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别说他是真心的,哪朝哪代缺钱了不先抄商人的家? 而他也应该是在国库的税收上,意识到了田地的税收不合理。 这里他不能轻易动。因为占有田地面积最大的群体,多是在朝文官们。 他要听听“新人”的意见,选一个冲锋的替死鬼。 办成了,是功臣。办砸了,拉出去杀了,给人泄愤。 这便算他对文官们服软的态度。 谢星珩写到这里,就相对含糊。 他可不上赶着当替死鬼。 而江家也有千亩良田。他相信家人能齐心,舍得把田地分产给农庄的农户们。以目前的合作关系而言,农户们也愿意继续听江家的生产需求来种植作物。 损失一些家财罢了,总体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其他人呢? 不论官商,都爱买田,这是退路,动这里,不是要跟人拼命吗? 现在到了拼命的时候了吗? 没有。 所以这里的利益不能动。 分析分析古往今来的土地改革制度,畅想个未来就算了。 至于贪官污吏…… 因知道现在这个天子,很喜欢手起刀落,确认不是自己人,就直接砍杀,所以谢星珩也不太敢写狠话。 万一这些字句,在以后的某一天,都成了落他身上的刑罚,岂不讽刺? 他倾向流放。 还拿沈钦言来举例。 沈大人是个人才啊。 官居一品,流放南地,归来还是朝中重臣。 牛逼。 由此可见,人是可以被改造的。 贪官污吏,有搞钱的本事,就放他们去犄角疙瘩发光发热,为朝廷敛财。 越偏远的地方,越穷苦。当地民风就越彪悍。 一个流放的官员,还做不到为恶一方。这样写可以。 至于得罪沈钦言……谢星珩不在乎。 得不得罪的,他们都是死敌。 早得罪晚得罪,又怕什么。 站他旁边的皇帝,在他写到沈钦言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笑了声,指尖在桌上敲了下。 谢星珩不明所以。 顿了下,不理他,继续写。 这片阴影也不在旁边看了,往前走,上高台,又坐到了龙椅上。 没一会儿,谢星珩感觉眼前的光变亮了。 有个小太监给他点了蜡烛照明。 非常大气,是个三足烛台,摆了两个,光线非常好。 谢星珩心里有底了。 卷子好不好另说,这个皇帝看中他搞钱的本事,暂时不会为难他。 很好。 留他在京城摸鱼吧。 求求了。 谢星珩内心虔诚祈祷两句,然后继续答题。
第144章 第一甲,第三名(捉) 殿试三五日内便可出成绩。中试举人们考完,从东角门出去。殿内,受卷官们收卷,将试卷送去弥封官那里,弥封关防后,试卷再往掌卷官手里过,转送至东阁读卷官手里。 殿试由天子主持,殿试官的品级也随之拔高。 位于东阁的读卷官们,以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官、翰林院等等上官组成。 今年共有十六位读卷官,包括了当朝文官集团的核心政要。 室内安静,只有翻阅试卷的“沙沙声”,和各读卷官在试卷上盖印留评级的轻扣声。 首席读卷官是内阁首辅霍钧。他年过六旬,头发半白,偏黑的肤色上,是一道道岁月留下的沟壑。 他的眼睛并未如大家对权臣的想象般,虽老却精。他双眼已浑浊,才过六旬,却老如七十,坐圈椅上靠着,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盹。 正当这时,室内有人“嘶”一声,从他那处传来的翻卷的“沙沙”声随之停顿。 周围其他读卷官们被这声音影响,朝那处看去,不过一瞬,就都默契的移开眼睛,继续阅卷,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并不存在。 那人似早有预料,将手中的试卷放置一边,继续轮阅他人的卷子。 霍钧似已睡着,没被这动静打搅到。 殿试不会黜落中试举人,但要分次第。 读卷官们给每一份试卷盖印,上有自己的姓名及评级几等。 在殿试名列前茅者,卷子上盖印的头等、二等印章就多。 而盖印四等、五等多的人,只能是三甲。 留卷不批的,多是有错误、策语不当的。 这份被放置到一边的试卷,就是策语不当。 他竟敢拿朝廷重臣来做例子,大肆讨论“贪官污吏”的处置之法。 简直胆大包天。 他们都听说了,昌和府丰州县,出了个特别会“办事”的举人。 他在家乡推广肥料之法,培养兽医人才,开展扫盲班、商务培训班。允许百姓们先拿鸡苗鸭苗甚至猪崽,养活变现了,再来补交低廉的费用。 他还大力培养技术性人才,不拘哪行哪业,但凡有手艺,都能大放异彩。 在他的影响下,丰州县在三年之内,由富裕县城,再朝繁华之地迈步。县城百姓不缺肉吃,乡镇百姓不缺蛋吃。 只要勤劳肯干,没有土地,也能另找差事,养家攒钱,脱贫致富。 根据锦衣卫私访调查的奏疏,他们知道丰州县并未实现全县“脱贫”。 “脱贫”是这位举人的口号,但当地距离这一步不远了。 丰州县的税收也相当漂亮,以一县之财,可抵中型府城的税收。 可惜,丰州县隶属昌和府。 昌和府是广平王的封地,税务上交王府,不会上缴到国库。 这位举人叫谢星珩,表字谢敬之。 他的文章跟当下文人的风格都不同,在策问上尤甚。文章言语辞藻没多华丽、激烈,而是言之有物,让人阅之便知此人是有真才干,并非书生意气,空中楼阁。 时隔三年,他再次下场科举了。 会试取中,到了殿试上,锋芒毕露。 这是天子点名要的人,可他的试卷,实在难批。 留卷不批的卷子,最终会交给天子亲阅。 他们不管了。 此时此刻,谢星珩跟着他的“进士同年”们,刚从国子监领完进士巾袍出来。 进士巾袍是圆领袍样式,颜色猩红,跟官服的区别是上面没有补子。 考完殿试,便算稳了。同年们想约着去聚聚。 过后还要领成绩,这回便是茶会,不喝酒。 组局的人主要是约谢星珩。 近几年科举的人,有几个没听说过他的名头? 他们还听说,有一批进士在上任之前,还去丰州县取经过。 人才啊。早年也是以才干和人品闻名,跟他交友,不亏。 同年之间,本也会互相帮扶,是进入官场后的首个“小团体”。 他们在朝中无依无靠,这是第一批人脉。 盛情难却,谢星珩答应聚。心里则好可怜他们,他们哪知道现在热情结交的人,可能会坐好几年的冷板凳? 谢星珩想着,就当给他们上一课好了。 入仕第一课,人生有起落。 名声在外,不一定飞得高。 中试举人们,如谢星珩这般老油条的经年少见。 谢星珩这么多年,也就认识一个顾慎行。其他人多有拘谨,努力放开了,也像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笑。 谢星珩就照顾他们脸皮,选了他们更加适应的话题和聊天方式。 说说学问,聊聊抱负,谈谈理想,再讲讲他们最最关心的“才干”。 谢星珩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丰州县,说死说活的,像在反复自吹自夸。 他提出一个新概念——去到当地,如果拿捏不准当地的经济作物和发展方向,可以进行商业大摸底。 搞钱嘛,哪能不跟商业挂钩?看看当地商人,尤其是大商人,都在做什么生意。 再从这些生意里,寻找机会。 他们便提出疑问,据他们所知,丰州县从前是“油料”“布庄”最富,谢星珩所在的江家,是镖局发家,跟这些不沾边。 谢星珩笑了:“江家现在在做油料生意了。” 肯学这些东西的人,有概率为百姓做些实事。谢星珩便跟他们更加细致的说。 “你们应该知道我还整合了很多手艺人,让他们统一接订单,生产制造,再出货售卖?一样的道理。你们先看大商人做的生意是什么,能不能跟当地经济联系起来。江家是镖局发家,镖局是根基,最大的商铺是杂货铺,这些手艺人汇聚,日用百货就包圆了。这一条生产链,可以带动原料生产、成品加工、手艺兴起,他们得到了钱,就会去消费,再带动其他领域的售卖额。” 不要怕事小钱少,一件事做到极致,就能挣大钱。同样,当地没有出挑的手艺、经济作物,就算商人都是东货西卖,没有个支柱产业,这些都没关系。 他们可以学。百姓不方便大批量的出去学,也没那个资金,县里可以出力扶持。 县里还能自己去做生意吗?显然不现实。 县里扶持几个商户,给他们便利,条件就是要在当地做某些事。条例可以谈。 谢星珩觉着,今年科举结束,就会有响应的政策出台。 他们不想动,朝廷都会催着他们动。要培养一批跟官府合作的商户。 合作的方式…… 谢星珩不敢保证。 肥羊们,哪有人权。 但当地县官们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只要他们仁善一些,就能救很多人。 今天的聚会,谢星珩不想搞成扶贫讨论会,差不多就会转移话题,顶不住人多,绕来绕去的说,说到暮色降临,他嗓音也哑了。 散会后,他回家穿新衣服给江知与看,跟他说:“以收集癖来说,我应该奔着状元朝服去,再来一套,书生之路就到巅峰了。” 江知与给他理衣衫,又让他坐桌边,给他重新梳头束发。 “你真是适合红衣。” 谢星珩平时很少穿红色,江知与给他制衣,也少用红色。红色在日常穿着里,太过张扬。 现在的记忆,都还在成亲时的喜服上。 江知与说:“能不能点中状元,都没关系。反正成亲时,你就是状元打扮。” 江知与给他束好头发,又绕到前面来看他的样子。 他们才二十多岁,成长的变化都在眉眼间,脸上没留岁月痕迹。 谢星珩的外貌像水墨画,单调的色彩,有极强的对比感。肤白,唇红,眼睫黑。 他有双微挑的丹凤眼,因气质疏懒,笑一笑,眉眼风流。 如今却变了,坚定沉稳做内核,书生文气做外衣,眉眼间的风流都沉淀下去,变得明朗端方。 若把人比作玉,红衣就是玉的样子。 以玉做刃,温润而锋利。 江知与很满意,弯腰在谢星珩唇上亲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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