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看一眼两张相对的垫子,转头去看裴渊,往亭子里扬扬下巴。 裴渊会意,回亭子中再拿出一张垫子。还调整一下三张垫子的位置,摆成一张上首,两张下首。 其他人穿上外套,都站在暖亭门口附近等看表演。 程聘一直在留意韦锡,见他暗暗点头,面上流露出些许满意之色,总算稍稍宽心。 等副导演示意可以开始,沈晏便走到那张上首位的垫子前,转身“揭袍”而坐。 程聘就隐约听到制作人小小声赞一句:“仪态果然好。” 哪怕沈晏穿着现代服装,也挡不住周身的古韵。那一坐看似随意,可神态与动作相配合,就是洒脱中又透出日积月累下的威严。 ◆ 鲁奎趋步而来,躬身行礼:“臣鲁奎,参见摄政王殿下。” 沈晏微笑抬手:“明达,坐。” 鲁奎谢赐,正襟危坐。 沈晏:“这几年一直让卿待在边远之地,辛苦了。” 鲁奎不卑不亢:“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臣不辛苦。” 沈晏打量他几眼,笑道:“孤观卿与五年前无甚差别。身无年岁之痕,看来即便辛苦,也乐在其中。听闻明达卸任县令回京之时,柳县的百姓特为卿立了一座碑。” 鲁奎面容缓和一瞬:“能使百姓安居乐业,臣总算没有辜负先帝与殿下所托。” 随后,眼中又禁不住流露悲伤:“臣唯有一件憾事,未能亲送先帝。” 沈晏跟着眼眸暗沉些许。 他微抬头,以目光对旁边示意。 片刻,向鲁奎抬手:“这琼浆,是太后为祭拜先帝而酿。听闻明达进宫,特让为卿备下一杯,以谢卿对先帝拳拳之心。” 鲁奎一愣,既而垂眸,凝视着宫人送上的一杯酒,眼瞳一时微颤。 片刻,他起身,双手执杯,转往后宫方向躬身:“谢太后殿下。” 再向沈晏躬身:“谢摄政王殿下。” 随后抬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鲁奎将杯放下之时,旁边有人来报:“殿下,裴将军到。” 沈晏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让他过来。” 不一会儿,裴渊扶刀而来,先对沈晏行礼:“殿下。” 又和鲁奎见礼:“鲁公。” 鲁奎同时一揖:“裴将军。” 沈晏抬手扬袖:“都坐。” 鲁奎在原位坐下。 裴渊解刀,也在靠近沈晏的下首位跽坐。 沈晏继续与鲁奎说话:“此次召卿回京,所谓何事,想来卿当知晓。” 鲁奎肃容:“新政。” 沈晏叹道:“新政,该再提了。” 他缓缓将当年新政一条一条背出,最后,注视着前方两鬓斑白却依旧矍铄的半百老者:“不知卿可还有当年雄心,再推新政,恩泽天下。” 鲁奎脊背笔直,目光炯然:“若摄政王不弃,臣自当尽力。” 说罢,叩首于地。 沈晏离座,亲自将他扶起:“这重任,也唯有交托于卿,孤才放心。” 鲁奎无言再拜。 沈晏露出温和的笑,退开一步:“明达刚回京,该是还未置办屋舍?孤在清水巷有一套宅子,已经着人收拾出来,卿先搬进去住着,静待吏部文书。” 说完,又赐下一些日常用物。 鲁奎拜谢,跟随宫人离开。 沈晏目送他远去,也未回首,只微微向后方裴渊仰头:“你看鲁明达如何?” 裴渊刚才便随着沈晏而起,一直扶刀立在他身后,此时自然答道:“浩然之气一如当年。” 沈晏回身看去,叮嘱:“现在京中目光都盯着他,你可得把人护好了。” 裴渊垂首:“殿下放心。” 沈晏这才放松下来,长长一叹,抬眼看向远方,目光似乎有些空洞:“希望这回能坚持下去。只要能实施上十年八载,便是我也天不假年,想来亦当无法反复。而我到了地下,也能有脸面去见兄长。” 裴渊猛一蹙眉,不由得上前半步:“殿下!莫说那些胡话,殿下必会长命百岁。” 沈晏收回目光,转到他脸上,见他这般焦急模样,禁不住笑着拍拍他肩膀:“好好,以后不说了。我还等着圣上亲政之后,出去游历我大承的大好河山。” 裴渊神色渐渐变得温和,浅浅一笑:“臣也等着与殿下一同看看海晏河清。” ◆ 沈晏回身,对着暖亭轻一击掌,示意表演结束。 裴渊放下摆在腰间“握刀”的手,立刻上前碰碰沈晏手背。 两人穿着羽绒衣来的,进暖亭时已经脱下,刚才为了表演效果,也没有再穿那厚厚的外套。这一场戏下来,哪怕晒着太阳,沈晏的手也已经变凉。 裴渊推着沈晏的肩膀,催促他赶紧回到暖亭中。 程聘则是始终留意着韦锡和制作人的反应。 韦锡面上看不出什么,不过制作人的欣喜倒颇为明显。 众人重新回到暖亭里落座。 韦锡直接问:“跟组至少4个月,无故不得离开。你们能做到吗?” 这是要签约的意思,程聘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沈晏捧着裴渊递上的热茶,如实回道:“我们先前刚有一部影片杀青,4个月内我们需要去录制配乐和配音。而且在过完年之前,已经安排好的活动也不能食言。尽管还剩两周,我们都无法参加培训。” 韦锡听完,原本严肃的表情却变得缓和:“言而有信,这是应当。刚才那一场戏,看得出你们的功课做得很足。这样,我让人把所有培训视频发给你们,你们抽时间看。” 沈晏微一点头,裴渊却在这时开口:“能不能先让我们看一下剧本。” 韦锡一愣。 裴渊直言道:“现在很多历史剧魔改得非常厉害,我们想先确认剧组对那段历史的态度。” 这话有些不客气,旁边两位编剧面上隐隐露出不愉之色。 韦锡却是双眼一亮,甚至连嘴角都微微翘起,回头对副导演说:“给他们吧。” 副导演送上两本厚厚的剧本:“前几页是梗概,贴签的地方有你们的戏。” 沈晏和裴渊快速浏览完剧情梗概,又随机翻到几场戏看看。 总的来说,剧情基本符合历史发展,只是填充了许多想象的细节,更加具有戏剧性,也更加突出主角。不过对于影视剧而言,这是不可避免的艺术加工,只要大方向上不出错,也就不需要较真。 裴渊看向沈晏,见他点头,这才对韦锡道:“冒犯了,韦导,没有问题。” 制作人看两边达成一致,立刻笑着活跃气氛:“时间不早,大家想必都饿了,我们先吃个午饭。” 程聘跟着附和,两人说笑几句,气氛渐渐热烈。 沈晏、裴渊和韦锡、陶东为、编剧们聊着剧本,以及承朝的历史、风物。两个编剧听着听着,倒是对沈晏和裴渊刮目相看。 很多礼仪、习俗上的细节,他们都是到处找资料查证,又请教过专家,才有现在的了解,而沈晏和裴渊却是谈到什么都能自然接上。 一顿饭吃完,两边都聊得很满意。沈晏和裴渊起身告辞,只留下程聘继续谈合同细则。 签合同是制作人的事。韦锡叫上陶东为,陪自己到园子里散步消食。空缺的角色有了着落,他一高兴,刚才就吃得多了点。 一边走,韦锡就一边感慨:“没想到啊,最不看好的两个,竟然是最出色的两个。” 这一个月,他四处寻找合适的人选试镜,却都不能让他满意。后来无意中和老友提起,老友便说有个学生在拍戏,戏里主角的灵感来源正是那两个角色,听说两名演员演得很好,建议他去看看。 去《寻》剧组之前,韦锡已经先了解过沈晏和裴渊。通过舞台和《寻》的打戏花絮,他感觉裴渊大致能顶得上。 大将军这个角色在剧中更偏工具人一些,如果演员演得好,角色能更打动人心。如果演不好,只要按着剧本要求来,不出大错,也能完成推进剧情的任务。 但摄政王那个角色就更为复杂。作为主角鲁奎的坚实后盾,韦锡不希望这个人物只被演成个单纯工具人,更希望他能像历史上那样,成为新政的灵魂之一。 因此,他先前最为担心的,就是沈晏的演技。 却没想到,刚才沈晏给了他那么大一个惊喜。 试镜内容他特意没给剧本,就是想借此考察沈晏对时代背景的了解,和对摄政王的认知。 而沈晏交出的答卷,竟然完全值得他打满分。 韦锡低声重复沈晏那句:“‘被赶鸭子上架,但最后干得还行’……” 身旁陶东为笑道:“他这评价,倒是和您有些不谋而合。当初刚开始研读剧本,您这么分析摄政王的性格,我看挺多人都不以为然。” 韦锡:“现在恐怕也是,他们只是不反驳我而已。我也不需要认同,只要他们能理解好自己角色就行。演员不是导演,不需要每个人都对所有角色深度理解。” 说完,又问:“你和他们演对手戏,什么感觉?” 陶东为:“长江后浪推前浪。” 韦锡难得露出笑容。 陶东为:“刚才裴渊的戏少,我不好说。不过沈晏,那是完完全全撑住了,我甚至被带进他的节奏里。太后赐酒和摄政王赐宅赐物,史书上没有,我们剧本也没有。但他加得合情合理,让前后剧情更加流畅。” 韦锡点点头:“这两段回头我就加剧本里。” 陶东为笑着继续说:“而且他把新政都给背了下来,我真是挺吃惊。刚才给他们的选段中,这里只有‘议新政’三字。我原想等他起话头,就像剧本里写的那样背一背,没想到他功课做得这么足。” 韦锡感慨道:“这里也是最惊艳我的。老实说,这样的安排才最顺畅,表明推行新政是摄政王的决心。剧本里把背新政的段落给了鲁奎,是为塑造主角,才不得不对逻辑稍有让步。” 陶东为:“等我退场,他们在议论我之后增加的那一小段畅想,我也挺喜欢。很温情,瞬间感觉两个角色都鲜活了,不只是推进剧情而已。要不是我一直在场,绝对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没有事先商量。” 韦锡:“裴渊也很仔细。大将军有特权,进宫可佩刀,他连这个细节都把握到了。而且此时只是时局初平,所以他的警惕感依旧很高。 “剧组昨天才向他们发出试镜邀请,我想,他们应该没法一夜之间就做足那么多功课。很可能是因为重名,他们以前就详细了解过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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