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璟收回目光,挽起弓箭,这把小弓对于他现在来说有点小,但也不算十分夸张,他将弓拉满,箭嗖的一下擦过容千珑耳边,箭风带起他一边碎发。 容千珑攥紧拳头没动,是耳边生风时才知道容璟的箭几乎是对着自己,他没来得及害怕,只剩下震惊和委屈。 箭最终落在床头容璟枕的枕头上,箭尾的震颤停下来,俨然一场主人预知而提前躲开的刺杀失败。 容璟没有哄他,即使他看上去没哭也快哭了。 房门关上,福丰早就坐在了门槛上打瞌睡,被抓包偷懒连忙起身,容璟扔下一句“给他送些吃的”就走了。 容千珑没理会福丰,福丰叫人将食盒放下便退出去关了门,容千珑合衣躺在床上,甚至还穿着靴子,一点鞋底尘土蹭在了褥子上,不过无所谓,他觉得容璟不会回来,也不会骂他什么。 他望着床顶,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明明是容璟要他来,然后容璟又走了。容千珑手指搅着床角垂下的流苏,感觉自己像是来帮忙守家的邻居。 他还心思笑了一下,不过他想到了方才容璟的眼神,笑声戛然而止,整个过程很短促,甚至有点滑稽。 容千珑翻了个身把锦被拉过来骑着,他觉得自己该思考很多问题,但是心中乱糟糟的,一直在不受控制的回想起前世容璟去看他的场景。 换成任何一个不那么亲厚的哥哥,他都要破口大骂,可是容璟不可以。 容璟简直是在给他出难题,他生了一会儿闷气,又觉得也不能怪容璟,毕竟自己也不是他弟弟,容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疯的。 他嗅了嗅枕头,上面有容璟身上常有的熏香味儿,他把脸埋在枕头上猛地吸了口气,枕头的另一边还莫名其妙的扎着一只箭。 容千珑没有把它取下来丢掉,他就是要容璟记得刚才发生的事。 容璟次日天刚亮时回来,看上去一丝不苟不见任何狼狈,还是光风霁月的高贵太子,福丰知道他此时回来是想趁着人睡着看几眼,提起告诉他:“四殿下刚走。” 容璟面上也不见任何失望,只是攥拳攥的指腹发白,瞥了一眼福丰,淡淡嗯了一声。 埙篪斋里容千珑常用的东西少了许多,寿丰说昨日太子殿下叫人搬到东宫去了,容千珑一时无语,坐在榻上出神。 他从昨晚到现在,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先将此事告诉了容璟,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皇上当然以皇室血脉为重,他住在埙篪斋的日子就到头了。 皇后那么疼他,他想,至少不要由她来亲口说。 而容璟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前世又愿意去看望他,容千珑有底气把他当做自己人,确信不会被他厌弃。 他看着手里的弓,上箭拉了一下,也没有用全力,箭啪嗒掉在地上,给他自己无语笑了。 他开始躲避容璟,每日早起便去乾阳宫,一待一整天,用完晚膳还要耗上一阵子才肯离开。 容璟照常每日去乾阳宫请安,他去的时候连容千珑的面都不常见,故意挨到用膳时去,赶上正吃着就见容千珑放下筷子说吃饱了,若是晚膳前容千珑便说不饿不吃了。 几日下来乾阳宫上下都知道他们兄弟在闹别扭。 赖在乾阳宫久了前世皇上带给他的畏惧消减了许多,他发现自己好像具备天然让人相信的天赋,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的单纯美好的脸庞,还有满宫上下默认的鲁莽。 没有讨嫌又目中无人的小孩有兴趣搬弄是非,即便他现在乖巧了,别人也不觉得他能在短时间内长出心眼来。 因此他常常思索一整晚,自认为周密无失后透露给皇上一些消息,话术是委婉的不能再委婉,维护容璟的意图却丝毫不保守。 有时候皇上被他逗的想笑,又不愿意戳穿小儿子无伤大雅的小聪明,长子严苛管教就够了,漂亮又笨蛋的儿子当时给他宠爱。 容千珑在小厅里玩弓,只有寿丰在旁边伺候。 皇上抬手示意门外的宫人不要说话,轻轻走近门边,贴着门缝偷听,贺源在一旁微笑,偷听的不是皇上,而是老父亲。 容千珑每放一次箭,都要甩甩用力到酸痛的胳膊,他说:“你懂什么,我哥哥那么好,却不说出来,那我当然要说给父皇啊,不然父皇怎么知道。” 寿丰说:“殿下多虑了,皇上英明神武,宫中的事岂会不知道?” “那父皇会知道我很害怕吗?”容千珑接过福丰递给他的箭,寿丰嘴唇抿了抿,似乎有些紧张,在容千珑的注视他,他硬着头皮说:“殿,殿下还在想那件事吗?” 容千珑才收回目光专注的拉弓:“是啊,他们说好人没好报,祸害奸计争权,哥哥没准会落个进大狱的下场。” 寿丰勉强站在那里,在皇上的声音想起时他再也支撑不住腿软了。 容千珑的手一抖,脱弓而出的箭骗的离谱,扎在了前朝的古董空花瓶里。 “是谁说的?”皇上推门进来,神情阴鸷的恨不得即刻将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容千珑生疏的装傻,心想也不能光靠唱戏消磨困难,此事过去该念书了。他硬着头皮道:“求父皇饶恕,儿臣不该在小厅玩弓。” “你是不该玩弓么?”皇上攥着他手臂把人拉起来:“你是不该玩镖,朕再问一次,谁说的?” 容千珑沉默许久,瞪着眼睛防备的看着皇上,像是被吓坏了,最终他说开口:“哥哥不许我说,不许我生事端,更不许我到父皇母后面前惹不快,我已经答应了哥哥。” 他的话在皇上看来简直不可理喻,岂有把兄长排在父亲前头的道理,竟然说什么已经答应了哥哥。“朕命令你说。” “我不说。”容千珑摇头,眼中泛起水光:“他们都欺负哥哥,父皇也不向着哥哥。” 皇上有一瞬间打他一巴掌,或把他掼在墙上,但这是容千珑,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儿子,打一巴掌会哭,掼出去没准儿就死了,娇弱的不得了。 沉默许久,皇上舔了后槽牙,偏过头看了会儿别的地方,平复了心情才回头问他:“朕何时不向着他?” 容千珑不说话了。 他若指责还好,不说话便惹人乱想,没一会儿皇上在心里下意识把所有让容璟受过委屈的事想了一遍,想来想去不过是容璟小时候,他母亲还是贵妃时,隔着不受宠的赵皇后,他和他母亲挨了朝臣不少的弹劾。 那时候赵太傅逼的紧,皇上被架在自己的诺言上,也不好太过偏瘫当时的章贵妃,容璟见过不少次自己母亲被太后训斥,连带他也要遭上几句。 因着这份亏欠,皇上自觉已经对他很是温和。相比起先皇对他,容璟已经得到了皇上梦寐以求的慈父。 看容千珑这副幽怨的样子,皇上又忍不住想,或许当时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委屈呢。
第32章 (三更) 容千珑打定主意闭紧嘴巴,一副要杀要剐我就是不说了的驾驶。皇上也无可奈何,换成其他儿子揍一顿或者扔牢里,但这般对待容千珑首先就要惹恼皇后。 他丢下容千珑出去了,反正当事人不止一个,容千珑不说,容璟总要说吧,就算容璟也不说,起码可以揍一顿了。 容千珑见皇上身影消失,他大喘气着松懈下来,摊在地上垂着头,感觉自己真是长本事了,这种事都敢做。 寿丰更是一副要吓死了的模样,他戒备的看了眼没关的门,什么都不敢说,心里想着回了埙篪斋非得抱怨几句。 他心里清楚乾阳宫到处都是皇上的人,明着没有暗着也有。 容千珑对他说还得唱出戏时他就想哭了,但耐不住容千珑软磨硬泡,摇着他的手臂说求求了。 下回再求也没有用了,见到皇上两次恨不得吃人的神情,这哪是唱戏,简直在给自己唱送葬曲。 寿丰看向容千珑,不过自家殿下确实有长进,上回还被皇上一眼识破,万幸他果断承认自己恨不得要容千瑜死,靠着坦白和肩膀的伤换了皇上的怜惜。 这回还学会了提前铺垫,进步很大。寿丰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很快便因自己的不长记性而愤愤挪开目光。 毫不知情的容璟正在宫外一间让人替他私置的宅子与秦皎兮喝茶。 宅子里养的狗一直冲着秦皎兮汪汪叫,一肚子话想说的容璟绷着脸沉默,秦皎兮同情傻狗还不知自己狗生路走窄了,敞开窗子把荷包丢出去。 狗果然不叫了,一溜烟跑出去找荷包。 秦皎兮一边给容璟斟茶,一边假装自己是解语花,“殿下可有愁闷?” 容璟此次出宫约他在此会面就是为了倾诉,几乎没什么纠结和犹豫,平静的回答:“我接连几日梦到了千珑。” “啊。”秦皎兮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梦到弟弟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每次来都被狗叫吵得头疼,接连几日做梦被狗追。“他在你梦里做什么了?” “三日前梦到他掉进湖里,我跳进去捞他,他变的像条鱼,又软又滑,我抓不住他。” 秦皎兮在想象容千珑满身湿答答的狼狈样子,哈哈一笑。 “两日前梦到我在帮父皇看折子,他坐在旁边吃馓子,手指按在折子上,留下两个油手印。我生气打了他戒尺,他哭着喊疼。” 秦皎兮不笑了,喉结滚动了下,连忙端起茶杯假装在喝茶。 “前日梦到他穿着我的寝衣睡在我的床上,我坐在鞋踏上看他,他忽然睁开眼睛坐起来,一边说热一边将寝衣脱了。” 秦皎兮嘴角抽搐:“这…” 容璟拿起茶壶亲手替他倒茶,秦皎兮简直受宠若惊,就听容璟说:“昨夜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梦到他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蜷缩在卫国府的墙根底下哭着喊哥哥,我想去抱他,但是我怎么也走不过去,雪地的雪真厚,我就一脚深一脚浅的越走越远。” 秦皎兮傻眼了:“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容璟眼神发直,这件事他已经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天,“千珑容貌出众倾国倾城不是吗?” 灰白色的狗叼着荷包哒哒哒跑进来,将荷包吐在秦皎兮腿上,又对他汪汪叫起来,不过这次叫的声音小许多,没玩够。 秦皎兮抡起胳膊将荷包扔的更远,然后站起身,诧异的目光探究着容璟丧心病狂的原因,看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压低声音咬牙道:“你是他哥,你岂能用这般语气说他倾国倾城?”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秦皎兮光看见容璟嘴唇动了动,却听不懂他口中说出的话,狗有了经验,这次很快便叼回来了荷包,狗嘴一下一下撞秦皎兮的腿弯。 秦皎兮仿佛没有知觉,瞪着容璟看了好久,哑声问道:“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容璟没说话,狗倒是配合的汪汪叫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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