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魑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她一边见招拆招,一边循循善诱道:“少年,我们何必非要斗个两败俱伤一损俱损呢?你还有那样多的大好时光,怎可如此自寻死路……” 子书尘又一剑斩了过去,不温不火道:“你怕了?” 鬼魑一噎,没料到这位少年如此桀骜不驯,但她到底是有些畏惧他的——主要是畏惧不朽决。她才重生不久,并不想灵魂那么快就被再次打散。 千百年来,她都被打散过那么多次了! 鬼魑淡淡笑道:“你都不怕死,我怕什么。” 子书尘也笑:“是么?” 空尘那抹小魂魄此刻正目瞪口呆着,他是真佩服子书尘,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还能分神,去那么随意地聊天…… 其实子书尘打得并不轻松,有一句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鬼魑长着一张天真可人的脸庞,有着纯真无邪的眼神,但是,她的招数,真的招招致命!狠辣至极、不留余地! 子书尘这边战况焦灼,子书曜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正在和那几位阴魂不散的殿主以及他们的手下苦战。 陌盛真有心想帮一帮子书尘,毕竟还有一抹小魂魄在他身上挂着呢,奈何敌不寡众,被缠得脱不开身。 子书尘越打便越觉得力不从心,他心一狠,决定祭出不朽决。 鬼魑只需望一眼子书尘,便猜到他想做什么了,那张脸上,真是写满了慷慨就义视死如归啊…… “……”鬼魑匆匆扫了一眼整个大殿,忽的从袖中放出许多密密麻麻的细针。 百里霓望眼尖,看到细针上泛起的细微光亮,大叫一声:“小心暗器!可能有毒!” 鬼魑闻言大笑:“小姑娘,你放心,我的暗器,从来都有毒。” 从来不给银针沾毒的百里霓望:“……” 不知为什么,很想冲过去狠狠剁了还在笑的鬼魑…… 子书尘正全神贯注着准备与鬼魑同归于尽,忽的听到她在一旁说风凉话:“哎呀,你说你爹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连个暗器都躲不过,啧啧啧太不中用了……” 子书尘一愣,不由得停下动作,看向他爹。 果然,中毒了。 子书尘:“……” 子书曜青着脸躺在地上,用极其怨毒的目光死死瞪着鬼魑。什么眼神不好,那些暗器分明全是冲着他和子书阳来的! 鬼魑悠悠然转身,留给子书曜一个奸计得逞的背影,冲子书尘道:“今日先打到这吧,我乏了。小兄弟,我们改日再战。” 这并不是商量的语气,因为鬼魑刚说完,人就消失了。 子书尘:“……” 子书尘回过神,飞到子书曜身边,面无表情道:“走!” 百里霓望跑到子书曜面前,迅速往他嘴里塞一颗药丸,道:“先将毒压下。” 子书曜抬头将药丸咽下,感激道谢:“多谢姑娘。” 一行人飞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第30章 金石山,地大物博,人杰地灵。 众人离开鬼界后便直奔这里,个个风尘仆仆、火急火燎。 到了金石山,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解毒。 然而…… 百里霓望满脸凝重地给子书曜把了脉,见他愈加脸色发青、嘴唇发黑、呼吸渐弱,心道不妙不妙,大事不好。 子书阳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见百里霓望眉头皱得越发深,忍不住小心问道:“姑娘,我爹他……如何了?” 百里霓望收回手,摇头叹气:“情况不妙,所中之毒我看像是‘无岸’。此毒,无药可解。” 无岸,是赤山所有毒里面最厉害最刁钻的一种毒。厉害在它会让中毒者生不如死三天,再毒发身亡;刁钻在此毒无解,哪怕是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也于事无补。 回头是岸,若无岸,怎么回头? 回不了头。 “什么?怎么会这样?”子书阳面露痛苦之色,眼中泛起一层淡淡水雾,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叶念神情亦差不多,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一副恨不得将鬼魑那个罪魁祸首碎尸万段的模样。 反倒是子书尘,安静得有点不像话。 和子书阳一对比,旁人定会瞠目结舌地骂他一声: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不肖子孙! 子书尘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子书曜,看着那个有些陌生的父亲。 他们在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两天时间,算下来,子书曜也只剩下将近一天的时间了。 苟延残喘的子书曜嗫嚅着开了口:“尘儿,阳儿,你们过来……” 百里霓望一看,这是要交代后事了,便识趣地拉着陌盛真退出去了。 子书曜抬起有些颤抖的手,看向子书尘。 子书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伸出手去握那只陌生的手掌。 “尘儿,你长大了……“子书曜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与愧疚,“你从小就被选中肩负这个使命,那么就注定要为了众生而义无反顾。哪怕,是去送死。是爹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没有办法,现如今,你的不朽决已经炉火纯青,你必须胜了鬼魑,这是为父对你唯一的盼望!” 子书尘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我知道。” 子书曜握着他的那只手猛地用力,双目不再混沌,他定定看着子书尘,固执道:“尘儿,这条路你已经走了这么长了,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我要你当着我的面发誓!发誓你一定会杀了鬼魑!” 说完,可能是因为气急攻心,子书曜猛地咳了几口血出来。 子书尘抽回手,舍吾立于地,三指指向天,面无表情地发誓:“我子书尘对天发誓,定会胜了鬼魑。如若不然,今生不得好死,永世不得安宁。” 子书曜眯了眯眼,这才放下心来。 叶念看着子书曜这副痛苦模样,实在是又难受又气愤:“又是下蛊,又是无解之毒,赤山这是要造反了吗!居然和鬼界同流合污!” 子书曜听到“下蛊”二字,双目一睁,忍不住愁眉苦脸起来:“叶念兄,阳儿身上的蛊,你要帮他解了……去玄山,找那个守涯人夏棽……” “曜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阳儿有事的!”叶念一脸庄重地应下。 子书曜点了点头,他对叶念有十足十的信任。 “爹……”子书阳扑到床前,悲痛欲绝。 “阳儿,爹时日不多了……金石山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将它发扬光大。”子书曜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满目柔情与不舍,“还有,你要记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该断则断。” 子书阳猛点头,颤声道:“我记住了。” 子书曜又对子书阳说了很多话,而子书尘只是静静站在一侧。 屋外天空忽的变得灰暗下来,雷声大作,不多时,便听到雨滴清晰地落在屋檐和地面上的声音,一声一声连绵不断。 三人守在子书曜床边,直到天明,直到天暗。 直到,子书曜断了气。 子书尘转身离开那间屋子。 他走进雨中,艰难地呼吸。 除了逼他发誓之外,子书曜至死,都没有再对他说些什么。 空尘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此时此刻的子书尘很难过。 他怎么会不难过呢?他从小就刻苦修炼,从不懈怠,只期盼着他的父亲能多来看看他。 可是盼了那么久,又盼来些什么呢? 他一直没有朋友,他从不诉说,也无从诉说。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是他。 虽然他不知道,这背后的代价究竟会有多惨重。 虽然他不知道,这到底值不值得。 但他,从未退缩。哪怕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哪怕他心底也有很热烈的渴望,哪怕他也曾绝望。 直到在未离阁时,他才惊觉,原来他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他愿意舍弃一个孩子的命去救另一个孩子。 很不幸啊,他子书尘是被舍弃的那个。 子书阳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喊了一声:“尘弟。” 子书尘抬眸看他,两人在雨中无声对望了片刻。 子书阳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其实,我并不想当掌门人。” 子书尘随口问道:“为何?” “我不想像爹一样,逼着自己做选择。”子书阳仰起脸,迎着冰凉的雨滴,闭上了眼睛,“我不想逼着自己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我不想以后,成为那样的父亲。” 突然,子书尘一把揪住了子书阳的衣襟,情绪激昂下脖子上的青筋突兀地显现出来,甚至有些狰狞,子书尘咬牙道:“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子书阳被他揪得猝不及防,忙道:“爹和我说过,天选之人不是命中注定的,是掌门人选的。在我们还小的时候,他就选了……他也没有办法,因为知道迟早要失去你,所以他才逼自己不过分对你疼爱,甚至有意无意地忽略你……纵然不舍,却也无奈……” 子书尘蓦地一愣。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忽然没有了力气,松开了揪着子书阳的手,无力地垂落到腿侧。 子书阳信誓旦旦地大声道:“因为我不想看着你白白去送死,我会找到别的方法去杀了鬼魑的!凭什么只一个鬼魑,却要牺牲掉我们祖祖辈辈那么多人?!” 说到最后,竟不知不觉咬牙切齿了起来,子书阳忽的抓住子书尘的手臂,一字一句道:“尘弟,你信我!” 子书尘摇摇头,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用你可怜。” 说完,转身就走,子书阳在他身后急切喊道:“尘弟——” 子书尘没有理会他。 原来如此。 他不是天选之人,他是可怜之人。 是啊……从小到大,子书阳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 而他,只是地上的尘埃,微不足道。 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第30章 叶念站在雕花窗旁,已有几十年修为的他,比常人耳聪目明百倍。子书阳与子书尘的对话,他尽数听了去,这俩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却到了这般地步,叶念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遥想当年,子书尘呱呱坠地时,天空云烟氤氲,轻淡缥缈地染红了半边天。 此乃祥兆。 子书尘的母亲费尽千辛万苦、疼得死去活来才将他平安生下,真的就差一点点儿,就一尸两命了。后来,她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却因此伤了元气,变得气虚体弱,只得靠汤药续命。 她很少抱子书尘,也很少过问他,因为她不喜欢他,因为她执意认为子书尘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一出生就差点要了亲娘老命的孩子,让她怎么喜欢的起来呢?管它天边的云是什么样的呢,她自己又没有亲眼看到,但生产的痛和濒临死亡的恐惧她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十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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