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不该玩什么分屋睡,这下可好,得足足分半年。 “真的是要紧事。” 他贴在兰山远颊边,落了个轻吻:“等我回来,师兄要打要罚都随意。” 一吻落下,只带起阵虚无缥缈的风。 兰山远的眼睛通红,眼角却没淌一滴泪:“你究竟要做何事?” “.......” 问泽遗沉默片刻。 “我终结了规则,所以变成了是规则。” 他摸了摸兰山远的脸颊,又收回手。 “规则无处不在,所以就算师兄感觉不到,我也一直在你身边。” “作为规则,我要收拾些烂摊子,才能让我们的生活步入正轨。” “步入正轨的那日,我会把气运交还给天,完完整整地来找师兄。” 问泽遗说着,背上泛起细碎的光,像是两人夏时种下的灵草,夜晚引来萤虫飞舞。 “师兄要照顾好自己,我都看得见。” 兰山远看着很靠谱,却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你要是难过,我会心疼的。”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飘渺。 “.......如果师兄实在想不到做什么,请替我去看我想看的一切。” 他和兰山远说过,他想和他去很多的地方,兰山远肯定都记着。 他更想和兰山远一起去看,可现在的兰山远,需要个支撑他走下去的理由。 温柔的光破开结界,为兰山远指引出条离开的通途大路。 问泽遗原本坐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细碎的晶莹还未消散。 兰山远行尸走肉般站起身,捡起落在一旁的通判。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溶洞里。 一缕调皮的风卷入兰山远袖内,心疼地蹭着他手上未愈的伤疤,带来微疼的痒麻。 伤疤迅速愈合,皮肤变得白净如新。 兰山远收拢手指,却抓不住虚无缥缈的风。 他回眸,看向两人原本所在的方向。 站立许久,随后转身离开。 问泽遗没有正式告别,因为他从未真正离开。 他的意识连通万物,会是偶遇的风,湖上的雾,云坠的雨。 大地停止了颤动,裂缝迅速开始愈合。 拨云见日,阳光重新洒落大地。 新的世界意识接管修真界,也慷慨带来前所未有的生机。 雪停了,早开的白梅肆意地绽放,梅树的断枝节节重生。 一位身上沾了血的白衣人孑然一身,朝着有人烟之处缓步走去。 他的手里是块染着血,还残存体温的玉佩。 ........ 问泽遗很苦恼。 随着时间流逝,兰山远的状态越来越不好。 这种糟糕并非所有人肉眼可见,而是仅他可感。 外人面前,兰山远依旧是无可挑剔的持明宗宗主。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灾后重建,不遗余力地保护着持明宗,甚至比之前更加靠谱。 可在他看来,兰山远就像只果肉开始腐化的柑橘,里面已经发酸发苦成了絮状,外表装得稀松平常。 兰山远开始和他一样需要睡眠,却得盖着他留下的衣物才能安睡。 一开始是一件,后面是一堆。 他蜷缩在衣服里,短暂地逃避着现实。 随着时间流逝,小筑内问泽遗的痕迹只会越来越少。 向来有条理的兰山远生活变得乱七八糟,书桌也变得的和他在时一样潦草。 兰山远偶尔会刻点他刻过的木雕,可他确实没艺术方面的天赋,刻出来的小玩意差了太多意思。 他将木刻摆在问泽遗送的木雕旁边,又收了回去。 他也会定期去打扫镜泊,替问泽遗喂那只从沈摧玉手里救下的灵龟。 虽然还是没卜卦的能力,但灵龟活得很好。 只是它很怕兰山远,总会缩在壳里。 越刻,兰山远越失落。 可似乎只有靠着这样,他才能留住问泽遗残存的,越来越少的生活痕迹。 问泽遗非常担心他。 可一旦开始修复世界,他就很难再次分出心力现身,只能通过各种手段,间接告诉兰山远他一直都看着。 “啾啾!” 他的意识附在一只白色的鸟身上,大胆地落在兰山远的窗前。 问泽遗挺起胸脯,抬着鹅黄色的脚杆,露出胸口处银灰的绒毛,蹦蹦跳跳窜到兰山远手背上。 兰山远认得出他,温柔地给他喂了水。 “小泽。” 他将松子的壳和外衣全部剥了,喂到小鸟嘴边。 小鸟抖了抖蓬松的羽毛,啄了几颗,坐在他手掌上打着盹。 成为规则之后,他不再需要睡觉。 可问泽遗犯困的模样,明显安抚住兰山远摇摇欲坠的情绪。 过几个时辰,问泽遗看着太阳西路,便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兰山远的掌心。 他抖抖翅膀飞离,准备明日再换个模样来找兰山远。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个反常的冬天。 灵气异常充裕,被折断的树木生长的速度奇快,就连北境也没再发生任何天灾。 修士们很高兴,其中不包括兰山远。 每一处勃发的生命,都能让他想到那日凭空消失的白发修士。 哪怕他清楚,离开只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空心病是解不了的,只能延缓被蛀空的时间。 第一个月。 大地上的裂缝彻底愈合,包括魔域之中最深最长的一条。 久未降雨之处降下甘霖,受暴雨祸害之地雨过天晴。 而各家宗门的长老们冗长的瓶颈期有了突破的迹象,云薏谷主虚弱的身体也奇迹般地转好。 魔族罕见地记了恩。 是问泽遗堵住裂隙,还天下太平的流言已经让讼夜大张旗鼓散播出去,加之持明宗的默认,已经传遍了修真界。 魔族虚伪,可他们夸赞对手定然真诚。 问泽遗成了迷途知返的典范,人人夸赞的英雄,却是谁都找不到的英雄。 可兰山远说他活着,所有人都相信他活着,安心等待他再次出现。 毕竟英雄总是神出鬼没。 赐翎帮助北境救完灾,在回到南疆之前,又来了趟持明宗。 他不清楚兰山远的芯子和以往不同,有着过往狼藉的记忆,导致他不敢正眼看比他更倒霉的兰山远。 “问泽遗,他去哪了?” “有事外出,暂未归来。” 兰山远微笑着。 他对谁都是一套说词,对赐翎也一样。 除了问泽遗,其他人没什么分别。 “吃醋了。” 问泽遗笑眯眯坐在他旁边,调皮地在他耳畔刮起阵风。 兰山远心有灵犀,看向身畔空空如也的位置。 他起身,给空位倒了杯茶,里面加了许多冰糖。 “我又喝不了。” 问泽遗嘀咕着,把茶水吹得起了阵阵涟漪。 他越来越讨厌做“神”的生活了。 兰山远就坐在凉亭里看书,直到天黑才起身。 原封未动的茶水已经放凉,他一饮而尽。 “喂!别喝冷水————” 问泽遗在后边大喊,兰山远分明能感觉到,却还是背过身去。 一阵带着早春花香的风追上兰山远。 问泽遗搭在他的肩上,叹了口气:“就算师兄生气,我也暂时回不来。” 事情比他想得顺利。 很快了,再给他些时间。 兰山远不语,只是抬手接住落花,递给一旁起舞的风。 他不会生问泽遗的气。 他只是太想他。 想他能多在他面前出现一瞬,哪怕是以风的模样。 第二个月。 深冬的土地里冒出青禾,还多了许多药修都认不出的灵草。 南疆倾倒的树木疯长青芽,魔域和北境搭起让百姓容身的简陋棚户,而其他地方已经恢复秩序。 问泽遗能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兰山远完成善后之后,做出了个另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持明宗宗主离开了持明宗,戴上问泽遗遗留的纳戒,踏上云游四方的路。 鲜少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因为兰山远对外的说辞,也只是有事外出。 可问泽遗清楚,兰山远是在履行承诺,替他看想看的一切。 南疆之中,凤来酒楼的说书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是个个的嗓门都和宁康一般大。 刚重建好的酒楼里坐满了人,黑发修士坐在两人曾经一起坐过的角落里,点了一壶玉溪酿,还有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菜肴。 “兰山远,你又骗我!” 问泽遗没好气地抱臂,盯着闷声喝了一整壶玉溪酿,依旧没半点醉意的兰山远。 兰山远的酒量好着,沾杯就醉这种鬼话,果然是在诓他。 可他知道后除了生气,也做不了什么。 他是悄悄说的,兰山远听不见,出神地看向窗外。 问泽遗也顺着兰山远的目光看去。 今年的冬天格外温暖,屋外的梨花已经含苞待放,枝叶在风中飘摇。 眼见着兰山远还要喝,一只松鼠顺着枝爬进屋,凶狠地抬爪打翻酒盏。 酒盏咕噜噜滚了几圈,在险些落下时被松鼠挡住。 它晶莹的眼睛和兰山远对上,摇了摇蓬松的尾巴,做足理直气壮的姿态。 兰山远面上带了笑意,将松鼠捧在手心。 一阵风起,窗外的梨花骤然盛放,月色溶溶。 “不对。” 问泽遗后知后觉。 兰山远不嗜酒,故意连着灌酒,似乎只是为了引他出来。 想他出来就说,何必这般麻烦。 松鼠的尾巴负气似得抽了下他的手指,随后安安静静地躺平。 月色正好,南疆太平。 第三个月。 转眼到了初春,除了北境,其他受灾的地区已经完成最基本的重建。 所有人都说这是上天降下的福泽,让干涸的灵气重新复苏。 这将是九州冗长历史上,崭新的开端。 也是在这时,九州各处开始出现见过问泽遗的传闻,这也让修士们心中不安减缓许多。 可兰山远的消息却越来越少。 他只在同魔族签订和平契约时露面过一次,往后再不知所踪。 他的行踪,成了他和问泽遗心照不宣的秘密。 兰山远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所以他换了种方式寻找慰藉。 一种让问泽遗哭笑不得的方式。 银发银蓝瞳的修士走遍九州四处,到晚上时才会恢复成原本的黑发异瞳。 兰山远学习能力极强,却模仿不来问泽遗的性子,他只能尽量远离着人群。 盯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看着兰山远眼角通红的血丝,问泽遗只剩下心疼。 修士的脚程很快,没有问泽遗在,兰山远就不是有耐心看风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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