘫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心道，我这辈子是准备跟星币说再见了… 克莱因这个人，就跟星币无缘！ 端羽躺了片刻，恋恋不舍的起床，充满爱意的一寸寸抚过他外形华丽高贵、工艺精湛睡起来宛若云朵的…床垫。 深深叹息，他其实是个很会享乐的Omega啊，克莱因的小穿梭舰可没有这种床垫，想到这，端羽又通过床头的室内全息屏点了十几样水果，最少的百香果也要了三个。 趁他还吃得起水果，多吃些吧。 前世的自己跟莫克子爵已经视频过几次，明天莫克子爵估计又要提订婚的事，他早回来几天没准还能“和平分手”，现在是肯定不可能了。谁跟他在一起，莫克子爵是一定会报复对方的。 莫克子爵的心胸他已经领教过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记得莫克子爵提出订婚当晚，也就是今晚，克莱因还出现在自己窗台下，他跟克莱因说了很多绝情的话赶他走。 现在正是机会，克莱因也不用自己走了，带他一起走！G2行星紧挨着边缘星，用不了多久就能换个联邦住，任你莫克子爵能力再大，你还能为了个跟你视频几次的Omega追到别的联邦？ 端羽把自己的各类毛质画笔分平、圆、榛头笔收进画箱，接着是绷布钳钉枪版刷和油画滚子，再带上调色刀和油壶，调色板反装在画箱最上层，颜料都带了最好的，一米高的标准行李箱装了装了满满两箱。端羽嘿嘿笑了起来，把行李箱塞在衣柜下面，打开门接过机器人递来的水果托盘，一边削芒果一边狞笑。 再见了您嘞！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克莱因就上线啦，打滚卖萌求评论～～～
第5章 夜色刚覆上枝梢，端羽静悄悄从房间里溜出来，站在三楼楼梯平台边向下张望，确定一层空无一人后才走了下来，走到墙角放下全息中控台，解除了自己住的小楼附近的安保巡逻。 小楼外，几个半人高的机器人和建筑外沿下的监控感应设备陆续关闭。 端羽右手拿着一串青提边走边吃，走到储藏室里，灯光自动亮起。 六组影壁灯下，在柔和光线笼罩中储藏室一段段亮起，两旁悬挂的都是油画。端羽踏进储藏室，随手拉过放在一旁的小推车，摘下最靠近门口的一幅。 这是他毕业作品之一，树影摇曳间有白洁的小花点缀其中，明亮光线如碎金点点斑驳落在覆着青苔的湿润土壤上，隔着画仿佛能嗅到森林带着水汽的木香。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幅画，端羽摩挲着画面树巅处的一片舒展翠绿，眷恋又惋惜，忽得干脆利落的将画丢到推着的小推车上。画作落在小推车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他将储藏室四十多幅大小不一的画作全部摘下装在小推车上运出来，在客厅壁炉前站定。 夜晚的壁炉温暖的火光舔舐着他的面庞，将他映衬得面若朝霞，端羽手持着油画垂眸珍惜看了一会儿，将它们一幅幅抛进壁炉，色彩瑰丽明艳不定的画面，每一个光影交融都迅速化作虚无。 木质油画画框在高温下变形断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炉火也仿佛温暖了几分。 端羽双手环抱在胸前怕冷似得轻轻叹息一声，他带不走那么多的画，这些画也在他以前认识的人面前露过相，以后如果卖出难免让有心人联想到自己身上，不如付之一炬。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割断过去的身份了。 ＊ 月色皎皎，孤月高悬，薄纱似的清辉蒙蒙笼着夜色，阶下微凝着白霜，园前两丛半开的玫瑰花花蕊间盈着一点孤光，露水似珍珠般寻着夜风颤动。 一个高大英俊的Alpha伫立在宅院边缘的一幢小楼下，他深邃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的，棱角分明，眸光锋利如刀，清厉下颌线优美流畅恰到好处带出挺翘下颚。 在温柔的月晖里他许久未动，几乎融进夜色。 克莱因抬头，望着三楼唯一亮起的那盏暖橘色灯光，站得腿都失去知觉了。即使如此他一步都不舍得挪开，他心底有一个角落漫出的念头在无声的告诫他，他后退一步，就会永远与他所挚爱的Omega失之交臂。 春夜带着露水的寒风侵蚀着他的身体，他手指却始终放在裤口袋里，无意识的用食指和拇指一次次捻着里面的硬纸片，纸片边缘都被他揉搓得软化薄透了几分。 像迅猛江流中溺水的人抓住的唯一一根纤细藤蔓，明知这根藤蔓不足以带他到岸边，只需稍稍一用力，就会断为两截，他会重新跌落回寒冷刺骨的冰河里，他也不舍得松手另求生机。抱着这虚无的希望，就好像自己还能再回到岸上。 那是一封信，是他写了两天才写好的信，里面每一个字都是他字斟句酌细细推敲，从心里吐出的真心话。 他有信心只要端羽读了这封情书，就能回心转意。放弃莫克子爵跟他在一起。但他走到这，突然意识到，这封信最好的归处是垃圾桶。 因为他在想端羽放弃莫克子爵后，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克莱因心底空寂一片，不是茫然，而是清醒。 他的贫穷和未来发展的局限性是肉眼可见的，端羽一时被情感打动选了他，难道以后要和他一起住在穿梭舰上么。缩在小小一艘穿梭舰上，吃营养剂睡泛着咸菜味的卧室，这不是他该过的生活。 他在自己心里就像个小王子，值得拥用最好的一切。 他不会恨自己么，即使端羽不恨他，他也会深恨自己的无能与卑鄙。 端羽想不明白，他还想不明白么？ 如果以花类为比，端羽更像是清高的水仙，色如春晓之花，不可亵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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