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谢迁来的那天,谢兰辞正在书房翻阅九年前反梁复楚案的卷宗。 这个案子从人证物证到谋反动机和过程,处理得缜密清晰,挑不出漏洞。不管谁来看,都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 下人小跑着进来禀报,“公子,谢老大人来了,就在大门口。” 谢兰辞听闻抬头道:“先请叔父到前厅,我马上过来。” 他放下手里的事情,按了按疲劳的眉心,叫上谢钦,和他一起去了前厅接待谢迁。 “叔父请上坐,”谢兰辞带着谢迁进来,又转头吩咐谢钦看茶。 谢迁带着浓浓的笑意,关心道:“一别多年不见,兰辞在京城过得可好?” 谢兰辞回答:“劳叔父挂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谢迁拍了拍谢兰辞的肩,坐下来长叹了一口气,而后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响就成婚了?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你的终身大事,怎么可以如此草率!” 谢兰辞心知他来京城估计就是为了这事,横竖躲也躲不过,便道:“想成婚便成婚了,你先前不总在信里催我早些成家吗?” 谢迁沉默片刻,注视着谢兰辞的眼睛:“是否是有旁的什么原因?” “没有。”谢兰辞看向谢迁,没有丝毫犹豫,语气坚定。 他没告诉谢迁真实原因,是怕谢迁会斥责他意气用事胡闹,会为难楚骁。和楚骁结亲,他不后悔,相反,这些日子他很高兴,是过去二十多年都不曾体验过的。 谢迁喝了口茶,纵使他对谢兰辞成婚一事非常不赞同,冷静了数月下来,见到人了还是忍不住叹气,替他不值,“我竟不知,看着长大的侄儿喜欢男子,那个楚将军我在淮北也有所耳闻,虽骁勇善战但风流成性,不像良人。” “喜欢男子或是女子,都是人心所不能控制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对与错。”谢兰辞垂眸缓缓道,“再说,楚骁他……待我很好。” “也罢,事已至此,叔父相信你的决定。”谢迁又道,“你们成婚许久,今日怎么不见他?该不会是各过各的吧?” 谢兰辞愣了愣,“他公务繁忙,晚上会来。” 谢兰辞安顿好谢迁和其随从,急忙让下人给将军府送去了口信,他有些发愁,他不知道楚骁会不会过来帮他这个忙,要是不来,他还得再找个借口。 晚膳时,楚骁总算来了。 “叔父好。”楚骁朝谢迁行礼,而后自然而然在谢兰辞身侧坐下来,难得规规矩矩。 “楚将军有礼了,传闻楚将军有勇有谋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后生可畏!” 看着楚骁和谢兰辞,谢迁忽的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也曾意气风发,也曾纵横官场提笔安天下,他举杯说着交心的话,“叔父远离朝堂多年,隔得远,对你们的帮助有限,但有一句话要送给你们。” 谢兰辞道:“叔父请讲。” 谢迁郑重道:“我希望你们两人永远一条心,不生间隙,要记得,权力和地位都是身外之物,都不及身边人重要。” “兰辞谨记,”谢兰辞应下,给谢迁添酒。 用完饭,谢兰辞和楚骁陪谢迁走走消食,谢迁指着一棵长歪的黄葛道:“我记得,兰辞小时候总爱在这个地方荡秋千,有一次不小心摔到了额头,害怕大哥责骂,总是用一只手捂着,大家问他怎么了,他说是在想事情,后来嫂夫人发现了,心疼坏了。”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不会了。”谢兰辞低头笑了笑,接着谢迁的话说,“后来伤口发炎,还是没逃过被父亲责骂,他怪我贪玩才会这样,我差点挨板子,还得多亏叔父帮我求情,再后来,父亲就命人把这个秋千拆掉了。” “是啊,一眨眼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矜贵的小娃娃如今成了一国太傅。”谢迁很感慨,又问,“兰辞现在还喜欢荡秋千吗?” 谢兰辞微顿,话语无奈:“叔父,我是大人了。” 刚回答完,他便察觉自己的手心被人挠了挠,酥酥麻麻,他侧头看去,楚骁露出个狡黠的笑来,他用气音在谢兰辞耳边道:“太傅撒谎。” 谢兰辞面不改色,转过头没搭理,对着面带疑惑看着他两的谢迁淡淡一笑。 谢迁见谢兰辞和楚骁旁若无人的腻歪,便不打算再做这碍眼的人,他道:“叔父自己走走,你们不用一直陪着我,新婚燕尔,叔父不打扰你们。” “多谢叔父!”楚骁开心了,这段时间谢兰辞住在谢府,也就上朝能见上面,见了面也跟他保持距离,仿若不熟,他老实本分了好些天,也不知道谢兰辞有没有想他。 楚骁拉过谢兰辞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带着他离开。 谢兰辞刚想要挣脱,楚骁提醒他,“叔父还看着呢。” 拿谢迁来压他,谢兰辞只得顺从,心里又不服气,“一口一个叔父,你叫得还真是顺口。” “那可不,太傅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楚骁停下脚步,不管不顾把谢兰辞拉进怀中。 谢兰辞在他怀里挣扎,抬起头微微皱眉,“你……别这样。” 楚骁讨好地笑笑,“不闹你,就让我抱抱。” 谢兰辞思来想去,只是拥抱而已,也没什么,虽没在室内,可这儿是谢府,他说了算,便由着楚骁去了,他又不禁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纵容楚骁了。 楚骁把头埋进谢兰辞肩头,小声抱怨,“怎么每次都是我主动,太傅好难追啊。” 谢兰辞推了推面前高大挺拔的身体,发现根本推不动,“是你自己选的,怎么听起来,反倒成了我的错。” “对,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花言巧语说太多,自己都当真了,楚骁也不确定自己随口说出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了,他轻轻嗅着谢兰辞发间的味道,淡淡的木槿香,很好闻。 楚骁又道:“太傅有没有想我?” 谢兰辞微顿,启唇:“没有。” “好伤心啊!” 楚骁大失所望,谢兰辞仰头望着天空中的繁星,其实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想的,忙碌之余的一点点。 他向来习惯压抑自己的情感,不像楚骁情情爱爱可以脱口而出,谢兰辞却羞于启齿,他抬手抱住楚骁,以这样的方式回应对方的思念和爱慕。
第54章 楚骁借口送谢兰辞回房,结果等进了房间,赖在那里说什么都不肯走。 “你今晚去客房睡,谢钦已经收拾好了。”谢兰辞见他一动不动,耐着性子柔声哄他,“听话。” 楚骁道:“叔父也在客房那边,我过去你不就穿帮了?” “这……”谢兰辞左右为难,最后楚骁给了个解决办法,“太傅,我打地铺就好,这次说话算话,不骗你。” 谢兰辞也觉得这样可行,现在虽已至初夏但夜晚还是有些冷,他从木柜子里抱了薄被褥和毯子给楚骁。 楚骁将被褥铺好,躺在上边悠闲自在,眼波流转,盯着谢兰辞看。 谢兰辞吹熄了油灯,脱下外衣上了床,借着窗户透进的月光,他侧头望向床下的楚骁。 谢府铺的地砖坚硬,还会过寒气,楚骁估计不会好受。这人也真是,放着客房的床不睡,非要来这里受罪。 楚骁以为谢兰辞是担心自己会趁他睡着图谋不轨,才会一直看着他,他向谢兰辞保证:“你放心,两情相悦之前,我不对太傅做过分的事。” “我没有这样想你,”谢兰辞往里缩了一些,让出一个人的位置,“算了,你上来吧。” 楚骁一听欢喜极了,抛弃刚铺好的地铺,迅速爬上了床。谢兰辞这般冷淡疏离的人,愿意分半张床给他,允许他同榻而眠,可见谢兰辞已经开始试着接纳他了。 时隔多年,他换了种身份,再一次睡在了谢府谢兰辞的卧房。身旁之人温柔如初,一如当年未曾改变。 过去的记忆再次袭来,快乐的,痛苦的,一并充斥在脑海,头好疼。 楚骁朝里侧躺着,久久未能入眠,他抬手勾起谢兰辞的一缕青丝缠绕在指尖,低语道:“兰辞,兰辞。” 谢兰辞“嗯”了一声,睁开眼看向楚骁,睡意朦胧有些迷茫。 “太傅的名字真好听,今日叔父便是这么唤你。”说罢,楚骁又叫了一遍,“兰辞。” 楚骁心情愉悦,忍不住嘴角上扬,好似他这样叫谢兰辞的名字,就与谢兰辞更亲近了一般。 谢兰辞又轻声回应了他一句,跟楚骁在房中耽搁许久,他实在困了,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渐渐陷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谢兰辞起身时,身旁已不见楚骁的身影,下人端着水盆进来,告诉他楚骁进宫去了,晚上自会回来。 这个时候进宫,还要待到晚上才会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吗?到底是何事,为何李舒瑜只叫了楚骁,没有叫他? 谢兰辞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便就此作罢,楚骁不在,他难得耳根清静,吃了早饭后,陪谢迁在凉亭里下棋。 棋局过半,谢迁落下一子,开口道:“我听说你在查九年前的那个案子。” “叔父也听说了?”谢兰辞没有否认,“我是在查。” “那有什么结果吗?”谢迁问。 谢兰辞取子的手一顿,看向谢迁,“暂时还没有,叔父可曾了解过?” 谢迁道:“我那个时候已经在淮北了,对京中之事知之甚少,只是想不到,沈易知会谋反。” 谢兰辞思索片刻,又问谢迁:“叔父曾与沈易知同朝为官多年,想必是比较了解他,那叔父以为,沈易知是真谋反,还是另有隐情?” 谢迁看着眼前的棋盘许久没说话,没有正面回答,缓缓道了句,“他本就是前楚的人。” 前楚的人,就一定会造反么? 谢兰辞未置可否,淮北离京城路远,谢迁做着一个闲散小官,不过问京城之事多年,现在怎会关心起这个来? 看来之前是他想错了,谢迁此次进京,并非是为了他和楚骁成婚一事,而是为着这个案子,他和陈延一样,不赞同重查。 “叔父也觉得,我重查当年之案没有必要吗?” 谢迁笑了笑,“你做事向来稳妥,我只是觉得没有意义,还会让你开罪某些士族,对你以后在京行事多有阻碍。” 谢兰辞微微勾唇,“那就更要重查了,他们如此反对,甚至让叔父不远千里前来劝我,莫不是心虚?” 谢迁沉着脸道:“证据确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起了这个头,往后画押定罪判了的案子,当事人个个都站出来反悔,说自己是冤枉的,难不成也要重来?” “尽人事听天命,结果如何,以后自会分晓。” 谢兰辞态度不改,谢迁知道劝不住,没有再多言。 一阵风吹过,谢兰辞敛眸,重新取了一颗白子落下,抬头道:“叔父,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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