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闻奚终于不耐烦的时候,陆见深才挪开视线。 这一晚,闻奚睡得很沉。 次日一早,闻奚是被外面的声响吵醒的。 条件反射的警觉让他立刻打开屋门。只见昨夜的不速之客站在客厅中央,面对着忽然大哭的小女孩显得手足无措。 黎湘抱着一篮面包,笑容中带着惊讶:“小奚,这是……?” “我一个朋友,”闻奚揉了一把闻藻的脑袋,“他才从外面回来。” 闻藻不再哭了,抓着闻奚的裤腿,泪眼朦胧地打量起陌生人,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是不是不会说话?” 闻奚朝她使了个眼神。闻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陆见深的目光越发同情。 闻骁烽对陆见深倒是很好奇,一起吃早餐时问了许多问题。但这个远道而来的年轻人却只是简略的回答“是”或“否”。 闻骁烽不太满意,却一想这都是年轻人的朋友,有些古怪是很正常的。 “吃你的开心果可颂,”黎湘瞪他一眼,“这是小奚的朋友。” 黎湘说话时侧过头,目光经过尚未关紧的房门,一截被子搭在床边,于是“朋友”二字被压得重了些。 早饭后,闻奚才想起来今天不用自己值班,是个休息日。于是他决定带陆见深去医疗站看看。 阳光照样洒满街巷。闻奚回过头时,正看见拂动的树影遮住陆见深的半张脸,仿佛让凝固的冷淡也变得舒展。 闻奚的心情不错,哼着歌儿和路遇的同事打招呼。 医疗站今天忽然有些拥挤,好在存在透明舱的地方是在不起眼的位置。 “就是这儿了,”闻奚站在透明舱前。 再次看见这三个泡在化学液.体里的人时,他却没有昨天那么大的反应了。可能有些许茸毛刮过鼻腔,痒得眼睛发胀,只想打喷嚏。 闻奚将这些归结于陆见深的到来。 “我们是要去找你的,”闻奚言简意赅,“但遇到意外,飞行器坠毁了。” 陆见深注视着透明舱,眼神包裹着更为深邃的情绪,但他看上去仍然很平静:“飞行器在哪里?” 根据闻骁烽的说法,那架飞行器已经被科学小组带走了。闻骁烽给他们找了个批条,却得知飞行器残骸被拖到了据点外的秘密实验场地。看样子很难再拿回来了。 闻奚满不在乎:“一堆破铜烂铁而已,又不重要。不如我带你去找点好玩的?” 闻奚说话的时候,金色的阳光经过他的眼睫,盈出一汪纯然无辜的笑意。 他领着陆见深去了北面的山谷。那里有一条蜿蜒的小溪,浅蓝色的的溪水在落差处激起白浪,像一团团绽放的花簇。 闻奚脱掉鞋子,挽起裤脚,动作轻盈地跳到石头上,从这一处到另一处。 “我小时候常来这儿,”闻奚停在前方的一块大石头上,“因为这里可以看见远处的山脉,我想知道山的另一边是什么,外面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危险么。” 峡谷尽头,远山之上,浮云慢悠悠地经过一小片蓝净的天空。 陆见深望着他在溪水中的影子,低声重复:“……危险?” “你不是从外面回来的么,那些污染物还在进化吗?它们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陆见深却仍然没有回答,而是问:“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我生下来就在这儿啊。” 陆见深盯着闻奚的眼睛,轻声问:“你今年几岁?” 闻奚一怔。 这是一个问题吗? 但他好像确实不知道。 他只模模糊糊地有一个答案。 陆见深看见他的苦恼,在等待着答复。 然而闻奚只是三两步跳回到他的面前,意味深长地戳了戳他的肩膀:“问这么隐私的问题做什么,不如先说说你贵庚?” 陆见深抿着唇:“……隐私。” 闻奚的齿间隙出不屑的笑音,脚下却一个打滑。幸亏被陆见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 陆见深的手又冷又硬,硌得疼。 “你还记得这是哪儿来的吗?”陆见深看见他右手的那根手串。白色和蓝色的水晶合成一枚小多面体,还有一只孤零零的浅粉色水晶在旁边摇晃。 闻奚抽回手,懒得理他:“与你无关的事情,别多打听。” 陆见深跟在他身后,慢慢往溪谷深处走。这里一切平和,流淌的溪水、葱茏的树木……都是生机勃勃的声音。 夜幕降临后,二人坐在溪边烤鱼吃。 闻奚对烤鱼颇有心得,手法熟练,还不忘提醒陆见深趁热吃:“不知道为什么水生生物不容易保存污染素,所以偶尔吃一下也没事。” 陆见深看着长了十几只眼睛、充满腥臭味的鱼,陷入持久的沉默。但闻奚吃得很香,三两下就只剩了鱼骨。 夜风经过二人身后的树丛,带来温柔的夏夜气息。蓝色的光点从树洞钻出,像一团迸发的烟火,散作细碎的颗粒,随风漂浮。 在途经溪边时,被一个小纱袋网住了数只。那些蓝色的萤火虫凑回成一团,像一盏明亮的灯。 闻奚系好绳子,抛给陆见深:“送你的。” 陆见深迟疑片刻:“……谢谢。” “你这么正经干什么?”闻奚的视线一亮,“快看!” 只见无数的蓝色的萤火虫从森林钻出,循着狭长的溪谷往远方游动,像一条蔚蓝的银河,与流水共起伏。那些更微小的飞虫如同遥远的星光点缀其中,装饰着虚无缥缈的美丽。 天地间唯有此时此刻。 闻奚深长地呼吸着,心中忽然冒出一股空荡荡的茫然。余光瞥去时,陆见深的视线紧随着那条银河,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看见他的时候,闻奚就觉得不再那么茫然了。 “警戒线在前面,不能再往前走了。得回家啦。”闻奚朝他挥手。 回到家时,爸妈和妹妹都已经休息了。屋子里静悄悄的,闻奚只能蹑手蹑脚地进去。 陆见深的手脚倒是很轻,听不见半点声响。 房间里的灯光一亮,照出了两张拼在一起的单人床,将本就狭窄的屋子撑得不留一丝余地。黎湘甚至还贴心地收走了草席。 闻奚转头看向陆见深,后者将那只装满萤火虫的纱袋放到窗边,才回应他的目光。 “时间不多了。”陆见深说。 闻奚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陆见深盯着他,欲言又止:“你……” “我知道了。”闻奚若有所思地走近陆见深,干脆将他推坐到椅子上,然后自己懒散而自然地坐在他的腿上。 闻奚领口的扣子不知何时松了几颗,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 他双手往陆见深肩上一搭,在捕捉到转瞬即逝的呆愣之际,索性戳破:“你今天一直在没话找话,是故意的吧。” 因为过于靠近的呼吸,陆见深挺直的背往后一僵。他看着闻奚,平静的眸色微动,像是某种隐秘的期许。 闻奚吸了吸鼻子,唇角笑意狡黠,终于得出结论:“你喜欢我啊。” 陆见深一怔。 下一秒,闻奚凑得更近了,几乎紧贴着他的胸腔。陆见深的喉结一动,手绕到闻奚的后颈,正要下手时,却见闻奚忽然露出狐疑的目光。 “奇怪,那你为什么没反应?” 陆见深:“?” 闻奚的视线一顿,得意道:“你耳朵红了。”
第056章 第五夜 06 三天前。 暴雨充斥着长夜。 诡异瘆人的“嘶嘶”声穿行在遮天蔽日的丛林深处。小机器人趁着一声闷响纵身一跃,扑入遮挡的灌木丛。 经过好几天的搏杀,那个倒霉的人类应该已经死了吧? 它的左手断了半截,露出几根颜色不一的线。也能勉强活动一下。 小机器人垂下头,忽然发现脚下的不再是泥泞,而是沙砾。许多许多的沙砾,是柔软细腻的,还会反光的白色。 那这么说来,倒不一定是雨声,也可能是—— “海浪!” 它惊叫出声,却被自己的愚蠢绊了一跤。但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灌木的根茎缠住了它,让它动弹不得。阴暗潮湿的气息随着喑哑的“嘶”声骤然逼近,将它笼罩在黑暗里。 无数的触须从上方垂落。 它几乎都能感觉到那种东西在腐蚀它完美无缺的正方形脸。 看来它这个小机器人是躲不过了。 它心一横,管他爹的,是死是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哎哎哎等等,它怎么飞起来了? 令人厌恶的人类气息近在身旁。 怎么又是他??这家伙受了这么多伤,怎么没被吃掉? 还看?看什么看?看了就以为它不敢说话了吗? ……确实不敢说话了。 这个时候,小机器人才在这个漫长湿冷的夜晚看清楚一直在追逐他们的东西——那玩意儿是从一棵参天大树伸展出来的一条触须,比十几根巨蟒绑在一起还要更粗。顶端坚硬,像是这种植物的脑袋,但一张开就会露出无数布满孔洞的触手。 要是被那种东西吞掉,会马上被融化吧? 它吓得不敢动弹,但是他们离张开的触手却越来越近了! 搞什么啊!这个人类是在送死吗?!! 小机器人一扭头,被那个人类冷漠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连斩断的动作都忘了。 几乎是在同时,它感觉自己一轻,竟然被那个人类直接扔进了触须里头!! ……可恶! 等一等,不是,那个人类怎么也自己跳进来了? 难不成最安全的地方才真的是最危险的……? 但很快,黑暗被白绿色的荧光蚕食。小机器人在往下方梭去时看见了那些在厚重的皮肤内壁摇晃的触须……和花粉? 这是一颗污染变异的植物。或者说,一朵变异的食人梦貘花。 随着“啪”的一声,它直直地撞入了底部黏腻的一摊。小机器人的脑袋旋转三百六十度,被眼前惊骇的一幕震在原地。 这里是梦貘树的底部,四面八方都是“墙壁”——那些从“墙壁”缝隙钻出来的细长枝叶结成花团,荧光照见了无限蔓延、却也崩塌的“墙壁”。 不,准确地说,那是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的墙,它们与巨树的内部生长在了一起。 小机器人抬起正方形的脑袋,手指碰触到一根最近的白骨——从骷髅的嘴里吐出来的。绿色的黏液令它毛骨悚然(倘若它有的话)。 但它很快发现了异样。 那些巨大的荧光花团明暗不一。在他们身边的大部分都垂下暗沉的脑袋,枝叶之间只剩下残缺的衣料。而远处还有更为明亮的光团。 小机器人往后一退,发现那个和自己一起跳下来的可恶人类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看上去仍然毫无惧色,没有丝毫犹豫地往更亮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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