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去。 他绷着脸,飞回原地。 申炎还在那,对他的回来毫不意外。 “跟我来。” 段寻问:“此地?” 申炎:“此地是一个封闭的世界,我的养老地。你在外渡雷劫?一道天雷把你劈进来了。” 来的正好。申炎那石头大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们来到段寻最开始看到的高山上。 山顶寒风凛冽,从山顶往另一边望,有很多的生灵,有人,也有魔兽,一堆堆地聚集在一起。 风送来血腥气,那是段寻这几天闻惯了的味道。 不知是人是兽,吼声伴随粗犷的歌声,还有那种热水翻滚,肉块放进去烫熟的声音。 咚、咚、咚。一个个小水花。 呜呜呜——哭声,有孩子尖锐的声音,也有女人和男人的。 刺——啦——刺——啦—— 皮和肉难以分离,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剥下来,在一阵沉重粘稠的声音过后,混着流出来的血,停下来一歇,又响起来。 短促的重响,和着嘶吼,是一首充斥欲望、鲜血淋漓的歌谣,在群山间回荡。 申炎说:“这是他们狩猎过后的欢庆。” 剥皮,烤肉,煮肉汤,分食。 哭声和笑声混在一起,急骤的鼓点,密集的脚步,踩着欢快雄壮的旋律,欢呼、高歌、庆祝。 随后是男女、雌雄之声。 段寻问:“两边为何不同?” 回过头去,鹿鸣呦呦,悠然自得;往前看去,厮杀狠斗,野蛮血腥。 “小鹿是我养在家里的爱宠。” “他们?” “放养的。”申炎的语气很随意,“养来看看。解闷。” “哼,人兽之战。”申炎浑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段寻终于意识到,这个地方太不寻常了。 封闭的环境,古老落后的习俗。 “前辈在此多久了?” 申炎大笑:“不计数的万万年。” 上古时代的老妖怪。 段寻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几步,问:“怎么出去?” 申炎:“你我合力。”他觑了一眼这年轻人。 资质一般,定力不错。 他们过个十几年、二十年的,应该能出去了。 狂欢过后,底下的人安静下来了。 他们朝向高山,跪在地上,前臂贴地,上身匍匐,以头触地,口中念念有词。 魔兽们也安静地或卧或站。 “伏望天神,赐下神火,予吾鲜肉……佑吾常胜,部族强盛,永世繁荣。” 申炎看戏一样点评:“不知多少年了,还是这样。” 段寻望向远处,山的那边,还有一重重的山。 不知这里有多大,有几个部族,是否所有部族都如此。 段寻问:“怎么合力?” 申炎指天:“强行破开。天雷把你劈进来的,用天雷一样的猛力,破开。” 段寻猛然盯向他,那神识,在打量申炎有没有说谎。 申炎不慌不忙。 接下来,他不等段寻询问,主动讲了一些事情。 申炎为避难,主动开创了一个小世界,顺便把当时效忠于他的一部分生灵给藏进来了。 当然,还有他的宝贝鹿群。 那些人、兽在此繁衍,分裂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部族。 此地灵气有限、物资有限,很难有一个极度强盛的部落统一。 而每当部族统一,发展到一定强度时,申炎会出手,打破平衡。 他说:“养不了那么多。” 曾经他放任他们生长,有一个到了金丹,再也不能进,反而把那边的灵气吸了太多。 这里的很多植物动物,需要灵气催生。 灵气少太多,回得又慢,金丹进不了,一时间也死不了,就这么耗着。 最后还是申炎去杀了他。 “况且,我告诫过他们,他们依然要誓死追随我。来了,就这么活吧。” 万万年过去,他们还是最初原始的样子。 人兽混居,部族征战,为生存而厮杀搏斗,保留着某些古老落后的习俗。 为了避难,申炎把这个世界修得非常牢固,过了这么多年,才有所松动。 段寻又恰好在附近渡雷劫,才能进来。 段寻:“我的修为要多高,才能打破这里?” 申炎不确定:“化神吧?你能修炼到吗?” 不行,他只能用另一个法子了。 段寻重复了一遍:“化神?” 申炎说:“化神。” 段寻蓦地失语,脑子空白一刹,被突涌上来的慌乱淹没了。 他定了定神,举起弓,对天飞去一箭。一层阻力强硬地拦住了他。 他隐含怒气,连发数箭,直到弓铮地一声碎裂。 碎片飞射,在手背上割出道道血痕。 他如梦初醒般,感到了肩臂的疼痛,呼出一口气,沉着脸,停下手。 段寻沉默良久。 山间的风吹过他的脸,那些浮上的阴暗情绪积淀下去,再度浮现脑中的,是萧凌风。 柔韧微刺的皮毛、灼热滚烫的温度、像太阳一样干燥的气味。 段寻问:“别的办法?更快的?” 到化神,他得过个几十年? 几十年?一直待在这。 那萧凌风怎么办? 之前生死存亡时刻,他让萧凌风先跑,萧凌风都没跑,要留下来等他。 这次也不会。萧凌风现在一定还在外面等他。 但……一年还在,两年还会在吗? 十年还会在吗? 不要几十年,十年就足够久了,萧凌风会过上没有段寻的生活,并习惯了。 萧凌风会有新的朋友、家人、爱人。 那好不容易新生的暧昧的、纠缠的情愫,还能存在吗?它还能成为他和萧凌风之间,除了契约外的,又一种联系和掌控吗? 或是,随时间而散。 他心中厌恶,近乎憎恨。 这脱轨的意外,打乱他的计划,要让他的进度倒退,要去面对萧凌风的疏远和陌生,才能重新掌握一切。 申炎:“你着急?” 段寻:“外面有人等我。总之,我不可能在这里待上几十年。” 申炎伸长鼻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几十年而已。那人是凡人?” “不。” “修者?你的道侣?” 段寻张了张嘴。 他和萧凌风的关系,即使是用亲密的道侣关系,也无法形容。 不能说是宠物,也不能说是道侣。 属于他的,组成他世界的一部分。 他所习惯的,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可以闻见的,不讨厌的,可以说是……喜欢的。 他犹豫几秒,学了申炎之前说的话,说:“爱宠。他是我的爱宠。” 申炎斜眼,瞧他神色纠结,肯定地自说自话:“道侣。” 又爱又恨,又复杂的感情啊。 申炎感叹。从古至今,这些个人,都修上仙了,看得如此多了,走得如此远了,还总是深陷情劫、参悟不能。 “她修为很差,活不了几十年?” 段寻反驳:“不,他很强。” “那急什么,不如在此好好修炼。你长得虽俊,修为也太差。” 段寻凝望远方:“他会走了。” 而且,他无法容忍,萧凌风要离开他几十年。 申炎:“……修者,几十年都不能等,跑了就跑了。你强大,谁能看不上你?” 段寻:“不。只要我还活着,从生到死,他都属于我。” 不可以离开他,不可以找上别人,不可以和别人亲密,不可以喜欢上别人,不可以爱上别人。 他恍惚,为什么之前没有真正亲下去? 为什么不逼迫萧凌风,确定他们的道侣关系? 如果这样。 如果是这样。 以萧凌风的性格,必定会等他回来。 哪怕段寻不在他的身边,也会永存他的脑海中,就像一个烙印,无法磨灭,时时刻刻地警醒萧凌风。 真是奇怪。 萧凌风只陪了他八个多月,但他已经这么习惯了。一想到漫长的以后,没有萧凌风的生活,他竟然有点茫然。 心里像是有火在燃烧,烧掉他的心,让他一阵阵火燎般地痛。 段寻面色阴冷,又问了一遍:“几十年?” 申炎眼见不对。 ——这人,怎么要走火入魔了? 他连说:“不用几十年!有更快的办法,几年,只要几年!” “你好好修炼,出去了,她就算跑了,你也能把她抓回来。” 段寻周身气息一滞。 他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露出一个微笑来。 “对。你说的对。跑了也能抓回来。” 如果跑了,抓回来,打断腿,关起来。 不,不用打断腿,废了他的修为就行。 不,废了修为会短寿。要给他喂药、洗脑,让他记得,自己永远属于段寻,服从段寻的话。 带上项圈,乖乖地跟在段寻身边。 段寻在哪,萧凌风就在哪。 他们会有一个舒适的小窝,要有柔软温暖的床铺,要放好玩具,阳光能晒到屋子里。 屋里要放上新鲜的植物。可以放花,又香又好看。 屋外是一片大草地,有树,有河。 还要养一点小鸡、小兔子,给萧凌风玩。 锁链要特制的,能长能短,最长只能到屋外的草地。 再远的,只能由段寻带着他出去。 萧凌风什么都不用做,段寻会照顾好他。他只要做一只快乐的小狗,随便他想当什么,陪在段寻身边就好了。 化神的修为还不够,要成为渡劫期的大能,想做什么做不到? 这次会分开,不就是因为他们太弱小,又被喊打喊杀? 哦,还要去杀了穷胤。 段寻又笑了笑,对申炎说:“对,你说的对。我们走吧,用你说的方法。最快要多久?” 申炎说:“不到十年。快一点,七八年就能出去了。” 段寻捡起弓,面容扭曲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他道:“开始吧。” 萧凌风要疯了。 他不敢走太远,怕一出去就离开原地了,只在周围打转寻找。 可是根本没有段寻的身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分明咬到了段寻的衣服,手里还拿着这块布料,可就是找不到人。 契约的感觉变弱了,但大概位置还在,就是在这里。 萧凌风盯着那个坑,默然无语。 他闭上双眼,外放神识。 神识以他为中心四散开,萧凌风发觉不对。 灵气很活跃,特别是他所在的地方,向外,就稍微弱一点。 萧凌风以前没来过无定,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情况。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身处的这块地方有问题。
69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