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远原本的眼睛有只看不见,这份缺陷原本应消弭在他穿越之后,却被他的意识反映出来。 “嗯。” 兰山远抬起头,另只漆黑的瞳专注地看着他:“我看得见你,别担心。” “离开识海,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瞳孔中映出问泽遗心疼的脸,兰山远被扒开一片狼藉的过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犹豫了下,从树后拿出只沉甸甸的大箱子。 箱子足有大半人高,通体是沉郁的黑色,带着比通判还重的肃杀之气。 “这是什么?” 问泽遗其实没探究的心情,但还是配合地问。 兰山远将箱子推到他跟前:“你想知道的所有事。” “小泽,看看。” 他想不到什么办法让问泽遗高兴些,只能试着分散他的注意。 箱子上了锁,而且锁上没有锁孔。 可问泽遗摸到箱子的瞬间,没有钥匙的锁自动脱落,带着淡淡血腥味的箱子也缓慢张开。 令人不适的味道浅得恰到好处,不至于让问泽遗感觉到反胃。 问泽遗看向兰山远,刚才局促遮掩的人反倒不躲了。 他坦坦荡荡地看向问泽遗,用眼神鼓励他接着翻箱子。 就和兰山远的每件私物一样,箱子内收拾得整齐到刻板。 最扎眼的是绷带、几管问泽遗看不懂的药剂,有序排列的刀具和枪//械。 “都是你的?” 问泽遗不懂枪//械,好奇地碰了下枪身,迅速缩回手。 知道兰山远本质上的是什么人,那他拿枪......倒也不是太难想象。 兰山远点点头:“改的枪。” “这么厉害。” 问泽遗颇为意外:“师兄手真巧。” 感情兰山远做饭做手工一窍不通,是天分全在改武器上。 被夸之后,兰山远嘴角微微勾了下,很快恢复如常。 到底怕真正意义上的擦枪走火,问泽遗没敢多碰兰山远的军//火库。 手掠过武器,不经意间搭在一处侧面的暗袋上。 暗袋鼓囊囊,里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问泽遗翻开暗袋,掉出来几根细长条。 “别!” 看清细长条的瞬间,兰山远慌乱地想要阻拦,却无济于事。 他越心虚,问泽遗反倒更加好奇。 捡起长条看了看,问泽遗眯起眼:“这不就是......” 他还没说完,手里的玩意被兰山远夺走。 “......不就是烟吗?” 问泽遗好笑地闻了下手指,上面还残存着淡淡的烟草味。 还以为是什么生化武器,到头来就几根烟而已。 兰山远做错事一般低下头,苍白地解释着:“我不抽了。” 他这幅模样不像是在炼狱里摸爬滚打数年,倒像是个早恋被抓包的心虚学生。 “对,不抽。” 问泽遗忍着笑,将烟全都捡起来递给兰山远,故意一本正经:“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往你的包里塞烟,还塞在夹层里面!” 眼见兰山远的头要和鸵鸟一样埋起来,他的手搭在兰山远肩上,正色道:“我又没怨你抽烟,你紧张什么?” 他虽然不喜欢烟,但也不至于兰山远之前有点不健康的小爱好,就对他横眉竖眼地苛责。 像是为了证明决心,兰山远收拢手指,手上青筋微微凸出,原本完整的烟条瞬间碎成粉末状。 饶是早知道兰山远劲大,问泽遗还是心头一颤。 他对兰山远之前是个人物这件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你之前有小弟吗?”问泽遗突发奇想,“就是那种会跟在你后面,帮你处理麻烦的跟班。” 电影里面的末世,大佬身后总得跟几个人。 兰山远脱掉沾了烟草味的手套,因为没跟上问泽遗的思路,稍稍愣了下。 “没人跟着,他们怕我。” 他会错了意,以为问泽遗要兴师问罪,求生欲极强地补充道。 “在遇到你之前,我和谁都不亲近。” “好吧。” 他还以为兰山远之前一呼百应,肯定很威风。 问泽遗叹气,自来熟地从兰山远包里翻出罐午餐肉。 “可以吃吗?” 他好久没吃罐头了,哪怕在识海里吃个不存在的,至少也能过干瘾。 兰山远抽了把军刀,抬手利落撬开罐头。 铁片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谢。” 问泽遗不熟练地分着肉,见兰山远还是副恹恹的模样,强硬往兰山远嘴里塞了块。 早有心理准备,他对兰山远的过往接受良好。 对面识海的雾散了大半,看起来不消多时就会彻底消失。 箱子的最深处躺了份被特殊塑封的档案,上面染着不知何时溅上去的血,表面已经变成了黑褐色。 问泽遗直觉这份被层层保护,压在最底下的档案不简单。 他放下齁咸的罐头,擦干净手取出档案。 随着问泽遗的动作,一片血红色的叶落在档案上。 识海之内突然起风,天色也骤然暗沉。 兰山远的情绪开始变得动荡不安,连带着影响了他的整片识海。 “师兄,我能不能看?” 问泽遗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看向兰山远。 里面肯定不是好东西,只要兰山远不乐意展示,他往后再不会提起。 兰山远接过档案,擦拭掉上面蒙的灰尘,重新递给问泽遗。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深吸一口气,问泽遗这才开始仔细看这薄薄几页纸。 比起档案,这更像是份实验报告。 兰山远不是研究员,而是被打上编号的,来路不明的实验品。 分明他有名字,可还是被喊“017”。 研究员记录的实验惨绝人寰,而写下的评语也异常恶劣,说得最多的词就是“疯子”。 记录在兰山远逃离那日戛然而止,末尾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点,像是在隐喻往后十余年里,兰山远灰暗的生活。 手指攥得苍白,问泽遗不清楚兰山远是用什么心情将其埋藏在意识深处。 这份档案里面记录的一切,让他刚明快些的心情重新下沉。 问泽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在详尽的苦难面前,说什么都不够沉重。 而兰山远恨的人全都死了,痛苦甚至没有落点,遥远到在另个世界。 他没法替兰山远报仇、无法揣测兰山远对这段过往的想法,也不能去问。 问泽遗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看向兰山远。 “小泽,你会讨厌我吗?” 兰山远说着,却跪在地上,轻轻抱住他。 他知道他不会,可他还是会怕。 因为足够好的是问泽遗,而不是疑神疑鬼的他。 “不会,我不会。” 他的语调很平静,却让问泽遗鼻子一酸。 他用力摇头,紧紧抱住兰山远,拼命眨着眼不让自己哭出来。 分明都是过去的事,哭出来就太丢人了。 “我只是觉得你太苦了,你不该这么苦。” “我不苦。” 兰山远松开他:“别难过。” “有你在,我现在过得很好。” 他只是履行和问泽遗的约定,不想让问泽遗因此难过。 他现在很幸福,是从前从未奢望过的幸福。 “我也是。”问泽遗勾了勾唇角,却没笑出来。 他想他们早些遇见就好了。 可再早些,身处两个世界的他们遇不到彼此。 他们正处在最正确的时间,还有最值得珍惜的未来。 “我们往后都会幸福。” 问泽遗将档案递还给他:“糟糕的过往不会重演,就让它继续尘封下去。” 兰山远接过档案,却没有将其放回箱子中。 “不必。” 不必继续尘封了。 在问泽遗看向他的一瞬,兰山远徒手撕开特制的塑封膜,将其扯得粉碎。 纷纷扬扬的纸片落下,掉在地上消失不见。 像是为过往献上一场简朴的葬礼。 红日染上层金色,从诡异的红渐渐转成夕阳的颜色。 “有小泽在,已经不需要了。” 杏眼微弯,兰山远难得露出极其自然,属于他自己的笑。 本来也不是要紧事,曾经害他的人无一生还。 只是他爱的人想知道他的过往,他就扒开再给他看一次。 履行承诺后,过往不再被需要,也没了尘封的价值。 它和那些被他亲手杀掉的人一样,应该彻底消失。 一片纸落在问泽遗手背上,刚好是串编号。 编号被他用力甩落在地,跟随其他纸屑一起消失不见。 “那我们就把它丢掉。” 远处薄雾渐渐散去,问泽遗拍了拍手:“它唯一的意义,就是让我知道你很了不起。” 同真正的天道之子不同,兰山远曾经的人生,没有造物主给的剧本。 孤身逃离梦魇,将所有残害他的人踩在脚下,在残酷环境之中生存。 这不是疯子,而是反抗命运的英雄。 他看向兰山远的眼睛,一字一句:“兰山远,相信我。” “你一直是个很好的人,不必为任何事不安、自卑。” “我会永远无条件爱你。” 有人选择在不懂爱的情况下将爱踩在脚底践踏,就有人会在不懂爱的时候,如履薄冰将爱小心捧起。 如果说沈摧玉是前者,兰山远就是后者。 爱是坚不可摧的壁垒,也小心收起的獠牙。爱所催生的不安,也只能依靠爱来弥补。 “好。” 缱绻的风卷起青丝,兰山远几乎没犹豫,纵容道:“小泽说是,那就是。”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 问泽遗拧眉,反驳道:“就算我不说,你也是。” “好。”兰山远轻笑。 小泽说得都对。 金色的落日洒下余晖,披在两人的肩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被拉得很长。 杂乱的垃圾依旧存在,血红色的叶片变成青绿色,在风中簌簌作响。 罐头太咸,问泽遗又给自己灌了两瓶水,违心地夸着好吃。 识海中的黑雾还剩最后一点,可兰山远拦着不让他去,而现实中的他还因为虚弱在昏迷。 问泽遗吃完了罐头,开始找事做。 他勾上兰山远的肩:“师兄,你的异能是不是很厉害。” 他初中那会沉迷丧尸片,虽然对末世毫无向往,但多少有点好奇。 一根藤蔓从兰山远袖中钻出,像宠物蛇一般攀附上问泽遗的手腕。 滑溜溜,很凉,却没半点杀伤力。 叭。 轻轻一声,藤蔓分出枝节,在问泽遗眼皮底下长出花苞,开出几朵深紫色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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