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搬离后他便又住回了自己的埙篪斋,皇上下朝回乾阳宫时,他便懂事离开。 回到瑶台宫路过凤鸾殿,他看着还未来得及修缮好的废墟,心中惆怅,不知不觉双眼酸涩,正出神时忽然被人自背后拥住了,容璟问他:“怎么哭了?” “我舍不得。” “没关系。”容璟安慰他:“还会修好的。” 两人皆陷入了沉默,凤鸾殿有太多儿时回忆,也不知修缮过后还能否复原。 转身时瞧见太后宫中的向丰走在前头引着软轿,走近时躬身行礼:“小人给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请安。” 容璟看着轿子旁边跟着跪下行礼,却未开口的禄丰,淡笑着问向丰:“向内官正当差?” 向丰耷:“皇后娘娘烧伤未愈,三殿下又误入百寿园被熊所伤,眼下无人照看,太后娘娘便命小人将三殿下接到寿安宫,以免皇后娘娘操心。” “母后让竹书留在清韵阁照料三哥,父皇也派贺源时常来探望,每日太医来过都去乾阳宫回话,三哥在此有何不妥?”容千珑凝视着向丰。 相比容千珑的质问,容璟只是淡淡望向一言不发的禄丰,禄丰便一个哆嗦,下意识往软轿隐蔽处挪。 向丰是寿安宫的主事内官,话说的妥帖:“皇后娘娘的安排自然细致,只是太后担心前朝不知其中内情,只瞧见三殿下独留瑶台宫,况且…” 容千珑哼一声:“何时留三哥独住瑶台宫?我不是还住在埙篪斋吗?”自从被太后打了一巴掌,便彻底不顾什么恭顺有礼,直来直去图个性情爽快。 向丰姿态放的低:“是是是…” “为难他做什么?”容璟像是终于回过神似的,只向容千珑哄道:“祖母疼孙辈,是三弟的福气。” 向丰离开时还觉得奇怪,本以为要被太子为难一阵,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放他们带走了三皇子。 “吵得难得在点子上。”容璟揉揉容千珑的头发,容千珑仰起头看他,担心自己刚才过于咄咄逼人,但容璟朝他笑了笑,轻声说:“乖。”便若无其事的看路了。 初入冬的雪下的不厚,容千珑在埙篪斋门外踩来才去,从前这样的傻事他才不会做,整日跟着宋淳睿游手好闲,生怕别人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其实源于他从不被看好的自卑,因此无时无刻都拧拧巴巴,看个话本子都担心别人以为他在读圣贤书,觉得别人会在心里嘲笑他无用功,再怎么努力父皇也只看重兄长,只会问兄长功课。 切切实实的经历过失去,又死过一次,看开后的容千珑觉得天地广阔,一切都是那么的顺意,唯一担忧的便是平安和健康。 若是被人都来嘲笑他,换母后和兄长一生喜乐,他会毫不犹豫的说愿意。 小猫从雪地上踩出一趟脚印,然后扒着容千珑的腿要抱。 “冻脚脚了是不是?”容千珑笑呵呵的把猫抱在怀里,高傲的猫统共没对他主动过几次,高兴的他露出傻乎乎的表情。 容璟站在廊下看他:“千珑,下雪了。” 容千珑仰头看天,雪花飘飘扬扬落在他脸上。容璟拧起眉:“过来,当心冻着。” 容千珑听话的走过来,廊阶的石板有些滑,他一个踉跄被容璟扶住,回过魂来便像是被点了笑穴哈哈笑起来没完,寿丰也在旁边咯咯笑,眼前的氛围太美好,容璟也没忍住笑了。 “你的猫叫什么名字?”容璟问。 容千珑有些不好意的说:“就叫猫,开心了就叫他猫猫。” 白白胖胖的猫在他怀里蹬爪子,一下一下跟他闹着玩。容璟眼神看的紧,担心猫露兽行挠伤了容千珑毫无防护的脖子。 “以前取过名字。”容千珑说:“我没念过几天书,喝着米酒吃着米糕,便要叫他米糕,他们听了都笑,我以为他们笑我草包取的名字不好,发了一通脾气躲起来哭,回想起来真没出息。” 容璟手指攥紧,“都有谁笑你?” “其实也未必笑我,是我纠结短处,因此多心。”容千珑单手往上颠了下猫,让猫扒着他肩膀,空出一只手去握容璟。 容璟原本以为他没看到,拳头被柔软的手指贴上后自然的松开了,生出种被拆穿的心虚,平常也就算了,自从被容千珑撞见他对容千瑜动手,二人虽然默契的不再提起,但都当了回事,担心对方留下隔阂。 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入眼亮堂宽敞,好像所有罪过都被淡化,所有过错都被购销。世间所有都不值得太多心里。 容璟竟然肯摸了摸容千珑怀里的猫,轻声到甚至小心:“我觉得米糕很好。” 米糕:“喵~” 雪花温暖的落在容千珑的心头,反射出干净的光芒,他太雀跃,低头去亲米糕时被容璟捂住了嘴,“脏。” “不脏的。”容千珑瓮声瓮气的说到,偏过头躲开他的阻拦,飞快的在米糕头上亲了下,然后拉过容璟的手,未等人反应,故技重施飞快的落下一吻。 容璟瞪大眼睛。 “好了。”容千珑笑起来:“现在你也脏了。” 容千珑笑的明媚漂亮,美好的仿佛世间就此凝滞,忽然他不合时宜的挠了挠肩膀,烧伤的地方长出新肉,经常觉得痒。 “不准抓。”容璟及时阻止他:“太医说你的伤药是能止痒的。” “我没觉得止痒。”容千珑急着去抓痒,又挣脱不掉束缚,容璟的力气那么大。挣扎了一会儿他生气了:“真的很痒。” 近来容千珑总是受到伤害,大火后不久烧伤的疼痛还难以忍耐时,便被太后在刑宫里为难,今日好不容易欢快些,容璟恨不得替他疼替他痒。 可这不现实,连太医都无计可施。容璟想了下:“我今日不忙,带你出宫逛逛。” 容千珑果然又开心了起来,也不再执着肩膀痒不痒:“好!” 容千珑在轿子上还在哼着不知哪里听来的调子,容璟没听过,怀疑他在胡乱哼,闲来无事想了一会儿,又觉得没准真有这样不着调的曲子,毕竟自己很少听戏曲,不知道也很正常。 出宫对于容千珑来说不算什么稀奇事,但他从前几乎没有同容璟一起出游的机会,被人训一顿抓回去不能算在其中。 他不端正着坐,单膝跪在座上,趴在窗子缝上往外看,容璟好奇他怎么会因为出宫就那么快乐。 不过很快容千珑收回目光,人老老实实坐好了,曲子也不再哼,面色有些凝重,眼神也转个不听,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容璟问。 容千珑摇头不想说:“没什么。” 有些事简直像是宿命安排,容千珑感觉自己被老天愚弄了,偶然出宫居然也能看见庄泾肋在外面转悠,宝石蓝的苏锦斗篷,头发高高束起,好一个青春得意的少年将军。 容璟掀开轿窗往外看了看,他这侧只是平平无奇的小摊,埋着寻常的东西。 轿子停在一处院子,容千珑不知道这是哪里,出来时才知道这只是用来停车的地方,但这院子有房舍有雅致的景观,如此考究的建设像是有人住在这里。 他想问,但是容璟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应该是不想解释,容千珑便没有问。 容千珑对出宫的计划和认知只有去酒楼馆子吃酒,宋淳睿是这样,连庄泾肋也是。 但容璟是真的同他逛逛,他们素净的斗篷之下藏着皇子才能穿的纹样袍子,容千珑胡思乱想,会不会有人忽然冲过来掀开他们的斗篷,然后整条街的人都发现他旁边的人是太子。 会有刺杀吗?容千珑想着想着回头看了眼容璟,然后快走一步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将容璟挡住一个肩膀。 容璟觉得有些好笑,扳着他肩膀按回原本并肩的位置,问他:“做什么?” “唔…”容千珑说不出理由:“不做什么。”
第19章 一家卖香的铺子敞着小窗,从门前路过都忍不住寻着味道朝里望一眼,容璟注意到他回头,便提议:“进去看看。” 店里香气混杂,若干香囊摆在三面柜中,正中央一张大桌,堆叠着山包似的香囊。 容千珑遮了下鼻子,香气混在一起的味道不仅不迷人,还过于刺-激,但他以为容璟有兴趣,两人都忍着要窒息的气味在铺子里逛起来。 容千珑自我安慰,至少这里庄泾肋绝不会踏足。 下一瞬门便被一小厮推开,庄泾肋迈着大步子进来,朗声道:“掌柜的,把你们这里让佳人闻了便忍不住对小爷我展颜一笑香都拿出来!” 掌柜高声应到:“好嘞,客官您里边请,二楼雅间稍后片刻!” 容千珑背着身挪到容璟旁边,试图藏起来自己。 容璟根本不会特别注意一个张扬的路人,只是在一块檀木旁站定,微微凑近嗅了嗅。 “哎?我昨日才回京,今日便偶遇李公子,当真是缘分。”庄泾肋大步迎上来。 容千珑已经要跑了,容璟却还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压根不知道这声“李公子”唤的是谁。 直到庄泾肋一把将他旁边的容千珑拉走,宛如江湖好兄弟般拥住,重重拍背。 容璟一脚踹在庄泾肋腰上,将自己弟弟拉到自己身后,方才砰砰拍的那几下听的他心突突直跳,那么重的力道容千珑的身子骨如何能承受的住。 庄泾肋被踹出去三步远才稳住自己,看向容璟的目光多了些探究和敌意,眼前的人看着虽高却不十分壮,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将他踹出去那么远。 “练家子。”庄泾肋抬了抬下巴,“敢问阁下姓名?” 容千珑连忙从容璟身后出来挡在两人之间,解释道:“这是我哥哥,亲哥哥。哥你不要动手,这是我结识的友人,行为举止不拘小节些,但他是好人,是卫国公家的二公子。” 因紧张说了一连串,直到庄泾肋轻声重复“亲哥哥”三个字,他才反应过来方才说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亲哥哥,改日再同你解释。” 庄泾肋和容璟打量着彼此,目光一个比一个刻薄。 容璟气度不凡,捎一打眼就知身份气派,不是说孤身一人过继给了李家,庄泾肋疑惑的看着容璟,到底是亲哥哥还是半路自认的别有用心之人。 看庄泾肋衣着不凡,说话举止却不谦逊,带着走南闯北的江湖气,也不掩见过世面的自信张扬,容璟还以为他是富商家的儿子。 听容千珑说他是卫国公府的二儿子倒也合情理,前不久容璟才查过他的底细,混过校场去过边疆,不野才奇怪。 “既然是你亲兄长,我也该打个招呼。”庄泾肋上前行礼:“在下庄泾肋。” 容璟盯着他一瞬不瞬,直到容千珑唤了声哥哥,他才收回目光,却并没有理会人,失礼的转身继续看那块檀木。 庄泾肋倒是不觉得尴尬,反而容千珑局促不安,“二公子,此行可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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