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玉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他怔怔看向沈岚雪,却发现——沈岚雪表情没变,眼眶也没红,但他那双天青色的眸子里却蕴含着深深的悲怆。 好像那里面藏着一个孤独的灵魂,现在的一切那个灵魂都经历过,再经历无非是徒增伤感,不会悲痛欲绝也不会痛哭流涕,走向既定的结局,改变不了一点结果。 云舒玉眨眨眼,发现沈岚雪也在哭,眼眶很红,只不过没发出什么声音。 第二天,重峦剑和多情剑入了剑冢。 九玄宗的剑修去世后都要把本命剑送入剑冢,等待有缘人再次带它们离开。 如果剑主人生前不愿,或者本命剑不愿意也会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办。 白清辞和易子年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他们的剑也没了剑灵,所以要送入剑冢。 云舒玉没什么真实感的进了剑冢,看着叶怀夏把剑插在土包上,然后自己再恭恭敬敬鞠了三次躬,最后又离开剑冢。 剑冢最近两年多了不少新进来的剑——九玄宗去的一百个人里面很多都是剑修。 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们沉浸在悲伤之中,接下来的日子,藏剑峰上所有人都在努力修炼。 仙魔大战也没有停止,就算修真界众人研究出域外魔物的弱点,也改变不了这场战争是一场持久战的事实。 镇压魔界的封印松动是默认的事实,可是真要把封印堵上——那可是拿命填啊!还是拿大乘、渡劫期修士的命去填。 人都有私心,也都惜命,达到大乘、渡劫期的修士哪一个不想飞升?就算现在浮生大世界很久没人飞升,但谁又能说准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能飞升了? 各大宗门议事时没人提,仙盟也没人提这件事。 大乘和渡劫期的道君也代表着一个宗门的底气,道君太少的宗门根本立不住脚。 广嘉道君作为仙盟之长也没提起。 他有他的顾虑,封印松动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如果他先提出重新封印魔界的事,所有人的目光就会聚焦在九玄宗。 枪打出头鸟——到时候九玄宗被其他宗门联合着,整个宗门都填了封印大阵也不是不可能。 所有人都在等,等那么一个最先开口的人。 战争还在继续,修真界西南部已经被魔界侵占很大一部分了,被侵占的地方寸草不留,整日整夜燃烧着魔火。 妖界因为更加松散不服管教,被侵占的面积要比修真界大得多。 而修真界各大势力还在互相推诿,生怕自己在这场战争里多花几个钱,多死几个弟子。 直到——天地倒置。
第53章 殇离别 天地倒置光看字面意思不难理解,事实也是如此。 仙魔大战第九年,战局陷入僵持第四年。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清晨,云舒玉从修炼中脱离,准备去闭关的洞府外看看。 他现在已经金丹后期圆满了,旁边洞府里的沈岚雪昨天刚刚突破元婴,现在正在闭关。 云舒玉走出洞府,面前的一切让他永世难忘——水飞天,云坠地,星辰陨,日月同落,万物同枯。 他能清楚听见洞府所在山体发出的悲鸣,山下飞禽走兽四处逃窜,比以往要大了不少的太阳与满月相互辉映,天空泛滥着诡异的红色。 云舒玉不知道这副景象意味着什么,却莫名想到了“天地倒置”这四个字。 “师兄,去找师父吧。”云舒玉对落到他身边的沈岚雪说道。 沈岚雪沉默点头,诡异的红光照在他如雪的长发上,像是泼上去一瓢鲜血。 松风道君坐在春华居正堂,面色有些苍白,是因为前几年在战场上不小心落下的病根。 只见松风道君莞尔一笑:“都来了啊。” 叶怀夏和诗絮晚早就到了,云舒玉和沈岚雪算来得晚的。 松风道君咳了咳:“看见这天了吗?还有这水和云,日和月。” 诗絮晚点头:“看见了。” “这叫天地倒置,又或者说是天下大乱的一种表现。”松风道君眼中似乎蒙了一层雾,语气苦涩,“这是天道对魔界联合域外魔物的警告,不过这警告未免太过公平了一些。” 接着松风道君更加详细的解释了现在的局面。 整个浮生大世界都处于天地倒置中,而天地倒置的最终结果——浮生大世界会沦为死界。 破解的方法只有一个,用无数大乘、渡劫道君的命去逆转天地,还要把罪魁祸首魔界重新封印。 十五万年前的景象似乎重现了。 听完松风道君的解释,云舒玉沉默了。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沉默了。 云舒玉对上松风道君的双眼,艰难开口:“师父,你把我们叫过来……到底想说什么?” 松风道君:“你们都很聪明,我松风的弟子就没有傻的。” “想来你们心里都有答案了。没错,我打算舍身殉道,还天下一个太平。” “你们那些师叔师伯大多数都报名了,宗门里只留下了五位渡劫道君和十位大乘道君。” “我们明日就要出发和其他大能聚集到西南战场。你们在天地恢复之前不许出藏剑峰,不要让我发现你们偷跑,不然我死都瞑不了目。” “反正浮生大世界近万年无人飞升,与其在下界蹉跎岁月不如舍生取义,没准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云舒玉像个哑巴,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说——可是无论是献祭天地还是填补大阵都入不了轮回、投不了凡胎啊…… 松风道君铁了心要殉道,他们根本阻拦不了,也没有理由阻拦。 四周的空气似乎扭曲了,松风道君分了他们一人一个无主的芥子,然后摆摆手赶他们走:“快走吧,一会儿回过神了再哭哭啼啼的。” 叶怀夏跪到松风道君面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声音带着哭腔:“师父,您为了天下殉道怀夏无话可说……只愿您——保重。” 接下来是诗絮晚,她也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还没开口就被松风道君塞了一把剑。 松风道君:“絮晚,破晓就交给你了。你最知道爱护剑,破晓也喜欢和桐君待在一起。” 诗絮晚红了眼,保证道:“师父……我会的。” 然后是沈岚雪,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看着松风道君一言不发。 沉默许久,沈岚雪才开口道:“师父,你还是选了这条路……” 松风道君看见沈岚雪突然停了下来,憋得额头直冒青筋,忍不住笑道:“无论再来几次我的选择都是如此,岚雪,你该长大了,还有舒玉。” 招了招手把云舒玉叫过来:“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很放心,要不然我总担心岚雪性子太冷了,有一天真变得和修了无情道没什么区别。” “现在有你在他身边,他就不至于变成个木头。” “等到有空记得去宗门立的衣冠冢看我。” “师父……”云舒玉鼻子一酸,也跪下磕了三个头,“我会的。” 起来后塞给松风道君一个纳戒:“师父……这里面是我做的点心,都是你爱吃的,你带着路上吃吧。” 松风道君收下纳戒,有些疲倦地靠在椅子上:“这回可以走了吧?我乏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记得以后给我上贡品带点吃的就行。”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云舒玉还站在原地。 “小六,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云舒玉眼底一片漆黑,还是那句话:“师父,我所见……皆为真实吗?” 松风道君这下不说话了。 春华居外传来刺耳的鸟鸣声,像是怪异的讥讽。 “或许,你体会到的是真实,所见却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云舒玉明白了,又向松风道君磕了三个头,一字一顿道:“师父,能遇见您,遇见藏剑峰的师兄师姐,是舒玉三生有幸,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们。” “去吧,去找岚雪,他不会害你的。” 云舒玉离开了春华居,再回头发现春华居被一朵从天而降的云笼罩住,他无法透过氤氲雾气看清里面。 入夜,弟子居里的四人都没睡,聚在一起坐在院子里。 天空中的太阳在夜晚依旧能看见,不过没有月亮明亮。 云舒玉机械性地翻着功法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突然空中飞来一道光,诗絮晚抓住那道光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冷若冰霜的脸一下失去血色。 叶怀夏看出她不对劲,问道:“絮晚,怎么了?” 诗絮晚揉碎手里的灵符,声音嘶哑:“尘一说……他也要殉道。” 叶怀夏错愕道:“他不是还要和你……” 不是还要和你结为道侣吗? 云舒玉听完反应过来:“尘一他凭什么?他说殉道就殉道,都不考虑……” 自知失言,云舒玉闭上了嘴。 尘一尊者是五蕴宗的大乘期佛子,前些年突然宣布不再担任佛子一职,这可是稀奇的大事,外界多有猜测但是五蕴宗没给出明确答案。 藏剑峰的人却是知道的,因为尘一改修欢了喜禅,并且要和诗絮晚结为道侣。 那年云舒玉十六岁,诗絮晚带着面容俊美、满目慈悲的和尚上山,他还以为这是四师姐带回来的客人。 没想到是姐夫。 他们过来在师父那边过了明面,不过结为道侣还要等尘一尊者彻底把功法转换过来。 可是现在尘一说要殉道,那诗絮晚呢,他的四师姐又该怎么办? 诗絮晚不善言辞,只用简单的词汇描述了他们的相知相遇——始于她在秘境迷路,当时的尘一伪装了修为,之后她对尘一日久生情,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死缠烂打了好些年,最后成功了。 这份感情在尘一心里就比不上……天下苍生么? 可是天下苍生又不是非尘一不可,有那么多大能都去殉道,尘一怎么就,非去不可? 还有师父也是一样。 云舒玉心脏微微抽痛,咳出一口血,他含在嘴里没有吐出来——是他魔障了。 每个人心中的道都不一样,他非圣人,有这种自私的想法无可厚非,他本性如此难以改变。 像他这种人,可以为天下做出贡献,但要是让他为了天下苍生付出生命——还不是非他不可的那种。 抱歉,他做不到。 可是有人能做到,就像是他师父,或者是尘一,又或者是九玄宗那些师叔师伯,亦或是是其他宗门的道君没准还有无门无派的散修。 总要有人负重前行。 他们都在用行动践行自己的“道”。 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精神。 “我去求师父带我去西南战场。” 诗絮晚沉默半天,“唰”一下站起来,目光坚定,回头把破晓和桐君拍在石桌上:“尘一说对不起我,让我忘了他。真好笑,他敢殉道我就不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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