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身后的特遣局员工拉住了他,让他跟苏明隔着一张长长的桌子见面。 唐在外面,苏明在里面。 苏明还穿着白天出门时那套西装,他的金丝眼镜端端正正地戴着,可他一见到唐,就无法继续从容了,他等不及在唐对面坐下,就问:“你怎么来了?” 唐看着他笑起来:“我见不到你,我心慌。我找戴维,他带我过来见你。” 苏明顿时就明白了,那对配偶,这是在拿着唐,用情感战术,逼着自己开口呢。 可怜这傻瓜还什么都不知道。 唐老老实实地在苏明对面坐下来,他一低头,看见苏明的手腕上箍着一对银亮的手铐。 他愣了下,印象里,不是只有坏虫才戴这个?苏明怎么现在手上也戴着? 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特遣局员工,心想他们也不是警察呀。 肯定有隐情,唐无视掉那对手铐,他亲热地问苏明:“你什么时候回家?” 苏明:“我这段时间都要待在这里,不能回家了。” 唐很惊奇:“咦?为什么呢?” 苏明沉默地注视着唐良久,把他的样子看过许多遍,细细地印在了心上。 他轻声对唐说了一句:“唐,我们结束了。” 唐迟钝地接收到了这个讯息,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却像个内容量巨大的压缩包。唐接收过来,解压开,然后脑袋有点信息过载了,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含义。 结束了。 唐想起来他们初次时打破的那两只空酒杯,想起苏明交尾热期吃空掉的维生素胶囊,想起来交尾热过后苏明脱落融化掉的翅膀。 但他还是不太能理解,就含糊地点点头,答应着:“嗯。” 他答应了苏明的要求,现在换他向苏明提问了:“那我明天什么时候来看你?” 酒杯打破了,可以买新的;胶囊没有了,可以再补充;这次的交尾热过去,还有下一次。 唐不觉得,“结束了”是多么了不得的事。 苏明怔了下:“你明天不能来看我。” 唔,明天苏明没空。 唐很善解虫意:“那我就后天来。不能更久了,我最多只能接受,一天看不到你,我会想你的。” 苏明狠了狠心:“我刚才和你说的,我们结束了的意思是,明天、后天、下个礼拜、下个月、明年直至永远,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唐,我们分手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唐愣在了那里,好久都没说出话来。 苏明末了垂下眼帘:“你今天出了特遣局的门之后,我们就互相不认识了。” 他现在,必须得跟唐划清界限。 不光是要防着戴维拿唐来对付他,更要紧的是,唐以后也是要生活的。 他是个显而易见的罪人了,等他接受完审判之后,就是他千夫所指的时刻。 唐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艺术家,才刚过了几天的好日子,自己肯定是要死的,万不能拖累他。 苏明撂下这话之后,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没有关系了……怎么会没有关系呢?苏明的肚子里,还有他们俩的小宝宝哩。 唐身后的特遣局员工过来请唐离开,唐讪讪地站起身来,忽然问了一句:“特遣局是哪里?” 那名雌虫回答他:“这里就是特遣局,这一整栋楼都是。” 唐点点头:“哦,我知道了,谢谢你。” 苏明说,他今天出了特遣局的门之后,他们就互相不认识了。 那他不出门去不就可以了,只要他不出去,他跟苏明就还认识呢! 反正苏明在这里,他自己回家也不安心,那他索性也不走了。 唐高高兴兴走出会面室,对守在门外的戴维说:“我不走了!我要住在这,苏明待多久,我就住多久。” 唐暗暗地得意,他可真是聪明绝顶。 戴维无限同情地望着他,伸出手臂来揽着他的肩膀:“哎,人家都不要你了,这是何必呢?” 唐很认真地反驳他:“他哪里就不要我了?” 戴维:“他刚才亲口说的呀。” 唐一本正经地教育起了戴维:“不是的,不是你理解的这样,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你想理解一个虫在表达什么意思,不要光听他说了什么,还要看他都做了什么。他刚才跟我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看我,他不是不要我,而是有苦衷的。” 唐说着,就想起了什么:“咦,我忘了问你,苏明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不能回家了?” 戴维尽量把语调放得轻松些:“唐,苏明是个坏人,他是卡斯诺的间谍,他潜伏在拉贝尔,做了很多坏事。” 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戴维很歉意地对他说:“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早知如此,我绝对不会允许他带走你,我真的很抱歉。”
第271章 唐不得不承认,他确确实实,是偏心了。 他的一整颗心,从戴维这,偏到了苏明那里。 因为当戴维告诉他,苏明是坏人的时候,唐下意识地觉得,戴维在骗他。 苏明怎么会是坏人呢? 他跟苏明朝夕相处了这样久,苏明是个什么样的,怎么对待他的,唐最清楚不过。 苏明的秉性里,有一种旧式的老派,他的职业习惯,使得他对待所有人都是温和可亲的。 当他们的关系,从朋友进阶为爱侣之后,苏明待他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好。 所以唐无法相信,他不能相信他温柔多情的伴侣,是个坏人。 唐自我欺骗了很久,他一直捱到第二天的探视时间,直接冲向苏明,拉着苏明被拷住的双手问: “苏明,戴维说你是间谍,他在胡说对不对?你告诉我,他在骗我,是不是?” 苏明别开视线,不敢去看唐熬红了的眼睛,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唐的问题。 唐眼圈红着,早起都没顾上修容,所以下颌冒出来一层青青的胡茬。 他看起来颓唐又沮丧,他作势要抓着苏明的肩膀大力摇晃他,身后的特遣局员工上来拦住了他,唐挣扎着,大声质问苏明:“你回答我!你说你是不是!” 苏明放在桌面上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他咬着牙回答唐:“是,我是卡斯诺间谍。” 在特遣局员工手底下挣搓的唐,听见苏明的答案之后,先是愣了下,然后就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叫。 唐感觉天都塌了:“为什么啊?!我情愿你跟我分手是因为你不爱我!你为什么要这样?!……” 苏明感觉自己的小腹抽痛了一下,他慌忙站起身转过了脸,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唐。 他难堪地恨不得掩面痛哭一场,可是哭又没什么用,苏明做间谍比爱上唐要早得多。 苏明也想为自己辩解,他是战后才加入的蚁穴,他没有在战时窃取拉贝尔的情报。可间谍就是间谍,战前战后,他都是拉贝尔的罪人。 苏明被带离了会面室,一直到他身后的门关闭,苏明仍旧能听见,唐歇斯底里的嚎哭声。 唐应当是很痛苦的,他的双亲与上一个爱人,皆亡于拉贝尔与卡斯诺的战火。 好不容易走出阴霾,迎接新的生活,结果新生活里的苏明,是个无耻骗子。 苏明的脚上也拴着镣铐,他走起路很沉重,一步一步地挪回了关押室。 他慢慢地走到关押室里,那张狭窄的小床边上坐下,伸手去摘眼镜,吧嗒一声轻响,透明的水珠就掉在了镜片上。 苏明掀起衣角来拭掉镜片上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坐在那里小声啜泣了起来。 艾伦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苏明关押室的门口,他远远地注视着苏明,冷淡地开口:“爱情与信仰,真是一种两难的抉择。你要捍卫其中一个,就得放弃另一个。” 艾伦斯临走前告诉苏明:“我期待你做出最值得的选择。” 苏明听完艾伦斯的话,还流着泪,忽然就笑了。 爱情,信仰? 艾伦斯,这个高傲的前任上将,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可以冠冕堂皇地说这两个词。 以为苏明是铁血勇武的卡斯诺战士,在地下战场里顽强不屈地作战? 才不是,才不是呢。 苏明这条命,除了爱唐这件事外,从来由不得他自己。 唐最后一次来见过苏明之后,连续一周,都没有再露面,每天都要提审他的艾伦斯,丝毫没有提过关于唐的事。 他任凭着苏明去胡思乱想地瞎猜,让他在一片纷乱思绪中崩溃防线。 无数个夜晚里,苏明躺在关押室那张单人床上,盯着天花板,无限欣慰地想,唐终于不再来找他了,他终于想明白要跟自己断绝关系了。 这是好事,唐以后还得继续生活,他还有大把的好时光。 苏明觉得自己很高兴,尽管他已经泪流满面,枕头都一片濡湿,他也觉得,自己是高兴的。 苏明在某次用餐之后,悄悄藏匿了一只小汤匙。 这种混合金属制品,边沿很钝,不过好在它不是那么的坚硬,只要施加给它一些坚持不懈的强力,它就会改变自身的形状。 苏明每晚都蒙在被窝里,悄悄拿着那只小汤匙,在床内侧坚硬的墙壁上,一下一下地磨着。 他一边磨,一边回想着跟唐在一起的点滴,如数家珍似的把那些片段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着,手里磨汤匙的力道,就增添了一丝绝望的凶狠。 苏明夜里不睡觉,他整宿整宿地磨,终于在他连续几天的不懈努力之下,汤匙的边沿被他磨到薄得像纸页。 也锋利得像刀刃。 苏明于被特遣局抓捕后的第十天夜里,在关押室中,藏在被子底下,用他磨尖利了的汤匙,划开了左腕的血管。 温热的血汩汩地往外淌,很快就被吸收进了被子里,外表一时之间还看不出端倪。 只等着那血液淌干了,第二天看守叫他起来,一掀被子,一片猩红黏腻里,包裹着他的尸体。 苏明在血液与生命力的流失中,重新回顾了一遍自己的半生。 很多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他脑海里,双亲和弟弟的长相都已经变得模糊。 那时候,苏明还很小,有十岁吗?也许比十岁还要大上一点,苏明记不得了,只能估算出大致的年龄阶段 不过苏明的弟弟,比他还要小,是雌虫还是亚雌来的?忘了,总之,也是个柔稚娇嫩的小蝴蝶。 时间过去了太久,或者,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苏明那些苦痛回忆,苏明总是不能清晰的回想起来。 他只记得,战争猛然间就开始了,他们一家子开始奔波逃命。 他的雄父,是最先出事的,他好像是在某一个清晨里,离开了他们下榻的临时落脚点,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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