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助眠中药的报纸花花绿绿,油墨印透纸背,石屿拿起报纸,辨认上面的繁体字,眉头越皱越紧:“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啊?” 唐月瞅过去看了眼道,指着中间的标题道:“这儿的望江楼今晚会有个烟火表演。” 石屿眼睛一亮,屁颠屁颠跑到宋璟珩面前:“要不咱今晚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宋璟珩抽走他手里的海报,藏到身后:“望江楼那一代人多眼杂,杀手很有可能会潜伏在人群中,偷偷对你下手。” 他这架势活脱脱地一副教导主任转世,石屿撇撇嘴,高中那股叛逆的劲刷地一下上来了。 “行吧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嘴上应付着,脚步不停走到窗边,目测围栏的高度,后悔没有在宋璟珩睡觉的时候顺走他兜里的钥匙。 “你在看什么?” 石屿睁眼说瞎话:“看星星。”头顶乌云密布,似乎会有一阵急雨袭来,宋璟珩走过去:“大白天哪来的星星?” “我说有就有。” 石屿含糊地应了声,朝下望了望,地面离自己不过半米远,浅浅感叹了下平房的好处,想到自己高中连带铁网的栏杆都翻过,这种简单的栅栏肯定不在话下。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石屿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天黑宋璟珩睡着,他踮脚绕过身下的被褥,缓缓打开窗。 冷风吹来,他倏地打了个激灵,随手抓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回头望了眼,宋璟珩睡得不踏实,抓着被子来回翻身,石屿咬了咬下唇,狠下心来,手向上一撑,利索地跳了下去。 翻出院外,明月皎皎,他借着报纸上的地图走到热闹的望江楼,柳岸风轻,沿街好不热闹,远远望去,有人在十字路口跳大神,石屿走近观望,身后忽然闪过一道黑影,紧跟他消失在人群中。 石屿毫无察觉,盯着人群中央,跳舞的那女人指甲长长,套了一身银器在身上,远远看像下凡的月亮,她身侧的男人站在扁圆的水缸上,转着两米长的火把,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他听不懂的彝族方言。 石屿真心好奇这人是怎么保持平衡的,仰起脖颈想看仔细些,身后忽然被什么抵住,转身对上蒙面黑衣人阴恻恻的眼眸,石屿有一瞬的错愕,不等他看清,黑衣人掏出蝴蝶刀,当即朝他小腹刺来。 幸亏路口人多,石屿被两个大汉撞了下,险险躲过。 他背离人群,转身跑了一段路,发现那人竟还跟着自己,石屿心跳骤然加速,钻进一条小胡同,浓烈的花香从胡同口传来,身后不断有沉闷的脚步声,他不敢多想,匆忙朝亮光跑去。 “小伙子要不要来在头上插花。” 此胡同连接一条夜间花市,卖花的小妇人看来人人生得好看,忍不住喊了声,引得周围妇人,怯怯地笑。 石屿满头是汗,左右望了望没见到黑衣人,指着自己:“你在和我说话?” 女人咧开红唇,笑着道:“不然嘞,我们这一圈都是女娃娃,就你一个男娃娃闯进来,不喊你哪个哇。” “来嘛,来嘛,别害臊,姐姐帮你在头顶簪最漂亮的花。”那妇人自来熟地拉着他往摊位上走。 “不了不了,我花粉过敏。”石屿随口胡诌了句,一闪身,跑出这片花香四溢的摊铺,没走几步被两个长着獠牙的石狮子拦住去路,他回头瞄了眼,那道黑影再次出现,在胡同口周围徘徊。
第十三章 覆水难收 石屿一咬牙翻上围栏,低头看了看,脚下是一片松软的草坪,心下一松,“扑通”一声跳下去,踩到一只正在睡觉的大鹅,脚下一滑,顺带踢翻大鹅吃饭的盆。 大鹅扑腾翅膀,嘎嘎叫着追他,石屿躲避不及,被大鹅狠狠啄了两下,他恨恨地回头瞪了眼,大鹅非但没示弱,张开翅膀就朝他袭来。 石屿慌忙逃窜,脚下没注意踩到一口生锈的铁锅。 “哇靠,别再追了,小心我把你毛拔了炖汤!” 大鹅显然听不懂人话,扇了两下翅膀蹿得老高,往他屁股上又啄了一口,石屿扯下铁锅,吃痛得单脚往前跳。 大鹅穷追不舍,石屿心急如焚,钻进河边连排晾衣架,他一不小心撞上没来得及收的床单,蒙了眼睛,又被啄了一下,痛得他挥开床单,拔腿就跑,早知道就听宋璟珩的话留在家里就好了! “砰”头顶炸起一簇绚烂的烟花,石屿完全没心思看,弯腰钻出衣架,远处响起一阵欢呼 ,又是一簇烟花炸起,照亮半边天。 他朝河面看去,隐约发现有渔船经过,嘴角一勾,回头最后瞟了眼大鹅,扬起尾音:“拜拜了您嘞。” 下一秒他翻身跃入船,水花高高溅起,惊得沉船老伯撑篙的动作一抖,指着他鼻子骂道:“哪来的毛头小子,快给老子滚下去!” 石屿险险站稳脚,不及开口,老伯挑起篙就要来打,吓得他往后一缩,躲到花灯后,“别打,我下去,这就下去。” 他慌不择路地跳下河,没划多远忽然感到有人在身后拽住了自己的脚,那人手劲极大,拽得他猛地向后缩去,河水灌进肺,头晕目眩,恐惧感蓦然爬满全身。 石屿从小看过的恐怖片争先恐后地从脑海里蹦出来,他仰头喘气,一脚蹬开那人的手,拼命向前挣扎,不敢回头看,怕真碰到电影里满脸涂着白粉的女鬼。 面前亮起星星点点的船灯,乌篷船摇摇晃晃,船桨带起一阵浪,石屿躲避不及呛了一大口水,咳得眼眶通红,手臂胡乱扑腾。 按理说这么大的阵仗渔夫应该注意到他,只是那人似乎又聋又瞎,压低了帽檐,哼着小曲从他面前划过。 水面终于恢复平静,石屿缓了口气,好不容易甩开的人影又追上来,他奋力向前,“扑通”一声,有道人影从树上跳下来,溅起大片水花。 石屿一时睁不开眼睛,摸黑游了半米,身后传来巨大的碰撞声,他搓了把脸上的水,隐约看见两道模糊的人影在水中搏斗起来。 这可真是个脱身的好机会,石屿迅速收回视线,正要往岸上游,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划水声,一转头,戴着面罩的男人朝他袭来。 石屿脸色瞬间苍白,这人怎么像影子一样,甩都甩不掉。 他向上扑腾,跌跌撞撞爬上岸,面罩男紧随其后,石屿心跳如鼓,横穿至路口,却被一道栅栏挡住,河岸边光影昏暗,两侧皆是百年柳树。 他抬头望了眼,树干太高爬不上去,回头看看,面罩男近在咫尺。 横竖都没辙,体力也消耗殆尽,石屿捏了捏膝盖,反正自己不是这个时空里的人,面罩男的伤害对他不一定有用。 想清楚后,石屿选择了摆烂,脚下一软,像块沾了水的卷饼,软塌塌倒在草坪上。 他仰头望天:“哥,跟您商量一件事,要抓您就把我抓走吧,咱就别在这你追我赶了。” 来人神情微微一怔,扯下头上的黑布,半跪在他身旁:“石先生,小的是宋先生雇来的打手,陈昊。” “方才实在对不住,吓着您了。” 他说得恳切,气氛轻松几分,石屿放缓呼吸,坐起身端详他,月色溶溶,陈昊身形瘦削,颧骨高高隆起,面向一看上去有些刻薄。 他两手撑地,一直在说道歉的话,要不是有石屿拦着,几乎要跪下来磕头。 石屿这辈子从未这么多道歉的话,忙不迭扶他站起身,“大哥你别自责,我真没怪过你。” 话音未落,他身后猛然闪出一道黑影。 陈昊瞳孔微震,石屿当即被他推到半米外,重重抵上树干。 细长的柳叶簌簌往下落,他未及反应,愣愣地看着原先的黑衣人从河里爬上来,挥动蝴蝶刀,陈昊飞速伸手挡住。 两道人影再次缠斗起来,刀光剑影,拳拳到肉,石屿之前哪见过这类场面,眼睛瞪得滚圆。 又是一阵沉闷的拳击声传来,他害怕被误伤,爬上树,攥紧树枝朝下望去。 风吹云散,月色明朗,杀手一跃而起,腰间垂下来的彼岸花格外的刺眼,石屿神情微忡,不及躲闪,杀手跳上树,拔刀相向。 远处人影憧憧,宋璟珩站在屋檐,举起弹弓瞄准杀手,“嗖”的一声正中杀手眉心。 石子的威力不比其他,杀手眨了眨眼睛,身形虚晃,像没事人般一拍脑门,飞扑而来,刀尖直逼石屿胸口。 “草,这人有病吧。”他暗骂一声,不知这人为何抓着自己不放,慌忙跳下树,才养好没多久的膝盖骨嘎吱一声,轻微错位,石屿霎时疼出一身冷汗,踉跄地后退,后背忽地被抵住,淡淡的草药香传入鼻腔。 这人又是谁,他忍痛站直身子,回头望。 “穿着我外套逃走就算了。”宋璟珩冷脸打量他:“为什么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石屿一见到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挠了挠鼻尖,盯着远处打斗的两人,装出看入迷的模样。 陈昊再次与杀手僵持起来,杀手先前被打伤脑门有些晕乎,暂占下风,他乘胜追击,杀手侧身避开,纵身跃入河底不见了踪影。 宋璟珩收回视线,挡住石屿面前。 “为何要逃走?” “这个嘛。。。”石屿避无可避,又不好意思跟他提今晚的插曲,想了想,脱下外套拧干水,讪讪笑了下:“我说我是想来河边试试你这衣服的耐水性,你信吗?” 宋璟珩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反驳,却被跑来的陈昊打断。 “抱歉少爷,小的无能竟让那人逃走了。” “无事。” 一时没盯住竟出了如此变数,宋璟珩脸色沉了沉,掏出怀里的画:“劳你去查一查此图案的出处,我想知道明瓦塘有哪些地方出现过类似的图。” 陈昊接过他手里的画,郑重地应了声:“是。” 宋璟珩将纸对折成方块,又掏出一沓钞票一同塞到他兜里。 石屿瞪大了眼睛,看陈昊鼓鼓囊囊的胸口,正想对隔壁说声少爷,您老人家可真够大气,却被陈昊抢了先:“少爷,你这给的也太多了。” 他试着把钱掏出来,宋璟珩抬手止住:“拿去给阿昭买点糖吃吧,她也好久没见父亲了。” “多谢少爷慷慨解囊,我先替阿昭谢过您了。”陈昊低头作揖转身离开了。 烟花燃尽的天空,云雾缭绕,就连空气中都飘散着淡淡的火药味,石屿吸了吸鼻子:“宋璟珩我饿了,我们去吃铁锅炖大鹅好不好?” 宋璟珩挑眉瞥了他一眼,站在原地不回话。 这难不成是生气了?他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应该像大学室友那样嘲笑他淋成落汤鸡吗? 石屿想不明白戳了戳他肩膀,肌肉紧绷着。 他明知故问地开口:“你这是生气了吗?” “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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