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是要骗我! 他要给我下无情咒。 他要让我忘了他! 谢折风猛然后退。 梦中,师兄双眼微弯,眸光明亮。 “怎么了?师弟不想同我亲近吗?” 想。 怎么不想。 可他却再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退到磨剑石上的剑痕都看不清,退到远远看着师兄的笑容居然觉着可怕刺目。 大妖大魔见着他都不战而逃,仙修高手尽知出寒剑之名,他坐仙尊位千余年,从来只有他人看见到落荒而逃的份。 可他却被自己曾经求而不得的笑容吓得不敢靠近。 慌乱得全然不似他。 可梦中的师兄还是笑着上前,问他:“师弟在怕什么?师弟还记得我?” “师弟还记得?” “那你该忘了。” 不!!! 谢折风乍然清醒。 他猛地从床榻上坐起。 五百年前的幻境中,天色已黑,屋内被人摆放了两盏火精炼制而成的夜明灯,明亮而温暖。 可明窗却大大地敞开着,送来夜里凉风,映入窗外星星点点的天穹。 安无雪就坐在明窗旁,夜风吹得他的发梢一荡一荡的,似是要荡进谁的心里。 他身旁放着一枚夜明珠,就着明光,安无雪正在翻看着什么凡俗书册。 谢折风恍了一瞬。 师兄…… 安无雪也听到他醒来的动静,从书册上收回目光,看向床榻,神色平淡。 他语气不咸不淡:“醒了?” 谢折风怔怔点头。 安无雪便说:“姜轻还在曲家之中,他说上官了了应当明后日便会拜访曲家,让我们做好准备。 “裴千和曲忌之在隔壁,今日我们见到的曲忌之不是幻境里的曲忌之,而是真实的曲忌之——他也入了此间幻境。 “所以五百年前的裴千和曲忌之都还在正常的轨迹之上,幻境目前还没有任何问题。” 他说完这些公事,便放缓了语调,“我弄晕你之时,下手太重,你一直没醒,我觉得无聊,便去夜集买了本凡间戏文的书册,正看到关头,你就醒了。” 谢折风更是恍惚。 他好似回到了仙祸之时,和安无雪商讨两界要事之时的时光中,又好像看到了当初在冥海岸边等不到他却依旧温润如水的师兄。 可他心底一颤,突然又想起白日里那个要给自己落咒的师兄。 他双唇微动,说不出话来。 安无雪兀自接着说:“戏文差一点就看完了,仙尊自行休息一会,让我看完它吧。” 谢折风动也不敢动。 他还处于刚刚清醒的茫然之中,却也知道安无雪让他不要打扰,于是他只是僵直地坐在床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可他就这么看着安无雪,竟然还是能感受到自己对眼前之人的绵绵情意。 他喜欢师兄。 他爱师兄。 ——他没有忘!!! 谢折风屏着息,生怕自己还在梦中。 师兄没给他落咒? 可他先前那般哀求,安无雪都不曾露出一点儿的犹豫之色。 还是说,安无雪已经给他下咒了,只是此咒对他无用? 那师兄现在对他如此平和,是不是不知道咒术失效,已经将他当一个无情无义的仙尊对待了? 他刚从一场比死还要可怕的梦中逃离,此时神魂都似是打结了,想什么都是一团浆糊。 静谧之中,谢折风茫然地忐忑着。 片刻。 安无雪看完,合上书册,复又朝谢折风看去。 “师弟,”他换了称呼,“你出生琅风,可还记得归絮海上,有着同海中繁星一般的雪莲?” “记得……” “归絮海妖魔众多,海水和冰霜又阻碍寻常修者神识,只有师弟这种灵力天生冰寒之人方能在其中随意行走。” 安无雪轻笑了一声,重复着千年前说过的话语。 “雪莲藏在归絮海的雪沫中,归絮海广袤冰寒,我神识难以展开,分不清雪莲和雪沫,师弟可否帮我找一株?” 谢折风不假思索道:“自然,师兄想要什么,我都会为师兄去取。我——” 他话语一顿,突然想起无情咒一事。 他骤然露出慌乱之色。 他这般回答,哪里有半点忘情的模样? 若是师兄知晓落咒失败,又要再给他下咒一次…… 明窗旁,安无雪正在思索着千年前的往事。 他会问这个问题,看谢折风的反应,也只是想看看从前那些师弟反复无常之举,是否出自无情咒。 谢折风的回答昭示了答案。 谢折风当初若是记得他的嘱托,只是不记得帮他摘,如今听到一模一样的话语,不该对此毫无反应。 这人是连他嘱托过这件事都完完全全忘了。 果然如此…… “师兄!” 他正沉思着,谢折风却蓦地下了床榻,几步冲至他的面前。 他坐在茶案旁的木椅之上,谢折风竟干脆在他面前跪坐而下,稍稍仰头看着他,格外急促地同他说:“我方才会应承师兄,愿意帮师兄去摘,是因同门之情谊,这只是、只是举手之劳!” “我对师兄没有情爱之心!” “我……我忘了,你相信我。”
第82章 安无雪微怔。 他有些没听懂谢折风的话。 “仙尊,”他说,“我没有对你下咒。” 谢折风神色一顿。 他分明怕极了安无雪要对他下那个什么没听过的无情咒,此时听到对方这么平静地说出没有下咒,他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他还记得昏迷之前,安无雪那全然不为所动的神情…… 他踌躇了一会,仍然稍稍仰头看着他的师兄,低声问:“……当真?” 安无雪沉默了片刻。 在谢折风醒来之前,裴千又过来了一次,带着曲忌之的答案。 裴千和他说:“曲忌之破咒,主要是因为我本身没有下死手,咒术本就松垮。 “时间久了,他慢慢察觉到不对,却因不知无情咒的存在,不知到底怎么回事。所以他给自己也开了个观叶阵……” “他在观叶阵中徘徊三百年,自困其中,不断回忆着从小到大的往事,终于破了无情咒的桎梏,想起了——等等,不能说是想起,而是又犯病了。然后他知道了自己身上可能有咒术,也在观叶阵里的曲家徘徊很久,这也是曲氏其他人会知晓观叶阵门道的原因。 “毕竟以曲忌之的身份,入阵三百年,曲氏长辈都看在眼里,是谁趁机学去了观叶阵,他也无法明确。 “总之他最后同样找到了无情咒。” “然后他就给自己解咒了?”安无雪问。 “对,那时候他的修为比我给他落咒的时候高了不少,解咒很容易。” 那么曲忌之中咒一事,和谢折风还不太一样。 谢折风的咒是落于神魂之上,被仙祸之时的南鹤仙尊亲手落下。 南鹤是谁? 是当年便已是鼎盛的修真界第一大宗落月峰的掌权之人,是长生仙还有数十位存于世间之时,都能力压众仙者的无情道天才。当年祸起北冥,浮生道天才北冥仙君最终也被南鹤斩于剑下。 谢折风虽然天纵奇才,是修真界有史以来登仙最快之人,但说到底,师弟登仙不过千年,还无情道破,困于心魔八百年。此时的谢折风,修为能高过落咒之时已经成仙几千年的南鹤吗? 未必。 可若是谢折风解不了无情咒,又知晓此咒已从师弟少年之时便刻于神魂中,师弟会如何? 这无情咒已经名存实亡,对谢折风没了作用,若是他走错一步,反倒出了差池…… 思绪回笼,安无雪看着面前惴惴不安的谢折风,最终还是决定,先不提南鹤给谢折风下咒一事。 他最终只是说:“仙尊有没有中咒,自己没有感觉吗?你又不是没有修过无情道,有情还是无情难道分不清?没落咒就是没落咒,我又没有必要在此事之上耍你。” 谢折风怔了怔。 他眸光转动,真的在思虑安无雪所说之话。 他逐渐从噩梦之中清醒过来,回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顿觉愚蠢。可这般愚蠢言语,安无雪也没说什么…… 几息之后,他低头,嘴角微微扬起,不可自抑地笑了一下——安无雪真的没给他下咒! 可他刚刚起了笑意,却又忙不迭压了下来。 他甚至不敢提这无情咒一事,赶忙道:“那我们如今是等到明后日,入曲氏门庭,杀了幻境里的上官了了?” 安无雪点头,又稍一皱眉。 “你……你起来坐着吧。” 谢折风如今这般跪坐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他着实有些别扭。 他已知晓无情咒一事,过往种种,不知该爱还是该恨。 可他死于出寒剑光之下却是无法更改的事实,苦衷也好,隐情也罢,说到底都只是他上辈子的事情。 若说他之前对谢折风没有报复之心,毫无杀意,是因为天下需要出寒剑、两界需要长生仙,那如今,只是真正的无爱无恨了。 因此他同谢折风说话,话语缓和了许多。 谢折风却反而有些惶惶然地望着他,犹豫了一会,这才听话地站起来,坐在茶案另一边的木椅之上。 安无雪这才发出一道传音送至隔壁。 谢折风看了一眼自己衣袖上的血迹,想问安无雪为何给他治了伤,却不给他换件衣裳——连那和师兄只有几面之缘的姜轻都能有此待遇。 可他自是不敢问,只好自己悄无声息地换了一件白衣。 不多时,裴千便同那曲小仙师一道进来了。 这两人手腕之间,还牵着那灵绳。 安无雪挑眉。 裴千讪笑一声:“我都说了他有病。” 曲忌之笑道:“两位就是裴千说的落月峰来援北冥之人?” 安无雪探了探裴千的灵力,淡然道:“你身上的灵力封印还没解?若是想解,我可替你解开。” 曲忌之面色一沉。 这两人进来之时,谢折风便敛下一切神色,冷着一张脸坐在一旁。 曲忌之刚对安无雪露出不满的眼神,这人便冷冷地看向进门这两人。 出寒仙尊平日里光是持剑立在那里,便可见无数仙修闻风丧胆,微凉的目光更是带着威压,把曲忌之和裴千都看得一怵。 曲忌之先是没由来神魂一颤,下一刻回过神来,直接一步上前,将裴千挡在身后。 裴千心中叫苦。 一边是仙尊和首座,一边是曲忌之。 他赶忙说:“不用解开不用解开……他也没对我做什么……我们不是要谈观叶阵的事情吗?” 安无雪伸手,请他们坐下,随后道:“曲小仙师先前和裴千说,你先前自困其中三百年,曲氏长辈都知晓此事,所以你无法确定是否有人趁着你自困在阵中之时,偷偷在阵外学去了这阵法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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