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远默不作声,配合地转了转地方,让他得以瞧见全貌。 青绿之外是翠绿,翠绿之外是深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还真是莽莽深林。”问泽遗托着腮,“若是没人引路,恐怕我得有去无回。” 他方向感一直都不好,记方向都是靠沿途建筑特征,可苍巽山里面主要生长的乔木种类极少,数量又极多,恐怕不好辨认。 “莫要胡说。” 兰山远声音沉了些。 “可是还有师兄在,我又不是单独去。”问泽遗笑了笑。 “要真遇到麻烦,师兄也会保护我的,是吧?” “是。” 他说的是玩笑话,但确实宽慰到了兰山远。 兰山远调回窥天镜画面,温柔地看着问泽遗:“师弟定可以安然渡劫。” 他将洗好的新鲜灵果推到问泽遗跟前:“你先去休息,有我看着窥天镜。” “不饿。”问泽遗拉了把椅子,坐在兰山远旁边,“我和师兄一道看。” 哪有来帮忙的人干活,他坐享其成的道理。 “来前还剩了些琐碎的宗务没做,可窥天镜需要我来启用。” 兰山远温声道:“你若真要帮忙,可否帮我处理宗务?” “自然可以。” 沓纸落在问泽遗眼前。 他提起笔来,却对着纸上的内容犯了难。 是灵兽谷谷主来的信。 他邀请兰山远派高阶修士来灵兽谷,监督灵兽谷来年选拔弟子。 事关两个宗门的情谊,这可不是兰山远口中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索性放下第一封,再往下看去。 第二封是莳叶谷向持明宗借术修,第三封是中土几个宗门联名写来,要在某地建祭台,问兰山远的意思。 他没看第四封,但大概能猜到里面写了什么。 “大师兄。” 他怀疑道:“这真只是琐碎的宗务?” 不提其他,就光那祭坛,至少得花费十来万上品灵石。 “并非棘手的麻烦,我信师弟能妥善处理。” 兰山远盯着窥天镜,面不改色。 看兰山远全神贯注的模样,问泽遗默默转回头,不再打扰他。 他确实可以处理,但兰山远未免也太信任他了。 得亏有之前处理宗内事务的经验,他和其他宗门交涉还算得心应手。先挑着几个熟悉的宗门回话,谨慎地斟酌字句后,问泽遗才敢落笔。 兰山远给他的宗务不多,问泽遗处理完后,天都没黑。 小筑外的雨下下停停,比兰山远突破时的架势还要迅猛。 问泽遗将宗务梳理好,放在兰山远手边。 “师兄,我得去调息经脉。” 确认苍巽山暂时无异常,问泽遗起身活动筋骨。 “好。” 兰山远一动不动坐几个时辰,仿佛感觉不到累一般。 “辛苦大师兄了。”问泽遗给他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若不是窥天镜只能由术修用,他早就想去替兰山远了。 “记得喝药。” 兰山远目不斜视,却没忘了叮嘱他。 “是。” 问泽遗喝了每日该喝的汤药,随后在角落处坐下。 离开始调息的时辰还差一刻,他看着桌边坐着的兰山远。 湖心小筑常年只有他一人,周遭冷冷清清。 兰山远如今坐在桌边,竟然毫无违和之感。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屋外的大雨转成绵绵细雨。 夜里的小筑,长明灯泛着缱绻的暖光。 像是暴风雨前难得的宁静。 一夜过去,相安无事。 昨夜调息十分顺利,他体内的魔性也很稳定,没再出来闹妖。 直到正午,问泽遗才结束打座。 他将灵果拿出去重新洗了摆在桌上:“师兄,你也吃些。” 他咬了一口脆生生的粉颊桃。 “你吃便好。” 兰山远还是那副样子,分明是他带来的上好灵果,自己却不愿意吃。 软软的琼浆果递到他嘴边,被轻轻一压,陷下一块皮。 “师兄,你尝尝。” 清楚兰山远不会同他急,问泽遗不打算遂他意。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让人不忍拒绝。 果不其然,兰山远无奈地抬眸看着他,随后轻咬了口。 “好吃吗?” “嗯。” 许是因为太久没进食,兰山远咀嚼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我也觉得琼浆果很好吃。” 问泽遗不由分说,将果子放在兰山远手里。 等到问泽遗跑去开窗通风,兰山远这才有往后的动作。 他缓慢地,极其不习惯地吃着手中的灵果,耳根愈发地红。 又过去会,一只小纸人跳到窗台上。 它四下张望,随后落入屋内,化成人形。 是之前尘堰用过的法器人傀,只是这回人傀映照出的模糊人形,是带领修士们前往南疆的莫且行。 “禀告副宗主,我们已经在苍巽山周遭安顿下来,目前还无人受伤......” 说着说着,莫且行讶异地发现,问泽遗背后的人像兰山远。 “兰宗主!”他试探着呼唤。 可兰山远操纵窥天镜不能分心,自然也给不了他回应,问泽遗低声示意他继续说。 莫且行看了看问泽遗,又看了看兰山远的背影。 本来显不出确切表情的人傀多了几分活人气,莫且行了然地笑几声:“原来如此,有意思。” “接着说正事。” 这剑修说话没把门,问泽遗无法细究他觉得哪里有趣,但能隐隐猜到不是好事,便岔开话题。 “轻功好的三位进山探查过一番,可接近不了苍雀聚居之地。”莫且行赶忙正色,“一来是进入后容易迷路,二来苍雀机警,会被发现。” “所以依照副宗主交代的意思,我们让术修用符往里再探了探,这才看到苍巽山内的实景。” “苍雀们过得挺其乐融融,没哪里不对。”他语调轻松,“应当是没闹灾祸的。” “有打听过苍雀族内人际往来吗?” 莫且行啧声:“离苍巽山七八里处有人族村寨,我们和当地人打听过,可惜他们知道的不多。” “只是有年岁大的老人说,定期会有妖乔装成人出来采买,也不知道是什么白雀还是苍雀的,大家就算看破也心照不宣,毕竟都要挣钱度日。” “至于其余苍雀,恐怕都几十年不迈出苍巽山。” 问泽遗微微皱眉:“再去问问,想办法要出去采买的苍雀有何特征。” 一直都待在族内的苍雀没有做内鬼的余地,频繁接触外界的苍雀,才是嫌疑最大的妖。 “对了,苍巽山附近天气怎样?” “挺好的,比西寰都晴朗。”莫且行感叹,“我来南疆的次数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最近这天气也太少见了,日日艳阳天。” 艳阳天,反倒更容易滋生火患。 “四师弟!” 问泽遗刚要叮嘱莫且行别掉以轻心,一直安静的兰山远突然出声。 他平日慢声细语,可刚才那声喊得却不轻。 问泽遗反应极快地回头看去,水镜中被放大的画面上,隐隐泛起黑烟。 这烟浓重又诡异,上升的速度极其快,压根不似普通的火患。 现在虽然只有细细一缕,可就在他观察的短暂数秒内,升起的黑烟范围又扩大了圈。 烈阳灼灼下,黑烟吞噬树木,带出火舌。 即使问泽遗早有预料,看到时也觉得触目惊心。 “苍巽山东南起火了,火势蔓延极快。”问泽遗按耐住情绪,冲着莫且行道,“召集所有修士,通报苍巽山附近宗门,我马上就来!” “是!”莫且行反应过来,慌忙掐断了联系,任由人傀轻飘飘倒在地上。 他看向兰山远,兰山远已经收好水镜,站起身来。 “去宗门大阵。” 大阵内,问泽遗垂眸,眼见自己被阵法一点点吞没。 兰山远看着他,轻声宽慰:“会无事的。” “是。”问泽遗应声,心中疑窦丛生。 多亏兰山远细心,他们完整目睹了火患产生的那个瞬间。 为何升起的烟是纯黑色,又为何此次火势扩散如此之快?” 书中摧毁苍雀族的,果真不是普通的山火。 多亏了兰山远的术法,他们一路接传送阵畅通无阻,几乎是眨眼间便到了苍巽山下。 南疆的热浪袭来,午后艳阳照得问泽遗脸上毫无血色。 他本就在最虚弱的时候,又连着经历了传送法阵,受影响在所难免。 兰山远搀住他,神色比得知山火爆发更加凝重。问泽遗仰头看去,远处的山头,正在冒出滚滚浓烟。 这才距离他们发现过去不到两刻,火势已经势不可挡,烧了山中三成的树。 呛人的烟味四散开来,问泽遗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毫无规律。 不幸中的万幸,天劫带来的雨云和鬼魅一样跟着他。云层此时恰好暂且遮住毒辣的太阳,反倒给了问泽遗喘息的空间。 “宗主,副宗主!” 一个术修急匆匆跑过来,脸憋的通红:“我们试过引一旁河流的水,可这火用水浇收效甚微,怕是业火。” 业火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沾染了罪孽而生的不灭之火。 其生于北境魔域深处,也只存在于魔域之中,多年前的仙魔大战之中,被魔族当做打压人妖二族的利器。 因为这火不伤魔和魔修,却对人和妖有奇效。 兰山远随意抬手,不远处的水流汇聚而起,形成龙卷朝着山林火患的方向扑去。 火焰只是扭曲停滞了一瞬,等到河水落地,依旧灼烧得起劲。 “果真如此。” 他的手垂落下去。 “师兄,我要过去看看。” 问泽遗低声道。 他肺部受过损伤不能呛烟,所以只得控制呼吸的频率,这才能让自己好受些。 见他这副模样,术修担心地看向兰山远。 兰山远脸色晦暗不明,手松了又放,终究是轻轻点头。 越往里走就越热,问泽遗压抑着咳嗽声,将手往前伸去,试图牵引山间烈焰。 作为拥有火灵根的修士,一般的火焰可以为他所用。 可这山火压根不理睬他,反倒极具攻击性地越烧越烈。 “真是业火。” “想要扑灭业火,须得寻到引火之物。” 兰山远扶着他的动作愈发紧,他死死盯着问泽遗,唯恐他就这么支撑不下去,直直坠落在泥地里,再也起不来。 业火之中带着因果,要了结恶念之果,就得去斩断恶念之根。 可烧起火的地方在深山之中,从此处闯入,至少还要行三五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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