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自己眼睛恢复正常了,纪松便掀开缎被走下了床榻,坐到桌前,点亮烛台,在砚台内倒了些茶水。 而后,他拿起毛笔,在纸上认认真真地画着什么。 足足画了六张纸。 画完后,他将将纸张平稳地铺在桌面上后,便再次起身,拉开房门,走向了别院小厨房的方向。 ——天刚蒙蒙亮,孟辰沙便精神抖擞地睁开眼睛,轻轻扯扯身旁的叶谨安。 “谨安!我弟应该醒了,跟我一起去看看他?” 叶谨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听到他的话,又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最终还是答应了他。 一路上,他扶着孟辰沙,听着身边人磨磨唧唧的嘟囔。 “我弟太可怜了,我以后得对他好点儿~谨安,咱们把他接回府里,让他好好待着行不行啊?” 叶谨安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嘿,我也是有弟弟的人了~”孟辰沙的语气都洋溢着兴奋,“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当哥哥~” 叶谨安一直低着头不作声。 ——就是因为孟辰沙没有亲人在世了,知道纪松是弟弟之后就很开心,他才不忍心告诉孟辰沙真相的。 幸福被瞬间打破,会对他有很大的打击。 到了纪松的房间门口,孟辰沙便先心急地推开了门。 屋内一片寂静。 他一瘸一拐进屋,瞟了一眼床榻:“还没醒呢啊...那我们来早了。” 叶谨安的目光却被桌案上的纸张吸引了过去。 他踱步上前,低头扫了几眼。 这是...这! 叶谨安倏地大惊失色道:“辰沙!这是...你快来看!” 孟辰沙急忙望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迅速走向床榻的方向。 纪松平躺在上面,枕边摆着一封信,唇边还有未散去的笑意。 他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平和,似乎心无杂念。 叶谨安震惊地后退一步:“他...他...” 孟辰沙也愣在了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温亦情听到动静走进来。 看清屋内的状况,温亦情沉沉地叹了口气:“小厨房里存放的药材种类很多,他给自己调配了一副毒药。” “纪松...医术不错,你们是知道的。” 听到这话,孟辰沙忍不住扁扁嘴,带着鼻音开口:“为何啊!他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为何要自尽啊!” “或许和那封信有关,”温亦情指指枕边对折的纸张,“辰沙,那是他写给你的。” 孟辰沙僵着胳膊,将信拿到手里,慢慢打开—— [我这一生活的可悲,可笑,被亲生父亲下毒灭口,本已心如死灰。 [我为他接近温亦情,为他欺骗你们的信任。到如今这一步,是我咎由自取。 [孟将军,叶太医,谢谢你们曾经将我当成亲弟弟照顾。 [但我不配。 [我是个罪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还清,孟将军,是我对不起你。 [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那些画了,将它呈给皇上吧。 [纪松,绝笔。] 屋内三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很久,都没有人开口。 叶谨安默不作声地将孟辰沙扶起,扶着他走了出去。 温亦情也低头将那些画收拾起来,郑重其事地放好,交给了景刃。 景刃目光沉沉地瞟了纪松居住的房间一眼,还是忍不住说:“我以为他会继续活下去,但没想到他...” 温亦情:“人各有命,这也是他的选择,罢了。” “哎......” * 三个时辰后,景刃回到宫中,将那些纸张都交给了李摇风。 他站在原地,开口道:“皇上,纪松留下这些便服毒自尽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一旁的迟淼眼神都茫然了起来。 刚救醒便赴死了啊...... “嗯,下去吧。” “是。” 李摇风低头认真打量着手中的画,神色十分凝重。 迟淼小心翼翼蹭到他身边:“夫君...这画的是什么啊?” 李摇风忽地重重叹了口气。 “夫君?” 李摇风搂着他的腰,将他往身边扯扯,薄唇颤动,淡淡道: “这画上,详细画出了玄影阁在京都,乃至整个凤临国,所有的藏身窝点。” “具体在哪条街道,哪间房屋,有多少人。” 迟淼当场呆住。
第334章 淼淼:“兄弟你别哭了,我害怕” 玄影阁在京都隐藏了很久,神秘又难以探查。 没想到纪松临死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李摇风。 有了这些地图,玄影阁很容易便能被彻底拔除。 纪松这出将功折罪,完全能保他下半辈子无忧。 ——可他还是选择自尽了。 “据说他给孟辰沙留下了一封信,”李摇风扭头睨他,“他应当是不知如何面对众人,即便活下来,也是终日心内被折磨。” “所以他选择要温神医医好他的眼睛,目的就是...”迟淼吸了口气,“目的就是画下这些地图,再写下那封信?” 李摇风:“应当就是了。” 两人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唏嘘。 纪松在丁乾选择弃了他之后,应当就百念皆灰了。 他根本都不想活下去。 孟府失火甚至都不打算跑,只想着死了一了百了。 却没想到被救活了。 苏醒后,便听到孟辰沙说了不少真心话,心神剧烈动荡之后,他选择以死赎罪。 现在,他真的死了。 迟淼抿了抿嘴唇,不由得攥紧了李摇风的手,眸心微颤。 之前死过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能让他心内产生波动的。 唯独纪松。 或许是因为想杀他的是他亲生父亲,实在太讽刺了。 “夫君...” 李摇风低头看他一眼,收紧手臂,将他往怀里搂搂。 “淼淼,玄影阁在京都的藏身之处,高达二十一个。要么同时下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要么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迟淼:“这么多?那你的兵马岂不是要分成一队一队的了?那样会不会很不安稳啊...” 津洲水师可是拧成一股绳的。 京都的兵马本就在人数上不够,再分出二十多个队伍去捣玄影阁老巢,能行么? 李摇风沉思片刻,忽地唤道:“陆缺。” 陆缺转身走近:“皇上。” “传文亲王觐见。” “是。” 迟淼眼底闪过一抹诧色,深深看他一眼,五指轻轻摩挲了几下他的指腹。 这个时候传李星碎来,怕是要提前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了。 就看李星碎识不识相了。 迟淼跑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平日里总是弥漫着笑意的脸颊都严肃了不少。 他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顿了顿,又悄悄松开,低头不语。 不到半个时辰,李星碎便赶了过来。 一进屋,他便扁嘴,嚎啕大哭起来—— “皇兄!皇兄呜哇!!您还愿意见臣弟呜呜呜...” 迟淼“......” 一腔紧张忽然就荡然无存了。 李摇风抬头看他一眼,将手边的折子直接扔到他面前的地上,朝他扬了扬下巴。 李星碎抹抹眼泪,弯腰将折子捡起。 “这...”他大惊道,“孙饶?他竟入京了?” 李摇风冷冷管他一眼,“来京都几个月,不知津洲早已变天了吧?” “我...”李星碎双膝下跪,边哭边说,“不是我做的!皇兄呜呜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让他入京,也没有让津洲水师登陆呜呜呜...” 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迟淼心情都复杂了不少。 “朕唤你来,是准备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李摇风道,“以你对津洲水师的了解,你应当很清楚他们的短板在何处。” 李星碎眨巴眨巴眼,重重点头:“皇兄我知道!” 他再次擦擦眼泪,郑重其事地开口:“津洲水师的长处便是人数远超京都禁军,但短板便是,他们从未参与过任何一场战争。” “海上生活多年,无论身体素质还是军队操练,都远远比不上禁军。” “皇兄,若想将他们一举击溃,最好的办法便是逐层击破,化整为零!” 迟淼:“嚯...” 李星碎的语气很真诚,说得也很有道理,应该不是假的吧...... 房中安静一瞬,李摇风开了口:“李星碎,你很想朕灭了你津洲水师?” 李星碎认真地说:“皇兄,敢对你不敬的,应该都杀了。” 李摇风:“你的意思是...朕也该杀了你?” 闻言,李星碎愣了愣,又是一个瘪嘴,再次大哭了起来。 声音震耳欲聋,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说...说好能将功补过的呜哇!”李星碎哭的十分伤心,泪水一颗颗砸在干净的地面上。 “我知道错了呜呜呜...”他脑袋低垂,双肩颤动,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般,“皇兄......” “回府吧,”李摇风只淡淡道。 “是...”李星碎乖乖起身,先将折子摆回桌面上,才躬着身子退了出去,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有时像个小孩子,”李摇风目光沉沉,“可若不是他,吴氏一族不会落得个九族尽诛的下场,他是有罪的。” 迟淼:“夫君...” “表面上,是他对你不满,想针对你,实则,他成了陈子晋利用的对象。” 李摇风嘲讽一笑,“他可以是罪孽深重的罪人,死无葬身之地。也可以是被利用的可怜之人,我一句话,他便能平反昭雪。” 听到这些话,迟淼呆滞了。 皇权或许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李星碎是死是活,全在李摇风一念之间。 “那夫君,你想保下他,是么?”迟淼轻声问。 李摇风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转移了话题:“淼淼,不必按兵不动了,三日过后,便会有数支军队赶往津洲,先一步动手。” 迟淼愣道:“可他们还没彻底登陆,这时候动手,会不会名不正言不顺啊?” 毕竟,李摇风都是等对方彻底行动才会反击的人,因为这样更容易说服天下人。 也就是俗称的师出有名。 但现在津洲水师只是有要登陆的意思,还没行动成功。 “正当理由很好找,”李摇风低头,掩下眸中一抹杀意,“五年来,津洲水师无一人敢入京,因为我下过旨,不准他们靠近京都十二城。” “如今孙饶却抗旨不遵。” “那夫君...陶隋和陈子晋那边会不会打草惊蛇啊?” 李摇风忍不住笑了:“早该将他们剿灭了,还担忧什么打草惊蛇?” 迟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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