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上治国论的时候, 舟翊讲得口干舌燥, 一看堂下的皇太孙正托腮望着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殿下,你可有在听?” 赵逸徽回过神来,“我在听,太傅在讲治大国如烹小鲜。” “错。”舟翊道,“我方才说到《九州图志》, 梁国的南北差异,地形地貌, 人文风俗, 殿下说来听听。” 赵逸徽仰着脸一笑, “我错了太傅,我没留意听, 您再讲一遍。” “大殿下。”舟翊严肃起来, “你在太子殿下和皇上面前的那副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吗, 刻苦学习,乖巧听话都是假的。” “太傅别生气。”赵逸徽讨好般地笑着说, “我不走神了, 求太傅再讲一次。” 舟翊看着他, 想了想目前梁国的国情,其实赵逸徽这个年纪已经不用学这些了, 但由于老皇帝还没退位,把持着国之大权, 太子都只能做些小事,更何况派不上什么用场的皇孙了,所以几个皇孙没有一个把学习当回事的。 自己父王都还没当上皇帝,有他们什么事。 舟翊也没训,继续讲刚才的内容,梁国版图算是广阔,南北差异较大,大体的差异皇孙都能说出来,但具体要落在某一处他们就模糊了,当地的人文他们完全是不清楚的。 有些官员上报的时候经常拿当地条件做借口,奏折一级一级地传递上来,很多细节时常被忽略,给本地官员制造了贪赃枉法的机会。 就算朝中有人知道部分官员在搞鬼,但皇上都没说什么,他们就更不会提,舟翊在内心叹了口气,客观来说,他希望贤王早日掌控这个腐烂的政权。 课间休息时,舟翊坐在长信殿里翻看摆在架上的古籍,别看梁国现在挺糟糕的,但以前文化鼎盛的时候留下了不少好东西,比如他手上翻的这本大能的诗作,诗集的内容描写的都是梁国五十年前的景象,国都繁华,人民生活还算富足,诗人的言辞间都透着对生活的向往,哪怕在遭遇逆境时也想着“前途总是清明”。 可如果诗人知道五十年后梁国的前途没有清明,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说,还好诗人去世得早,看不到如今梁国的现状。 “不好了!”有太监跑进来对舟翊道,“太傅,大殿下划伤了手!” “怎么划伤的?”舟翊起身道,“传太医了吗?” “传了,但大殿下不让太医碰,打发奴才来叫太傅。”小太监把身子躬得很低,着急得满头大汗,恭敬地等着舟翊出去。 “带我去看看。”舟翊道。 小太监赶紧领着人去,在长信殿后面的空地上,赵逸徽正坐在凉棚底下,周围围了一圈人,有宫女太监还有一位太医。 太医被赶到较远的位置站着,手里拿着药膏干着急,嘴里劝道:“殿下敷点药止血。” “不用!”赵逸徽冷着声儿。 他的掌心糊满了血,有血滴到了地上,吓得旁边的宫人一个劲儿地发抖,有两个小宫女都哭了。 “为何不上药?”舟翊上前来,盯着赵逸徽沾满血的手掌沉声道。 赵逸徽起身朝舟翊走近几步,望着他笑笑,“只是被剑划了一下,小伤,他们上药没轻没重的,我怕疼。” 赵逸徽咧着嘴一笑,“太傅帮我上药。” 太医听闻,赶紧把药膏递了过来,“劳烦太傅了,殿下的伤口要及时止血,最好再包扎一下,防止碰伤。” 赵逸徽把手往舟翊面前伸了伸,一滴血滴在了舟翊脚尖前。 “先拿清水和干净的毛巾来。”舟翊吩咐。 宫人跑着端来一盆温水,将干净的毛巾递到舟翊手上:“太傅,干净的。” 舟翊打湿毛巾拧干,擦去伤口旁边的血迹,稍微弄干净后才清楚地看见那道伤口,是在掌心偏下靠近手腕的位置,有一寸长。 血还在往外冒,但是动静比刚才小点了,太医院给的止血药自然是好的,舟翊把药粉洒在了伤口上。 赵逸徽疼得眉头皱了起来,“太傅,轻点儿,还是疼。” 舟翊朝他看去,发现他眼睫都颤了颤,看来是真的疼。 “知道疼还舞刀弄qiang,谁让你拿剑的,没有大将军指导你也敢胡乱用剑。” “我不是用得不对。”赵逸徽解释,“我只是不小心划到了,练武总有被伤到的时候,太傅手臂上不是也有一道剑伤吗?” 舟翊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不知道赵逸徽这小子什么时候看见了他手臂上伤疤,那的确是剑伤,从前练剑时不小心碰到的。 “你不一样,你是皇太孙,不能有任何损失。” 赵逸徽呲笑一声,“皇太孙又不是只学文治不学武功,那日我见太傅剑术了得,我也想学习一二,就自己拿来练练,太傅若是不放心,今后你教我得了。” 赵逸徽抬眼盯着舟翊,“太傅,手把手教,这样我就不会伤着了。” 这个时候,太医识趣地又递过来浸了药的布条,舟翊接过布条就往赵逸徽手掌上缠,把伤口包裹住,他缠得比较松,怕伤口闷在里面透不过气。 太医又拿了干燥的布条,舟翊用干净的布条在外面裹了一圈,然后打了个结。 “好了,殿下这阵子都不用写字了,放两天假。” 赵逸徽拽住舟翊的袖子晃了晃,“不用放假,不能写字还能听课,太傅讲就是了,等我手好了便把要写的字补回来。” 旁边的宫女太监都惊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大殿下这么爱学习,以前只有故意弄伤自己逃学的份,如今受伤了也要坚持上课,实在是令他们敬佩,大殿下这是开窍了,倘若太子和皇上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舟翊没有让赵逸徽如愿,他去青玄宫把大殿下受伤的事告知了太子,太子吩咐长信殿的课业暂歇两日。 舟翊清闲了,从长信殿里搬了一叠书回雅文苑看。 晨时的太阳晒着很舒服,舟翊把躺椅搬到了雅文苑门口,半躺在上面看市井杂言,这种民间人写的民间故事就是有趣,比皇宫的有趣多了。 正看得入迷时,守在苑外的小豆子匆匆跑了进来禀报:“太傅,大殿下来了。” 舟翊还没从躺椅上起身,就见赵逸徽快步走到他面前,看着半躺着的舟翊道:“太傅好清闲,我在家倒是无趣得很,来找太傅说说话。” 舟翊支起身,要去给赵逸徽见个简单的礼,虽然有师徒关系在,但君臣关系也在。 赵逸徽一手把他按了回去,“太傅不用多礼,太傅看的什么书,看得如此入神。” 舟翊从旁边叠的一堆书里抽出一本杂谈递了过去,“殿下喜欢的话也可以看,都是些关于民风民俗的小故事,别看这些都是小故事,其实仔细读起来也有深意。” “殿下不是不了解梁国市井是什么样的吗,这本书上就说得很清楚,比如南方,老百姓早起是吃鱼下粥的,但在咱们这里,鱼是绝对不可以配粥的,我们觉得腥。” 赵逸徽把书拿在手里翻了翻,大致瞄着上面的内容。 舟翊吩咐正祥:“去给殿下端个凳子来,坐着看。” 正祥拿了椅子,赵逸徽坐了上去,开始翻看手里的民间杂事,“太傅就是这样打发时间的吗?不出去逛逛,我听说烟雨南街又有了新玩意儿。” 舟翊恨他又提起这件事,内心想骂人,但表面上却淡定道:“不如待在家里自在,至少不会被人逮着嘲讽。” “我可没有嘲讽太傅。”赵逸徽道,“我是想打听太傅的喜好,然后投其所好。” 舟翊朝他看来,问:“殿下需要讨好我?所谓何事,我有什么能帮殿下的。” 赵逸徽笑了笑,“我喜欢太傅当然要笼络太傅,就像我父王笼络唐大人一样。” 太子笼络唐于逢是出于政治需求,舟翊不知道赵逸徽这个不学无术的会有什么政治需求,他甚至都没有正经处理过政事,离权力中心的政治需求还差一大截。 如今老皇帝不放权,但政务上做得又不好,没人敢说什么,上一个忤逆他的朝奉郎差点命都没了,朝奉郎的女人如今还在宫里供他取乐。 舟翊没有回他,自行看杂言去了。 太阳逐渐大起来,舟翊让正祥把椅子搬回了室内,他把书放好不看了,让眼睛放松放松。 赵逸徽跟着进来,“快用午膳了,我就在太傅这里吃,听说太傅喜欢吃炖莲藕,我来之前就让膳房做了一份。” 舟翊盯着赵逸徽看了一会儿,这家伙好像真的在投其所好,不过目的是什么呢? 赵逸徽非要留在这里吃午膳,舟翊不好赶他走,便只能一同上桌吃饭。 桌上摆了一盆用猪骨炖的莲藕,闻起来很香,汤看起来很清爽,是舟翊喜欢的菜品类型。 “多谢殿下了。”舟翊客气了一句。 赵逸徽用镶了金的筷子给舟翊夹了一块莲藕,“太傅尝尝合不合口味,有不足的话便指出下回让膳房调口味。” 舟翊尝了尝,对味道挺满意的,便如实说了。 赵逸徽这才高兴起来。
第49章 宫廷-清醒 两日的假休完后赵逸徽也没能来上课, 他今日被太子妃叫了去。 太子妃把儿子叫到跟前,认真说起:“皇儿年纪不小了,你父王希望将来你能助他, 你皇爷爷也同意了, 我便选了几位长女, 你挑一位纳妃。” 赵逸徽还没说话,太子妃就接着道:“左司谏家的那个丫头我是有意的,明日我宴请女眷入宫,你且瞧瞧。” 太子妃看上左司谏家的女儿是有缘由的,如今皇权都在皇上手中,太子分了一些, 皇上明显不想放权,那么她为儿子挑的皇太孙妃就不能太显眼。 既要不显眼, 又要各方面都好, 挑来挑去太子妃就瞧上左司谏家的了。 赵逸徽道:“母亲, 此事容后再议,儿臣当下课业较紧, 忙不过来, 怕冷落了皇太孙妃。” 太子妃道:“无妨, 人是一定要先选进宫的,你父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我与他都成亲两年了, 唯独你在这事上一直拖着, 如今可由不得你了。” “明日我便邀各府夫人携姑娘入宫,你看也好不看也罢, 你若是不选,我就定左司谏的女儿, 你若是选,那我便尊重你的意思。” 赵逸徽闷在那儿没说话,陪太子妃吃了午饭后,赵逸徽大步返回昭阳殿。 刚到寝宫,赵逸徽就看见自己房间里多出了一位面生的宫女,那宫女模样娇俏,微微低头站在床前。 不用仔细想赵逸徽也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从前自己一味推脱母亲的安排,导致房里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正经教导的宫女,今天终于还是强行给塞进来了。 赵逸徽气得一甩袖子从寝宫出来,直接去了长信殿,发现太傅并不在长信殿,于是扭头就去了雅文苑。 跟着他的太监德元一路都是跑着过来的,跑了满头大汗,见着主子一头钻进雅文苑他才放慢了脚步,他招呼来院子里的小豆子:“让太傅劝劝殿下,殿下又跟太子妃闹脾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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