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表演滑单人滑的最后一个,离下一场集体节目还有一段时间,后台没什么人经过,对时间的感官都仿佛被放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惊澜感觉头顶有轻柔的触感一瞬即逝,然后凌榆轻轻地放开了他。 无人看见的昏暗角落,青年虔诚地轻吻了少年的发顶,像是在对待他的神明。 少年似乎是没有察觉青年的动作,带着点担忧抬眸望向青年的眼,认真又郑重开口问道:“凌榆,怎么了?” 他感觉青年好像有点难过,但似乎又不是难过,那种感觉很难去形容,但足以让池惊澜感受到其中的郑重,并且回以同样的郑重。 “没什么,我很开心。” 凌榆这样回答道,然后在少年皱起的眉眼下投降,说了实话。 “真的,乐乐,我很开心能看到你如今的变化,你终于可以在赛场上尽情享受,而不是每一次都要逼迫自己一定要达成某个目标,只是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忍不住有些难过。” 池惊澜愣了愣,伸手拍拍凌榆的背,好笑道:“难过什么,都过去了。” “难过你现在的云淡风轻,难过在那时我不在你身边陪伴,乐乐,我……很心疼。” 凌榆轻声说道,忍不住再次轻轻拥抱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头埋在少年肩头,掩饰住了自己眸中汹涌澎湃的情绪。 他说的确实都是实话,只是没有把实话全部说出来而已。 刚才凌榆快速过了一遍自己过去的这二十来年,才发现原来“池澜”这个名字早在他毫无所觉的时候就充斥了他的生活,他的职业,方方面面。 池澜对他来说早就不是单纯的偶像,他是他的启蒙者,是他的引路人,是他想触碰却触碰不到的月亮。 直到池惊澜的出现,为一切带来了转机,或许他很早就图谋不轨了,只是开窍太晚。 早在他想到池澜的经历,情绪从崇拜变成心疼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了,那哪是对单纯的偶像该有的情绪呢? 凌榆轻轻喟叹了一声,在心底想。 乐乐,原来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爱你,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还没到合适的时机,凌榆不想让自己的情感影响到池惊澜的状态,明年就是至关重要的冬奥会,等到那时候也不迟。 而且乐乐把他的第一枚奥运金牌送给了他,他如今别的大赛冠军奖牌不少,四年一度的奥运会冠军奖牌确实还没有,得再加把劲才行,若是因为沉迷情爱怠惰了训练,没拿到奥运会的金牌,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跟心上人表白。 那也太逊了。 所以下了很大的决心,凌榆才终于掩饰住眸中太过直白的情绪,笑着松开了环着少年的手臂,开口道。 “乐乐,放心,有我在,你再也不会经历曾经那些事。你可以永远像今天这样,恣意地享受赛场,真的,今天赛场上的你非常好看。” 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但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即使池惊澜听过太多各种各样的夸奖,但都没有凌榆这番话颤动他的心房。 真是……怎么能让人不喜欢呢? “好啊,我相信你。”少年闻言眼睫轻颤,黑曜石般的瞳中含上了清浅的笑意,柔和地笑着回答。 “当然,凌榆,这次我也要谢谢你。”池惊澜这句话发自内心,当然,也确实存了一点点逗人开心的意思。 “啊?”凌榆瞬间茫然。 意料之中的反应,池惊澜轻笑一声,开口:“谢谢你的张扬恣意,成为了我的参考标准。” 说完,也不等青年反应,抬手拍了拍青年有些扎手的脑袋,弯着好看地眉眼道:“走了,回去休息会。” “诶?哦,哦……”凌榆楞楞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傻笑了一会,跟上了少年的步伐。 * 最后的集体滑是所有人的狂欢,等到夕阳落幕,这次全国大赛也终于落下了尾声。 这是这个赛季的最后一场赛事安排,冬运会结束了,也就意味着这个赛季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告别温泽教练还有省队的小朋友们,坐上回国家队的航班的时候,池惊澜看着飞机穿过白云,才终于有了一种赛季结束的实感。 几个月的时间显得如此漫长又短暂,从刚醒来时的茫然飘摇,到现在他能够重新放平心态脚踏实地对待一切,池惊澜想,他好像真的就是重新经历了一场名为“青春”的成长。 上辈子这个年纪也算不上遗憾,只是早早担起了太重的责任,太累也太忙,但曾经他无暇体会的,都在如今收获了。 他可以不用再一个人承担一切,因为有了可以永远站在他身后当他靠背的亲朋;他可以去享受赛场,享受自己,他可以尽情地去拼搏赛场上的那个最高荣誉,却再也不用被“冠军”这个头衔裹挟,被“池澜怎么可以不拿冠军”这样的言论裹挟;他也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对抗想对抗的人,因为曾经只有他孤单一人走的路,如今也有了同行者一起前进。 他不会再害怕失败,不会再害怕跌倒,因为他知道永远会有人接着他。 真是……让人期待啊,未来的一切。 单是想到这,池惊澜就感觉一股情绪充斥了自己的胸膛,这股情绪的名字叫做“激动”。 可能是被身边人传染得心态都变得年轻了,这种有些毛头小子的心情感觉居然也不错。 看了眼身旁已经呼呼大睡的青年,池惊澜笑了笑,替凌榆拉了一下快要从他身上掉下去的毯子,然后拉上舷窗的帘,也闭眼休息了。 航班平安落地,这个赛季还有最后一小段的收尾工作,国家队的队员们还不能离队,但显然,很多人的心已经飞了。 凌榆作为队长,一下飞机就被召唤走了,池惊澜点头跟他告别,也朝自己的队友们走去。 “阿澜,晚上出去玩吗,听说附近万达里开了一家新的电玩城。”朱承业笑嘻嘻地勾搭上池惊澜的肩膀,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旁边还跟着同样鬼鬼祟祟的崔晟睿。 显然,这两人是一起来邀请他的,池惊澜有点好笑。 看他们的表现,显然这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当时在训练营的时候两个热血中二的少年还争锋相对得很呢。 成长了不少,但不多。 池惊澜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他们的身后,可惜朱承业和崔晟睿没能看懂他的暗示。 “诶诶诶,痛痛痛!”下一秒,两人同时捂头,慌张地向后看去。 柯苑泽一人赏了一记响栗,温和的声音带着威胁:“你们几个,可别带坏小师弟,还没放假呢,别太浪。” “哦……”两人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 “当然,适当的放松还是可以的,但出去玩记得打报告,也不能玩太晚。” “好的!” 柯苑泽语调一转,稍稍松了口,换来了两个小孩无比激动的点头。 不愧是师兄,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把两人治得服服帖帖的,池惊澜默默给柯苑泽比了一个大拇指。 柯苑泽看着两小孩蹦跶着离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自家乖巧的小师弟,顺手揉了一把小师弟柔软的头发,开口闲聊道:“师弟,赛季结束放假你打算做什么?” 池惊澜想了一下:“回家一趟吧,回去处理一下学业的事情就马上回来,毕竟下个赛季很重要,还是早点回来训练吧,而且七八月份是不是会有军训?” “是的,去年你们那时候还在集训营,不过今年军训规模会大一点,明年冬奥会,上面等着我们今年军训做表彰呢,所以今年集训营的时间应该会提前,假期可能会少一点,具体还要等通知。”柯苑泽摸着下巴回答,说完才反应过来师弟的前半句话。 “学业?也是,十六岁应该是高中,高一吗?” 学业这个词对于柯苑泽来说实在有些久远,平常一直都在训练,他都要忘了这些少年们都是还在上学的年纪了。 高中生,啧啧,这样一想,某人的罪孽好像更深了。 “没那么小,师兄,我下个月就满十七了,正常来说明年高三,但我没那么多精力,打算回去办一年的休学。” 少年人说自己年纪不小总是没什么说服力,柯苑泽被小师弟的一本正经逗笑了,开口:“所以师弟你之前难道一直学习训练兼修?” “嗯,大考回去参加就行了。”池惊澜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认真回答道。 这下柯苑泽真的震惊了,毕竟众所周知,他们身为运动员,保持比赛成绩的同时就很难兼顾学业了,训练本身就已经很累很累了,柯苑泽自己已经算是成绩不错那一档了,高中时代也经常用后脑勺见他们的文化课老师。 指上课补觉,究其原因还是训练精力太大。 更别说在高强度训练的时候还能保持学习了。 “可以啊小师弟,不像凌榆那小子,全靠他的比赛成绩才勉强有了个大学要他。”柯苑泽偷偷给小师弟上眼药。 “夸过了师兄,我成绩也不是特别好,只是觉得文化课不能丢而已。”池惊澜连忙摆了摆手说。 而且,凌榆的大学是国内top级别的名校体育学院,也不能说是“勉强”。 “要是我成绩很好,也没必要休学呀。”池惊澜弯着眼睛道。 “没事,挺好的,等明年冬奥会的时候你拿个牌,国内招花滑体特生的大学虽然现在不多,但等冬奥之后可能就不一定了,而且无论如何,奥运会的奖牌他们可不能不承认。”柯苑泽拍拍小师弟的肩膀,表达了高度的支持。 “嗯,那就借师兄吉言了。”池惊澜乖巧答道,却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对冬奥会奖牌的野心。 “花滑队的,集合!” 不远处响起陈志国中期十足的声音,池惊澜便也停下了闲聊,跟在师兄身后列好了队,上大巴车回到了国家队的基地。 “今天坐了飞机,就不训练了,大家好好休息,当然,还没有到放假的时候,接下来的训练不能松懈,听到没有!”陈志国把队员们都集合了起来,充满了总教练的威严沉声总结道。 “听到了。” “听到了……” 众人的回答不太整齐,有几个声音稀稀拉拉得过于突出,陈志国威严的目光一扫,冷笑着点了名。 “朱承业,崔晟睿,你们两个这么没精神,那么想上照片墙被人'瞻仰'吗?” 照片墙,别名“刺头榜”,就在进来的大门口旁边最显眼的那块地方,每个月更新,各种各样的奇葩上榜理由都有,上一次得被队友嘲笑半年。 若是再不小心流传到了网上,那可能就经典咏流传了,比如隔壁的“场馆内不得赤裸上身”。 两个“刺头”听到就缩了脑袋,池惊澜站在他们身旁,甚至还能听到他们的嘀咕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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