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自然也是有痛斥他这么关着他的,只是葛东晨充耳不闻,也不知道今天这特殊日子能否有特殊对待,顾小灯说着扭头看一眼葛东晨,挑了个对方肯定不高兴的例子:“苏明雅都没绑我这么久!” 葛东晨:“……” 葛东月有些为难地抓抓脑袋:“可是城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好,我带你出去。”葛东晨捂住葛东月的嘴,随即走到顾小灯面前,低头笑着看他,“但小灯得换个模样。” 半个时辰后,顾小灯一脸懵逼地低头,看身上流光溢彩的异族裙摆。 他没想过这辈子会穿上姑娘家的钗裙,今天就这么怪异地上身了,还别说,布料顶顶舒适和悦目。 葛东月很高兴,衣裙首饰都是她兴冲冲地扛过来的,全是她不敢穿的珍藏,她往常都穿着中原的深色素衣,今天兴致大爆发,自己也穿了身层层叠叠的新裙,头顶一个叮当作响的漂亮冠子,这会正兴致勃勃地找合适的耳铛:“你有两双耳洞,都戴,要戴一样颜色的还是不同颜色的好呢?” 顾小灯还处在震惊当中:“哈?” 葛东晨这时从背后而来,裹着纱布的右手放在顾小灯肩上:“只戴一副。” 顾小灯当即抖着肩膀去拍他的手,葛东晨纹丝不动,他一抬头,看到葛东晨仍是一身中原的武服,换成了同他衣裙颜色相称的,是好看的,但他这张脸若是穿上异族衣着必定更加合适。 葛东晨低头定定看了顾小灯一会,右手快被生气的顾小灯拍到伤口开裂才挪开,手背轻揩过他侧脸,说了一声好看。 顾小灯:“还用你说?!” 葛东晨便笑了,觉得他真的很可爱。 不多时,顾小灯略有些不自在地穿了一身行头,为了出去忍忍就是了,况且他跳脱心性,倒是觉得这经历怪有意思的,心想等以后和顾瑾玉一块,他们没准偶尔也可以一起去采买中原的衣裙,顾瑾玉要是不喜欢,他就逼他喜欢,当然,他一定不会说不。 葛东晨中途想给他画眉,他挥手拒绝:“不要生手,走开,我自己能画。” 说着他干净利落地两笔画完,顺带在眉心戳了点小花纹,熟练得一旁的葛东晨有些迟疑:“谁给你画过?” 顾小灯不理会他,就让他翻来覆去地想,脸上不止蒙了面纱,还让葛东月兴高采烈地捧个银冠来戴上,捯饬得活生生一异族美人,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顾小灯一动动手就浑身叮铃轻响:“行了吧……出去了。” 葛东月雀跃得想飞起来:“一起!” 她正高兴,怎料葛东晨伸手来点点她额头:“你留在这儿。” 葛东月僵住,正要大怒,听他一番舌灿莲花的鬼话连篇,没一会就被忽悠了,不大高兴地摘下头上的冠子,一拳拳地捶着破坏:“那我等你们回来。” 顾小灯嗳了一声,顺嘴哄她:“回来带青团给阿吉吃。” 随口一句,兄妹俩全都眼神骤亮地看向他,亮得顾小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望天望地假装不明所以。 葛东晨低声笑了笑,留下葛东月“看家”,随即带着顾小灯出门去,他不怕他跑,也不用威胁,但他想握住他的手,几次被顾小灯抽手而去,只好作罢。 顾小灯哒哒走在他前面,看背影像个高挑些的巫山族美人,本来就明媚绮丽,此时一到了太阳底下愈发不可方物,肩挑骄阳,光华流转。 葛东晨看着他,几次想伸手去碰一碰他,终究是忍住收回,改成抚摸脖子上的吊坠。 顾小灯叮叮铃铃地走在街道上,头上冠子垂下的流苏有些遮挡视线,看不太清南安城的景象。 他隐约看到远处巍峨的漫长城墙,城中的土灰色建筑偏低矮,而城墙却异常高耸,看了一圈便让他错觉整个城是一个巨大的瓮。街道上萧索肃穆,或许因今天是清明节,平民才多了一些,但来往人群当中最多的是巡逻的军队,他显然是住在重兵把守的铁桶里。 顾小灯习惯抬手去揉揉后颈,五指拨开流苏,捏一捏如雪如绸的颈子,想着顾家的人会在哪处。 葛东晨看他的后颈,看他走在这其中,尤其格格不入,像是一盏误入铁锈世界的琉璃。 他忽然害怕他会磕碎磕裂。 繁华之下鬼影幢幢的长洛不适合他,千山万泉瘴气不散的南境似乎也会压伤他。 他踱到他身旁靠得近些,却发现他把投照在顾小灯身上的阳光挡去了大半。 顾小灯想在外面多待些时间,于是在叮叮铃铃的声音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清明节,你在想招谁的魂?” 葛东晨说:“你。” 顾小灯愣了一下,拉着面纱立即问了别的:“你在这里都忙些什么?都说异族扰乱南境安宁,中枢是要你来平外寇安国境的,你是吗?” 葛东晨微笑:“是啊。” 顾小灯闻言看了他一眼,声音压小了:“可你妹说你们之后要到大山里去?” “不冲突。”葛东晨低头朝他笑,“到时带上小灯一起,带你去见万蛊之母。你见了她,也许就能让她解除掉某只疯狗的控死蛊。” 顾小灯眼睛滚圆:“不许说他坏话!” 葛东晨不置可否,只是陪他走了一会,忽然轻笑:“真的非他不可了?顾瑾玉有什么好的。” 顾小灯轻飘飘地回道:“他不会趁我人事不醒时轻薄我。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很喜欢我,不像有些畜牲,不好好当人。” 葛东晨默了好一会,又说:“如果畜生学会当人了呢?” “那说句人话听听。” 脚下步履不停,顾小灯步子小,葛东晨便始终放慢着速度,南境的风穿过高耸的城楼,也穿过他们之间的间隙,环佩悦耳如天籁。 “对不起。” “我错了。” “我喜欢你。” “葛东晨喜欢顾小灯。” “从天铭十二年开始。” 顾小灯停下脚步,他朝他招手,葛东晨低下头来,他说了五句话,顾小灯便扇了他五个巴掌。 他非常平静地陈述事实:“你晚了十二年。”
第98章 葛东晨半边脸的巴掌印清晰可见,他仍若无其事,挨打完睁开眼睛,眼里绿色一闪而过,脸上很快又挂了笑意:“我晚了?我晚了……但也许我们有的是时间,下一个十二年,二十年,或许我们还有可能把酒言欢呢?” 顾小灯揉揉手,冷静道:“不可能。” 葛东晨摸了摸他头上的冠子,透过冰冷的银饰摸他的头发:“不试试怎么知道?” 顾小灯郎心似铁,抬手拍开他,专挑他的痛处戳:“你双亲难道不是绝佳的例子吗?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葛东晨脸上一瞬浮现难以言喻的灰望,他垂下手,握住了顾小灯的手,不由分说地扣着他朝前走,生硬地转移话题:“小月在等你的青团,我带你去买,不要让她等急了。” 顾小灯拍打着他的手臂,正要骂他,忽然感觉到背后有注视的视线,他咽了咽口水,将滚在舌尖上的怒骂吞下,小幅度地回头望去,不知视线从哪个方位而来,也不知是哪些人在静静守望,看了一圈便赶紧转回头去观察葛东晨的后脑勺,生怕暗处的人叫他发现了。 葛东晨走得飞快,顾小灯心里蹦撞,眼前又被银冠的流苏遮了视线,没走一会便趔趄着往前撞,险些摔个狼狈。葛东晨迅速转身来搀住他,他不要他碰,又想多拖点时间,赶紧抱头蹲下,把脑袋上的银冠扯下来抱在怀里呜呜假哭,身上叮铃声便成了伴奏。 “……”葛东晨明知他演戏,也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地跟着蹲下来,“哪里疼了?” “脑浆都撞匀了!”顾小灯垂着脑袋兔子似地转到一边去,鬓发微乱,耳坠和面纱都随着假哭而细细抖动,看起来既是胡搅蛮缠,又是实打实的委屈透了。 他们两人的样貌本就格外出挑,方才一连串耳光已经引了街上不少隐晦的注意,现在蹲在街边周旋拉扯,更是惹来了更多小心的窥探。 顾小灯的裙摆曳地,抱着闪烁粼粼波光的银冠,蹲下来后腰和腿的弧线格外好看,他咿咿呜呜着,眼波流转,鲜活得一塌糊涂。 葛东晨软硬不得施,然而看了顾小灯半晌,看了街上行人好奇的眼神,竟意外体会到一种微妙的充盈感,脸上五指分明的巴掌印在这时成为了某种特别的勋章。 他想如果可以,他乐意顾小灯一直这样,豆蔻梢头十七岁,不受挫折和磋磨,永远任性妄为,骄横嚣张。 葛东晨脸上有些疼,低头问他:“真的不能喜欢我吗?” 顾小灯呜呜的假哭哽住,哈? 葛东晨想到前天得到的消息,想到往这里赶来的苏明雅,想到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而埋伏在不知处的顾瑾玉,甚至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关云霁。 他的神情带着被抛弃的迷惘,认真地问顾小灯:“不能施舍给我一点点喜欢吗?一点点就好。顾小灯,你的心能不能分成几瓣,分一点点给我,一点点就好。” 顾小灯抱着冠子想骂他,谁知听到了更惊人的发言:“你可以认定顾瑾玉当正妻,当我是你的妾。” 顾小灯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见鬼了一样瞪圆眼睛看他:“(⊙_⊙)” 葛东晨俯身而来,荒谬绝伦地补了一句荒诞至极的话:“实在不行,通房也可以。” 顾小灯这下是真说不出话来,他想起过去在书院里,葛东晨曾经开他和苏明雅关系的恶毒玩笑,当初他说苏小鸢是苏家安排给苏明雅的小侍妾,而他只是苏明雅的大通房。 他不知道葛东晨现在是怎么个能耐法,才能把这鬼话面不改色地认真吐露出来。 “……你有病吗?” “多少男人三妻四妾,你一妻一妾不行吗?” 顾小灯被他的话震惊得透透的,对这人的底线清晰地感知了个大的,死变态果然不愧是死变态,以为谁都跟他一样离谱! 他慌忙撑地想爬起来,葛东晨却忽然伸手,俯下来隔着面纱亲吻。 耳边荡起耳坠击风的声音,顾小灯用怀里的银冠砸他,叮叮铃铃踉踉跄跄地爬起来。 葛东晨半跪在地上,抱着那损坏的银冠,侧颈被冠子的一角划出浅浅的一道血痕,顷刻落了血珠。 他抓住顾小灯层层叠叠的一角裙摆:“……求你了。” * 银冠的流苏散了一地,后来被葛东晨尽数捡起。 顾小灯震惊得外嫩里焦,脑海里不时回荡那骇然的发言,他并不为葛东晨的示弱而放松警惕,小心脏反而越吊越高。 他这直觉还真没落空,葛东晨看似没事人的平静,回到据地之后却忽然握住他的手,脸上巴掌印仍然清晰,又重新挂回那标准的虚假微笑:“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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