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众人听见的水花声,就是砖块入水砸出来的。 凌不渡拽着细线,小心拖着水底的纸人慢慢靠近江以德的钓竿。 然后,捏住细小的鱼钩,将塑料袋边缘轻轻挂上去。 咦?! 江以德双眼一亮,烟都顾不上抽了,拿牙叼着咬在嘴里,腾出两只手握紧钓竿,哈哈哈哈!老子好像中大鱼了! 他试探地扯着钓竿往上拉了拉。 鱼线突然绷直,并传来一股巨力,差点将他一把拉水里去! 江以德不惊反喜,没错了,没错了,的确是一条了不得的大鱼哇! 自他成为钓鱼佬以来,常常空军,偶尔小爆,以前最高纪录就是钓到一条三斤重的青鱼,回去吹了小半年。但钓青鱼时那点儿动静,跟今天这场面怎么比?太踏马激动了,人生难得的高光时刻! 江以德哇哇大叫着,将周边所有钓友都吵了过来。 他们显然也被水底下的动静唬住了。 卧槽,运气来了真是挡不住啊,好好一条大鱼,这么多钩都不咬,怎么偏就跑姓江的王八蛋那里去了! 虽然扼腕,但每个钓鱼佬都抗拒不了与大鱼搏斗的快乐。 此时也顾不上恶心姓江的了,全都围了过来,大呼小叫地在后边充当狗头军师。 “哎呀,别硬扯啊!你得溜鱼!一收一放,把鱼溜疲了才能提竿!” “我去你到底会不会啊,不然把杆子给我!放心,这鱼钓上来还是你的,我纯帮忙!” “使劲儿握住了,千万别松手!” 江以德一边跟大鱼拉锯,一边兴奋的满脸红光,只觉人生之快乐莫过于此,什么憋屈,什么害怕,全都忘精光了! 沙盘外,凌不渡怕伸手进水,会造成水面凭空出现一个大坑,影响吓人效果。 所以专门从化妆箱里取了一只修眉用的小夹子,死死夹住钓线末端。虽然依旧难免有些痕迹,但大晚上的,水面黑乎乎,些许不合理的波纹也只会被钓友们当成大鱼挣扎搞出来的,没有一个发觉有什么不对。 拉锯战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江以德毕竟已经年过六旬了,精神再亢奋,也挡不住身体衰败,眼看着不剩多少力气。 这时旁人又说要不钓竿换人时,江以德就犹豫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突觉手下一松。 心中不由大喜:“我去他妈的,这鱼终于给老子遛没力了!你们赶紧都闪远点儿,看我表演蛟龙出水!” 说完,用力一扯! 一只形容无比恐怖的纸人直直跃出水面! 岸上所有人都惊呆了啊!全都看着前方动弹不得,仿佛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一不肯暂停的,是那沾水不湿的纸人,于半空中调转身形,由上而下,迎面朝着江以德的方向扑击而来! “妈呀!!!!!” 围在江以德身边的狗头军师们齐齐惨呼一声,哭爹喊娘四散而逃,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他们倒是都跑了,独留下可怜的江以德,活活被纸人扑了个正着啊! 双方一接触,江以德根本没发觉手感有什么不对,怎么好端端的纸人,给人一种蒙着塑料袋的感觉啊…… 因为下一秒,他就被纸人抱着拖下河了。 虽然现在已是初夏,但夜晚的河水,还是非常之凉的。 江以德被吓得肝胆俱裂,沉在水底拼命挣扎,其动静之大,把远处隐隐约约的蛙鸣都给吓停了。 啊啊啊啊啊啊!吴家那老两口果然来找我了! 其实凌不渡只将他拖入了距离河岸两三米处,这个位置水位并不多深,至少没不过一个成年人。加上江以德还会水,所以虽然吓得不轻,但短时间内还是淹不死他的。 大量惊吓值从他身上冒出来,涌入凌不渡的钱包。 现在凌不渡就犹豫一件事,要不要今天就让姓江的下线了呢? 主要他后边还有一个十分彪悍不好搞的老婆。 经过一番仔细权衡,凌不渡终于做出选择:算了,拖来拖去没意思,还是弄死吧,然后用他的死杀鸡儆猴,给他老婆王金花狠狠加压! ——要问凌不渡对亲手杀人有没有恐惧? 非常幸运,他没有。 这倒不是因为上辈子作为殡葬业少东家,他见过的死人比一些宅男见过的活人还要多。 主要系统选出来的这些王八蛋都太没人性了。 他自我感觉,他现在有点像任职了监狱里负责给死刑犯执行枪决的法警。 代天行道,极大光明,晚上睡觉连噩梦都不会做的。 此时,现实中。 江以德泡在水里,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他虚着眼睛,看着离他仅有一米远、正浸在水里不断起伏的纸人,心里怕极了,反倒豁出去,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老不死的,教训你家败家的小畜生也就罢了!迁怒老子?你们他妈迁怒的着吗?愿赌服输!天经地义!” 他越骂越上头:“有种今天就把老子淹死在河里!死了变成鬼,打不死你们两个老废物!来呀!怎么不敢了!” 威胁过后,又开始利诱:“只要你们今天放我一命,等我回了家,一定多多给你们烧纸!烧大房子!烧跑车!要什么烧什么!想必你家吴良这些年没给你们烧过啥吧?以后我都给你们补上!” 也不知道纸人是不是真吃了他这一套。 江以德惊喜地发现,那个恐怖的纸人好像已经不见了! 他被冰冷的河水泡得浑身哆嗦,本来都绝望了,此时却凭空生出一股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岸边爬去! 绝处逢生的惊喜笼罩着他,超量的肾上腺素在他体内不断分泌,此时江以德哪还像枯朽体虚的六十多岁老人啊,大小伙子一样,青春状态又回来啦! 快了,就快了,距离岸边仅有两米多了!生路就在眼前! “嗷!” 这时,他却突然撞上了一块大石头,脚指头不妨磕上去,因为用力太大,趾甲都被掀翻了。 痛得江以德老脸扭曲,整个身体向前一扑,趴在了那块“石头”上面。 怪了,河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石头?刚才他下来的时候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江以德不想节外生枝,忍着脚痛,想大不了绕过去。 然而,他挪,那石头也跟着挪,就非要挡在他面前! 江以德不禁开始发毛了,这尼玛真是石头吗?怎么摸起来还有棱有角的呢? 总不能一直在水里泡着,他这身子骨也受不了。 心一横,江以德将脑袋扎进水里,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卧槽! 只见眼前哪是什么石头啊!而是一个早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了的水泥墩子! 其中朝向他的那一面,抹的并不算光滑的深灰色水泥面上,由里而外,隐隐约约透露出两道扭曲的人影! 他们的脸孔正对着自己,嘴巴张大,从中呼之欲出的,是积攒多年、浓重凄厉的无穷恨意! 江以德被吓得惨叫一声! 这一吓,比刚才面对纸人鬼时还要严重得多! 是他们! 他们居然也回来了!要找我报当年的杀身之仇! 江以德屁滚尿流地就想从水里将脑袋拔出来,跑!必须赶紧跑!只要回到岸上,他的命就保住了! 想的倒是挺美。 可惜,有什么东西突然压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论用多大的力气,也无法将头拔出水面。 “唔……唔唔!” 肝胆俱裂的一分钟。 就在这条夜半无人的河水里,江以德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几条小鱼懵懵地游过来,又被凌不渡弹弹手指吓走了。 …… 另一边,吓得哭爹喊娘的钓鱼佬们正在拨打报警电话。 “喂喂喂,是妖妖灵吗?我要报案!就在咱们这儿春江路边上,我们正在下边儿的野河里钓鱼呢,突然有一人从河里吊上了个纸人来!卧槽你知道当时的场景有多吓人吗呜呜呜……” 接线员小姐姐都懵了:“等等,您说钓上来个什么?” 钓鱼佬大声嘶吼:“纸人啊!拿来给祖宗烧祭品用的纸人啊!” 因为与大冤种王所长所在的派出所并不是一个区,这位可怜的接线员小姐姐完全不知本市这两天风云突变,居然冒出来个足以上达天听的纸人来。 她下意识以为有人在恶作剧,笑了一声:“你是说从【水】里,有人钓上来一个【纸】人?” 括号音重读。 钓鱼佬被惊吓过度的大脑根本分辨不出来这里边有什么问题:“是啊!那个纸人还是活的,把钓到他的那人扑倒拖进河里了!哎呀这个时候就别拉着我问问问了,赶紧安排出警啊!我怕时间长了,那人得凉!” “好吧,最后确认一次,你知道报假警的后果吧?” “我没有报假警!!!!” 没办法,既然报警人坚持,当地派出所只能尽快安排人来到现场。 几个钓鱼佬正跟鹌鹑似的缩在道边车里,一见警察赶到,如同见了救星。 “警察叔叔,你们可算到了!” 领头的马副所长摆了摆手,被几个风吹日晒搞得好像黑人的中老年男人围着叫叔叔,他听着牙碜。 “怎么回事?谁被拖进水里了?” “跟我们一起钓鱼的一个老头儿,好像姓江,听他自己吹嘘,以前当过□□老大,还蹲了十几年牢……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来,这边走,注意脚下啊!” “你直接说重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们几个倒是认识的,今天兴致来了,约着一起钓通宵……那个姓江的老头儿自己找过来的,我们不待见他,本来不乐意跟他一起钓的,他死赖皮不走!有什么办法!” 马警官一边打着手电往河边走,一边听这个钓友罗里吧嗦,扯半天也说不到重点,没办法,换了另外一个钓友问话。 “来,你说,怎么回事,注意言简意赅。” “我们打赌钓鱼,江老大被咬勾后,以为钓到一条大鱼,不想扯上来,是个纸人!一下把他扑倒了,好像还拖进水里了,我们都给吓跑了,远远还听到他在水里挣扎惨叫的声音。” “停!” 前面不远,就到河边了。 马警官让给他带路的几个钓鱼佬回车上:“你们就别跟着去了,可能会有危险,强子,登记一下号码,登记完就叫他们回家吧,如果事后需要补足笔录,稍后会再联系。” 钓鱼佬们脸上都十分挣扎。 “怎么了?” “那什么,警察叔叔,我们的钓具还丢在那里呢,您看能不能帮我们打包收好,等明天,我们再去派出所取啊?” 马警官:“…………” 他扶了扶额头:“行行行,给你们收,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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