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李沃夫冈似乎正在巡房,身边跟着一队毕恭毕敬的医生。 趁着他扭头之际,闻奚拐到了洗手间。 隔着一面墙,走廊上的人们还在持续讨论黎明七队。有好有坏,坏的居多,火力主要集中在闻奚身上。 有人说他是陆见深藏了私心才带进城的,也有人说他是专门来拖后腿的,还有人说他是污染物变异来潜伏的。 闻奚主要是不同意最后一个观点。 细长的手指在水龙头下反复揉搓,然后放入静音烘干机。 身后的门动了,一个眼熟的男人映入镜子。 闻奚认得他脸上那道疤,虞归。 “……情绪挺稳定的嘛,”虞归轻松地调笑,顺便洗了个手,从镜子中观察闻奚,“看来没有被外面那些东西吓出毛病。” 闻奚懒得搭理他。 虞归也不在意:“过几天心理小组就会联系你们了。” 闻奚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正要离开之际,虞归却盛情邀请:“走,去不去喝酒?” - 酒吧里哄闹一团,有支五彩斑斓的乐队正在现场演出。震动的蝴蝶架子鼓后是一整面虚拟现实的造景,随着歌曲变化为一簇燃烧的火焰。 闻奚坐在吧台,好奇地盯着那团摇摇欲坠的火光。等到调子到了最后一个音节时,火焰绽放如雨滴,飘洒至闻奚的指尖。 他凝视着那一颗逐渐缩小的晶莹,直至完全消失。 “厉害吧?”虞归推了一杯橙汁给他,“天问学院的酒吧,没想到今晚还有表演。” 闻奚疑惑:“那为什么来这儿?” 他记得上次虞归家就有不少好酒。 虞归一提起就生气:“上回被那臭小子发现,三天没和我说话!……算了,不说这个了,主要是这里便宜,学生五折,不喝白不喝。” 闻奚:“学生?” “长得像就行了,”虞归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再说我也是天问学院的毕业生啊,四舍五入也算半个学生吧。” 吧台后,一个年轻帅气的男生朝闻奚眨眼:“帅哥,喝点什么?” 闻奚把橙汁推开,指了指虞归面前的酒:“一样的。” 虞归表情迟疑,试图阻拦:“先说好,我不请客啊。” “没事,我请,”年轻的调酒师笑了,“一杯玫瑰清晨。” 虞归正要开口,调酒师一边拿杯子,一边问:“你是哪一级的,我好像没见过你,是新生吗?” 闻奚看着桌面那个“五折”的价格表,手拖着腮:“我不常来。” 旋转的蓝色顶灯经过他时,近乎偏爱地放慢了步伐,让那些细小的碎片般的光点在他的鼻梁、发梢和指尖多停留了一会儿。 调酒师倒酒的动作停顿了几秒:“那以后多来啊,我每周二四晚都在。我叫程谨。” 酒杯连同一枚通讯器放置在闻奚面前。 闻奚拿了酒杯,把通讯器好端端地还给调酒师:“这个不能随便丢,崔同学。” 调酒师耳朵一红,深吸了一口气:“我……” “哎拿好别掉了。”虞归意味深长地提醒。 另一头有客人在喊,调酒师不得不先过去应付。等他走了,虞归才调侃闻奚:“赶小陆是差一点,但还是挺帅的。重点是年轻,怎么,不满意?” 闻奚听得一头雾水,对虞归拼命憋笑的行为非常不解。 “你还真……陆见深从哪儿捡到你这块宝的,”虞归拍了一下他的肩,“没什么,我是说,这样也挺好的。对我们这些随时会丢性命还充满误解的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金色的光线经过闻奚的眼眸,他疏懒地勾唇,举起酒杯:“对啊,对其他人来说,不认识我这种人,也是好事。” 虞归心中一颤,饶是他自诩这么多年见多识广,也不能从眼前这人脸上分辨到底几分真假。他干脆也喝了口酒:“敬我们这种人啰。” 随着一声爆裂,舞台的方向传来鼓声。 闻奚转过头,恰好看见幽蓝的浪潮向自己涌来,跟真的一样。 “想不到虚拟技术还浪费在这儿,基地也是挺纵容这帮小家伙的,”虞归往后一靠,“可惜啊,都是假的。快乐一刻是一刻吧,别的都不重要。” 闻奚学着旁人的样子晃了晃酒杯:“那如果一个人的目标和真相完全背道而驰,不应该尽早告诉他吗?” “当然不,”虞归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些复杂的情感纠葛,认真规劝,“千万不要讲,否则人家会恨你的。哥的人生经验,尊重他人命运,言尽于此。” 闻奚若有所思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虞归的通讯器开始振动。他瞟了一眼来电人,低低骂了个脏字,然后出去接电话了。 闻奚独自望着舞台上那片虚拟的大海场景。 ……跟穹顶博物馆的比起来还是差一些。 “你可以坐近一点看,那边有沙发。”那个年轻的调酒师回来了。 闻奚端着杯子,微曛的眸子一抬:“这里也挺好的。” 他挽起衣袖,露出了线条漂亮的小臂。领口的扣子多松开两颗,肤如珠玉。 程谨感觉眼睛有点上火,默默收回视线,好奇道:“你是哪个专业的?狙击?还是近战?” 闻奚眨了一下眼:“都不是。” 程谨想了想:“那你和虞队是什么关系?他是你……朋友?” 闻奚更奇怪了:“你认得虞归,不认得我?” 程谨被他盯得紧张:“我……不知道。你是五队的新成员?”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情态青涩,很快引起了吧台另一头的口哨声。 几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一幕,见程谨发现了,更是毫不遮掩。其中吹口哨的那个更是嚣张极了:“哟,这不是七队的大英雄吗,最近可红了,怎么还跑天问学院的地盘儿勾搭学生来了。” “程谨,”另一个人叫住调酒师,“你小子可别被狐狸精骗了啊。” 程谨吓了一跳,又扭头看向闻奚,只见他仍然悠哉悠哉地喝酒,像全然没听见那些刺耳的嘲讽一样。 “他不是……”程谨辩解着,想再准备几杯酒堵住他们的嘴。 等他端着酒过去时,才发现吧台角落里还有两个从头到尾没有发言的男人。他们的袖口有黎明一队专属的三翅鹰标志。 “安队。”程谨将一杯伏特加端给坐在阴影中的男人。 他忽然有了点印象。安图队长和他的副手每个月的这一天晚上都来,因此旁边那些学生也都掐着点来套近乎。 这很正常—— 天问学院的学生们都想进最强的队伍,而黎明一队无疑是一份无与伦比的荣耀。 如果能蹭上临时名额跟一队一起出去一趟,回来后再调去军部或者城防队,就在好不过了。这条路径也被学生们戏称为升职的黄金路径。 但此时,那些针对闻奚的喋喋不休仍然没有停止,甚至越发过分。 “……确实长得很漂亮,小白脸吃软饭的都这样,说不定也挺招污染物喜欢的。” “我就说嘛,多半是那位审判官不能满足他。” …… 后面的内容颇有些编纂小黄文的嫌疑,粗鄙不堪,笑声连连。 闻奚听得津津有味,正等着他们还能怎么发挥想象力时,一个娇小的人影出现在余光里。 “说够了吗?吵死了,”火焰色双马尾的女孩儿冷眼一扫,“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石坤,还有你,卢一苇。” 刚才吹口哨的石坤被当众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挂不住了:“臭丫头,你这就过分了吧?我说我的,关你什么事?” 卢一苇阴测测地开口:“你忘啦,她可是那位审判官捡回来的,还是什么粉丝团团长,当然听不得一点不好的话。” 早早抄起滑板:“你知道就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更何况还是只会嫉妒的狗。” “靠!小丫头片子,你真以为去年打个狙赢了就能横着走了?这学期审核可还没开始呢。”石坤故意压重了声音。 他们几个块头大,影子都能完全遮住早早。 但早早也丝毫不怵:“狙击你是赢不了我,没记错的话,去年近战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你不嫌臊啊?” 石坤捏着酒杯往桌面狠狠一砸:“给你脸了是吧?” 几个人摩拳擦掌,慢慢往早早的方向包过来。 “我怕你们不成?你们几个都该给审判官道歉!”早早下意识地想退后半步,却被人戳着肩膀站稳了。 不知何时,音乐已经停下了。周围一片安静,只有天花板的灯光仍在旋转。 “想在这儿打架啊,”闻奚慢悠悠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左手轻轻搭上她的肩,“是外面的污染物不够各位发挥了?” 这一句话让那几个学生面面相觑。 他们还都是训练阶段,没有人真正出去过。 石坤对着那张脸,底气不足:“你……你什么意思?” 闻奚难得有耐心:“你今年多大了?” 石坤:“二十。” 闻奚故作惊讶:“都二十啦还没毕业?陆见深三年前和你一样的时候,已经当了几年审判官了吧?你却连城都没出过?” 他叹了口气:“就你们这样,还能多活几年啊?” 石坤像被踩中了尾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啊!瞧你这样子,这次没死在外面就该烧高香了——” 卢一苇拉住了他,示意他别说了。 石坤却没有停,反而挑衅道:“有本事,今天来打一架,看看谁才真正有资格进黎明组部。” 闻奚听得头疼,早早却先他一步回答:“你在想什么,只有天问学院的学生才可以互相切磋。” 一旁的程谨插话道:“私自斗殴违反校规第十二条及《基地治安条例》第三十七条。” 卢一苇低声说:“以多打少也不光彩,算了吧。” “那他平白无故咒我们怎么算?!”石坤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早早甩开闻奚的手,硬着声音:“你们不也骂他了吗?” 石坤顿时有些站不住脚,冷哼道:“……算了。他算个什么,连和我们对打的资格都没有。再说了,凭什么给他喝酒打五折。” 卢一苇:“……” 程谨:“没有,是我请的。” 闻奚完全没和这帮小兔崽子一般见识,只不过听到“五折”那两个字,眼珠子一转:“那我去天问学院的话,也打五折咯?” 卢一苇顿住脚步,连同周围几个人都回过了头。 闻奚感觉衣袖被人狠狠扯了一下,早早扭过头对他做口型:“……你是疯了吗?你这身板,连入学考试都过不了。” 闻奚却歪着脑袋,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在那之后,如果我打架赢了,你们,要给她和陆见深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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