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保姆,不用做家务,孙子孙女也大了,完全不需要他们带。 他们在家享受着人人羡慕的养老生活,心里却并没有多乐意。 终于,在又过了半年后,两人还是打算回老家。 说来也有意思,年轻时拼尽一切想在城里安家,做城里人,年老后却又更眷恋霸占了他们整个童年至青年时代的那片土地。 故土难离,游子归乡,实乃人心中难以割舍的感情。 唯一的问题是当年那处老房子被老爷子老太太留给了应缺,现在的房子更是应缺独自修建,他们说想回去住,多少有些厚颜。 毕竟身为父母,在孩子面前还要维持做父母的体面,轻易不想向孩子示弱,更不愿意接受孩子在金钱上的照顾和施舍。 但要是说给应缺钱,别说应缺不缺钱,别人知道了,说不定还会说应缺的闲话。 应年知道他们所想,干脆道:“我在旁面买一块宅基地,再给你们盖一栋房子。” 应父应母哪里肯,他们不想占大儿子的便宜,当然也不愿意占小儿子的便宜。 应年无奈,只好给应缺打了电话。 应缺倒是对便宜爸妈回老家住无所谓,反正他在无视别人这件事上十分熟练,对不敬老人不听老人言这种事也很有心得。 反而是便宜爸妈的心态有待考验。 但,都是退休老头老太太了,应该也锻炼出来了吧? “简单啊,我不收他们的钱,但是可以收你的钱啊,他们搬回来,我提供陪伴和情绪服务,你提供经济服务,很公平不是吗?” 这个理由说服了便宜爸妈和便宜弟弟,没多久,便宜弟弟就帮便宜爸妈搬了家。 应缺家里本来就给过年会回来的他们准备了房间,倒是不需要再布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只是帮爸妈布置好房间后,便宜弟弟坐在沙发上,看着这里堪称别墅,应有尽有的房子,眼里都是羡慕。 转头和妻子说:“你说我提前退休怎么样?” 他这辈子最羡慕的就是大哥,从小到大对方都是人生赢家。 虽然在外人眼里,自己也是功成名就,家庭美满,但和他哥比起来,却远远比不上。 男人没有不爱潇洒的隐士,看着平平无奇,实际深藏不露,他觉得他哥就是这种人。 不受血缘束缚,不被世俗约束,不为他人目光左右。 那样的无拘无束,谁能不爱? 妻子冲他白了一眼,“洗洗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家里多了两个人,生活似乎也没多大变化。 为了照顾两位老人,便宜弟弟甚至高价请了保姆,否则家里三人平均年龄六七十岁,没人看着还真让人不放心。 于是这也导致应缺现在连饭也不用做了。 他闲闲等来开春,风车树已经连风车带树都换了一轮,但无论是新人旧,都是那样晶莹剔透,璀璨夺目。 前几年应缺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棵流苏树种,将它栽种在院墙外。 几年过去,从前的小树已经逐渐长大,如今已经高出院墙不少。 开花时花团锦簇,如花如雪,仰头望去,仿佛人间还在冬日。 春风格外喜欢这棵树,从有了它,他每次都要缠着这棵树吹许久,今年也是。 哪怕现在还没彻底开花,但他依旧喜欢得紧。 看着空中摇曳的枝叶,应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有了它,我都要失宠了呢。” “果然人不如树,你们都是春天繁生,我却是要度过一年四季,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生物。” “生物是什么……”春风顺势而下,回到应缺身上,春风拂面,沁人心脾。 应缺微微挑眉,神色似有变化,片刻后道:“当年我读书的时候,你总要我认真听课,我还以为你也很好学。”好学的春风怎么现在连生物是什么都不知道? 春风微赧,一时语塞,片刻后才道:“过去太久,不能怪我……” 春风知道人类需要学习,他们的世界和生活充斥着各种春风不懂也不需要懂的复杂规则,想要融入,就必须学习。 但那是人类需要做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听课有什么错? 他又不是人类,不懂人类那些复杂的知识一点也不奇怪。 他只是风而已,春风需要知道那些吗? 春风只要快乐就好了。 这么想着,他便轻易说服了自己,方才的些许赧意也彻底散去。 但即便不知道人类那些知识,他也不觉得自己笨,他只是不懂人类总结的那些复杂话语。 却也知道应缺的意思。 树不是人,它长于山野,属于自然,有生命却无意识,它与人类相差太多。 春风也不是人,无生命却有意识,也属于自然,属于春季,属于节气,他也与人类相差太多。 人类太复杂,他们却很简单,一个只需要享受阳光雨露,自然生长,另一个只需要在世间呼啸流动,让每一寸土地都得到他的轻抚。 因而即便春风与树也不相同,却也仍被应缺归于一类。 不属于人,属于自然的一类。 可春风却不认同。 “我怎会与它相同……” 他绕着应缺一圈又一圈,缠绵又缱绻,“你是我养的人类,你才属于我,怎会与它同……” 人类属于春风,树却是路边过客。 他们相遇于人间,异类于世俗,他们才是独立于世间,只属于彼此的相爱相融。
第217章 春风如缕15 大约也是知道应缺是什么德性,便宜爸妈回来后,并没有说应缺什么,几十岁的人了,再说那些也没什么用。 只是多对孙子孙女叮嘱了几句,之后多照看着大伯,免得他在家出了什么事都没人知道。 事实上应缺觉得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可是几乎每天都有快递要送到的人,要是送快递的一两天喊人没回应,多半是会想办法翻进来看看情况的。 忘记说了,原来负责接送村里人和取快递的人早在几年前就不干了,现在接手他工作的是他小儿子,年轻力壮身体好,翻个墙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虽然退休养老,但便宜爸妈也不习惯一下子闲下来,便接手了家里的菜园子,闲来无事种种花浇浇菜,还从亲朋好友那里牵回来一只小土狗。 小狗刚到家时才一个月,也就巴掌大,在两人的投喂下,见天长,一天一个样,没多久就长到了成年。 几年下来,小狗也成了大狗,老狗。 狗生不过十几年,它却已然过半。 不变的是它从刚到家开始至今的活泼和亲近。 应缺受小动物喜爱的体质一直没变,虽然接小土狗回来,养它的人是便宜爸妈,但每次只要看到应缺,小土狗就欢天喜地地往他身上扒拉,两只毛爪把应缺抓得满腿灰。 这些年下来,应缺被祸祸的裤子都不知道有多少条。 便宜爸妈见状说应缺干脆认这狗当儿子好了,反正应缺孤家寡人不仅没儿子,老婆都没有。 应缺敲了敲久久:“有人抢你地位,这还能忍?” 久久:“……” 不然呢?它踹狗子狗子也感觉不到, 应缺揉了揉狗头,“虽然你狗腿的样子很可爱,但我已经有儿子了,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当我孙子……” 想起这狗的性别,他又改了口:“不对,是孙女。” 狗子听不懂,但这次应缺没有推开它,就是可以扒拉的,它扒拉来扒拉去,最后在应缺坐下时也跟着在应缺腿间坐下,尾巴一摇一晃,没一会儿就悠哉悠哉卧下,严阵以待不过八秒,懒样也像学了应缺。 应缺:“我给你认了个闺女,你也是做爸爸的草了。” 久久:“……” 我谢谢你。 它都还觉得自己小呢,狗爹就给它涨辈分了。 院子里的桃树结了果,颜色正逐渐由青转红,半青半红,交接相融,瞧着便美。 香味也随着微风飘散在整个院中。 应缺捡起地上一颗被鸟雀碰掉的青涩桃子,擦了擦,丢到小土狗面前。 小土狗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这桃子酸得狗都不吃。 应缺啧啧两声,“爷爷亲手给你投喂的水果,还嫌弃上了,不肖子孙。” 久久一时竟不知道应缺是在说小土狗还是说自己。 春风决定这也不能怪狗,这桃子确实很酸,他从它周身刮过,都能带上几缕酸气。 春日渐尽,应缺从网上买了新鲜的成熟的蜜桃,将它们削皮切块做成水果捞,端去凉亭一边感受着凉爽的夜风,一边品尝香甜的蜜桃。 春风从蜜桃上刮过,品味着那香甜气息,竟也升起一股仿佛与应缺一起品尝过的满足。 “咱们树上的桃子也能长得这么好,味道也不比我买的这个差。”应缺晃着摇椅,悠然闲适,恬静怡然。 “就是可惜你等不到。” 院子里的桃子,还要等些日子才能成熟,那时春风都已经睡了。 春风不觉得可惜,他还能品味到眼前这份香甜。 而且…… “青涩也未必不好……” 人类吃桃不赏桃,对自然而言,无论桃子是青涩还是成熟,它们都是桃。 只是一个是荫荫萌生,一个是硕果已成。 像路边的小苗,和参天的大树。 小苗依依摇曳,代表稚嫩,大树遮天蔽日,象征茂盛。 无论是稚嫩还是茂盛,于自然而言,不过是不同的风景。 稚嫩有稚嫩的娇小可人,茂盛也有茂盛的巍峨根深。 春风不吃桃子,他只品味那一抹桃香袅袅,像每一朵鲜花,每一株绿草,像山间的泥土,山下的河水,它们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味道。 独一无二,汇成各种斑斓的色彩,晕染世界的画卷。 春风像笔锋,将它们这些斑斓的色彩尽数勾连,再不分彼此。 像他的人类,从幼年时弱小,到如今日渐衰老,对春风而言,这还是他的人类,没什么区别。 我牵你走过青春年少,度过无数暮暮朝朝,见你渐生华发,仍唤你一声幺儿,得你微微一笑。 爱你风华正茂,也爱你残光暮景。
第218章 春风如缕完 山茶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往复多少遍,随逝水流年。 应缺此人是挺能活的,都说祸害遗千年,把寿命和道德水平划上等号,在别人哪儿适不适用不知道,但是在应缺这儿却绝对的真理。 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从不在意他人眼光的应缺,悠悠然度过大半辈子,早年送走了爷奶,几十年后,又送走了父母。 回头一看,如今家里年纪最长的竟成了自己。 “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应缺随口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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