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现在。 师兄…… 他的魂铃会在北冥响起,唯一可能便是手持之人特意唤他。 不论魂铃因何出现在北冥…… 除了陷入魔修之地的“宿雪”,还有谁能拿到他挂在落月霜海之中的魂铃,又在此时以魂铃唤他? 魂铃非师兄无法敲响。 宿雪。 师兄。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他没有猜错。 宿雪就是师兄! 心念刚起,心魔寻到良机,突然在识海中肆虐。 “……你听错了!!” “那是你起了妄念!” “是你臆想之声!” “你希望宿雪是师兄,可你没有证据,所以你臆想了这个声音!你对此很熟悉不是吗?我与你共存千年,你常常如此……” “都是假的!!!” 不是。 我不会听错。 红尘千万丈,只有那一缕,是他心中永不动摇之磐石。 深陷心魔八百年,他听了不计其数的虚妄之中的魂铃响动,从未落入陷阱。 他的师兄回来了。 师兄回来了这么久。 识海震动,引动化身之上灵力紊乱。 渡劫巅峰之威压散开,剑阵四方仙修尽皆面色一白。 灵力乱撞,剑阵轰鸣!! “谢道友!谢道友你又怎么了?” 裴千顶着威压折返回来,用尽全力才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刚说完,便又被谢折风的威压灵力冲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瘴兽面对威压反倒游刃有余,困困抓着春华,努力安抚谢折风的神魂,焦急地围着谢折风盘旋:“呜呜……” - 葬霜海,松林中。 戚循本以为谢折风已然平静。 他在一旁站了一会,也喊不回谢折风神魂,干脆折返出去,询问一番北冥之事究竟如何。 他如今心底又是开心又是发酸又是泛苦。 开心的是阿雪尚在人间,甚至神魂无缺地回来了。 数月前他日日于荆棘川徘徊,用了不知多少追踪寻觅的法阵,却连一点残魂气息都探不到。 他险些以为阿雪当真对这世间毫无留恋,干干净净地离去了。 如今人突然好生生地活着,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 可戚循同样酸苦。 酸苦的是他分明在霜海上同阿雪打过照面。 “宿雪”当时甚至连看都不太愿意看他,低头垂眸,同陌路人无甚区别。 眼下北冥祸起,安无雪跟着谢折风入了北冥,也不知情势如何?可有危急? 戚循苦笑了一声。 刚同他说完北冥之事的落月弟子一愣:“戚宗主为何如此反应?可是北冥一事太过棘手?” 戚循摇头:“和北冥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到了我自己的孽障。你去外面守着吧。” “是。” 弟子退下后,他回到松林之中,打算加固几层结界——谢折风自己立下的结界早在刚刚就被仙力冲碎了。 可是他刚站定,灵力未起,四周飞雪骤然如利刃一般疾速斜冲,插在莲台旁的出寒剑倏地颤动了一下,竟是直接出锋!!! 戚循根本来不及反应,立时双手交叠撑出法印,以自身所有灵力为基网住这方寸之地! 可灵力激荡,失控的仙力瞬时冲碎他的结界,直接将他掀翻出几十丈之外。 他赶忙拿出腰间折扇化作灵剑插入地面。 出寒剑浮于风雪中,发出阵阵剑鸣! 剑气荡出,刺破天光,割碎细雪。 浮空岛震颤! “谢出寒……”戚循抹去嘴边鲜血,磨着嗓子,“你又发什么疯?” 接连两次了。 北冥发生什么了!? - 剑阵旁。 谢折风俨然不动,双瞳涣散,眼眶发红。 千言万语如暴雨倾盆。 “是,对,你没认错,宿雪就是师兄!” “那你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你敢回想吗?” “你敢回想这半年来宿雪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吗?你敢回想你对宿雪做过的事吗?” “他怕你!怕你怕到你每每靠近,他都忍不住躲开!” 不…… “他说他不是你的师兄!” 不! “他说他没有故人!” 照水城星夜下,花灯飘香,丝竹舞乐声中,盛世光景里,那人眸中映着灯火,和他说——“我没有家,也没有故人。” 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仿若当真从不曾与他同门相识。 “他甚至希望你忘了他!!!” 云剑幻境中,“宿雪”神情淡漠地同他说——“我若是仙尊的那位师兄,或许会更希望仙尊干脆当我是个误入歧途修浊入魔的罪人……” “莫要回头,莫要后悔。” 师兄…… 好疼。 是哪在疼? 是神魂,还是心? 威压愈来愈重。 灵力已有横冲乱撞之兆。 “谢春华!!你这是神魂出窍了吗?”裴千高声喊着,抬手要摇醒他。 还未靠近,谢折风眸光茫茫然间瞥了裴千一眼,指尖一动。 裴千蓦地被打飞出去! 乔吟赶忙飞上前接住他:“裴道友,谢道友这是在干什么?” 裴千“呸”了一声:“什么脾气啊!” “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 谢折风俨然未动。 他双手攥紧成拳,手背之上青筋暴起,仿若随时都会失去理智。 识海之中,心魔终于寻到软肋,笑声愈发猖狂。 “他不想认你,你不也认不出他吗?” “你们根本无缘无分!” “你这千年来到底在坚持什么?” “看到了吧,你什么也得不到!!!” 谢折风双眸愈发红了。 突然。 “叮铃——” 又是一声脆响。 手持魂铃之人不知是不是怕他错失上一声脆响,又敲了一下。 仅仅这么一下。 震动不已的识海刹那间稳了下来。 谢折风眸光一定。 不能如此。 师兄还在等他。 他没有耽搁的资格。 心魔见状,嗓音慌乱了起来:“你不难过吗?师兄在你身边这么久,你根本没有认出他!” “你不过是个自欺欺人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你根本不爱他!” “不,”他在识海中同心魔说,“你错了。” 心魔声响忽停。 纷乱仿佛被见不着影子的巨兽吞噬,四方都骤然安静了下来。 识海之中,谢折风重重地说:“山门前摘下宿雪帷帽的那一刻,我就认出来了。” 两界四海哪里还有另一个人,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破例? 是他拎不清。 是他不知自己早已认出师兄。 裴千和乔吟似乎还在对他说着什么。 他一句也不曾听清。 他双眸中目光重凝,眼眶似有湿意,浑身上下连同血肉都在发酸。 心尖更像是滚着钝刀,明明久违地鲜活跳动着,却像在刀海中徜行。 尽管如此。 他倏地笑了一下。 “谢道友,你……” 谢折风从来冷着脸,目光不论落在何处,都裹着无情的凉意,未曾在他人面前笑过。 此刻双瞳载着无可自抑的喜悦,笑中却满是苦意痛色。 裴千和乔吟看着尽皆一怔。 下一刻—— 谢折风浑身一震,面色蓦地惨白,又吐出好几口鲜血! 这架势仿若重伤垂死之人,裴千一惊:“你这是……!?” 困困飞至谢折风眼前,轻动双翼:“呜呜?” 谢折风垂眸,目光稍和。 他一双黑瞳仿若囊尽星辰,复杂无底。 他低声问困困:“他是他,你早就知道。” 困困一愣,赶忙耷拉下头,心虚喊道:“呜呜……” 谢折风抬手,摸的不是困困,而是困困抓着的春华。 他指尖轻轻滑过剑鞘。 他带着宿雪和春华,自落月而出,去过照水,路过琅风,到了北冥。 春华从未附上剑主灵力。 师兄知道他在找那一缕残魂,也知晓他疯了一般渴求师兄回来。 可师兄从始至终不打算认他。 若是师兄知晓魂铃从千年前起便只有一人能敲响,也许,这一声“叮铃”他都不可能听到。 他抬手,拭去嘴角鲜血,双手掐动灵决,稍稍闭目。 神识一动,立时感应到魂铃所在方位。 他听到魂铃声响,至此刻寻到师兄所在,不过数十息的功夫。 裴千和乔吟等人一无所知,只能看着他短短几瞬中灵力紊乱又平复,威压散开又收起,似哭若笑,口吐鲜血,着实让人惊惧。 “谢道友?”乔吟小心翼翼问,“你没事吧?” “无碍,”他红着眼,笑着说,“内伤未愈而已。” 裴千:“……” 他赶忙问:“不是你让我日内找出阵心吗?你这样还能进阵?” “不必进阵。” “不进去怎么找?” “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什么?失落的阵心还是宿雪?” 四方灵力大震。 谢折风望着魂铃所在的方向——能让师兄敲铃喊他,那魔修…… 他御剑而起,眼中杀意涌现。 “都找到了。”他说。 - 城外。 乔听同赵端灵力相撞! 赵端已经汲取了些许生机化为己用,不过三个来回,乔听便被震开! 别院之中早已被赵端布下献祭阵法,此刻四周浊气震荡,仿若结界一般,网住了其中所有人。 阵法像是无底之洞,以赵端为圆心,开始自内而外蔓延,不分敌我。 乔听有渡劫之能,本命灵剑自发便形成防护结界笼罩他身周,可其余魔修实力不足,本是被赵端差遣过来抓人,眼下逃不掉,皮肉骨血像是枯萎的花一般迅速干涸。 安无雪附近的魔修尽皆盯上他这个“大成期”的仙修,想合力对付他,用他的血肉抵抗这吸噬之力。 他神色随意,收起魂铃,正想出手。 乔听见状,赶忙翻身回到安无雪身边:“宿公子,我来护你!” 安无雪:“……” 这时,他神识一警,察觉到一个魔修有攻来之起势。 乔听还未反应过来,正想将他拉在身后—— “呲——”的一声。 尖兵入肉,那魔修没来得及动手,神魂都被安无雪搅碎。 魔修倒下,乔听这才看到眼前发生了什么。 渡劫期修士于战中多依仗神识,常常眼未见便神已动,乔听已经许久不曾双眼看见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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