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不治,实在是此病来势凶猛,他与一众同僚拼尽一身医术,为傅玉宁吊了一年的命已是极限。 谢谌澜眸如寒刃望向其他人,其余太医当即如芒在背,将身子伏的更低了。 众人本以为他要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却异常冷静,“以前都能治,现在如何不能治?本司看你们是不想治。” 言罢他喊了刘僖过来,“把他们家中未满十岁的嗣子孙儿都请进宫里来,本司要好生款待,以报他们医者仁心恩德!” 刘僖先是一怔。 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叹一口气带着侍卫应声而去。 众太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谢谌澜这是在要挟他们。 可如今旧皇薨逝,新皇乃以前的襄王登基继位,襄王性子懦弱,两位皇子都在谢谌澜手中,对方对于谢谌澜的态度,比之前的小皇帝还要言听计从! 所以,他们可以说是毫无办法。 宋院判老泪纵横,“老臣定然会尽全力医好公子的病,所有差池,老臣愿以性命相陪,还求大人饶恕老臣的家人吧……” 他的孙儿如今才只有六岁,什么都还不懂。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求饶。 谢谌澜闻言笑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公子无事他们自然无事,否则,你们就提前备好棺材便是。” 语毕,不顾老太医们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拂袖而去。 他来到床榻边,掀开纱帐,便瞧见那双小狐狸似的眼睛幽幽望过来。 床上之人已然消瘦的不成样子,脸色潮红,唇苍白,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黑黑亮亮。 “谌哥哥,你不要生气啦,阿娘说生气会变老的!” 他想起抬起手来摸一摸谢谌澜的脸,发现没有力气,然后咳的死去活来,整个胸腔都在痛。 他按住胸口死死捂住嘴巴,这个病会传染,他就是因为照顾阿娘久了染上的,他不想把病气过给对方。 谢谌澜却丝毫不介意,他上前熟练的将对方揽进怀里,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柔声道:“变老啊?那希望我可以老的快一点……” 这样他们就能做到生亦同寝死亦同穴。 傅玉宁咬唇,开始不高兴,“我听说人死掉以后会变得很穷,没有钱就没办法吃好吃的,所以谌哥哥你要好好活着,逢年过节给我多烧点钱,不然我会饿死的,好不好呀?” 他说这话时还不忘用帕子捂住自己嘴巴。 其实他十岁那年就染上肺痨了,早在他娘去世时他就知道,他以后也会是这种结果,所以并不避讳死亡。 他上山采药遇到了深受重伤的谢谌澜,他把人带回家救治,从未想过要对方知恩图报,可对方却给了他很多很多。 不嫌弃他断断续续的痴傻之症,也不嫌弃他是个没用的病秧子,还把他带进宫里医治,还说喜欢他…… 他虽然命短,但他依旧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谢谌澜不喜欢听他说这种话,扯掉他的帕子,轻轻吻他。 “你不会死,我会命人治好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凤眸如春日暖阳,温柔炽热又深情。 傅玉宁不喜欢对方亲他,每次亲吻都代表着染病的几率增加。 可他太虚弱了,根本反抗不了,只能微微张开嘴巴粗重的喘息。 蓦地,又是一阵猛咳。 他下意识捂住嘴巴,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蜿蜒而出。 谢谌澜眸光紧缩,开口便要唤太医,却被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攥住衣领。 傅玉宁虚弱的冲他摇头,眼角涌出两行泪,“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里说,人死以后如果坏事做多了会下地狱,谌哥哥你不要为了我去杀人、做坏事好吗?我怕我死掉以后会下地狱,那些太医家的孩童是无辜的,你不要那样对他们……” 他的病已经没救了。 他悄悄问过宋院判,至多还有半个月,他不能让谢谌澜因为他误入歧途。 “别怕,坏事都是我做的,要下地狱也是我下。” 谢谌澜在想,如果下他地狱能让傅玉宁病愈,那他愿意。 阳光,透过纱帐洒进来。 外头两只黄鹂鸣叫,音似风铃,清脆又悦耳。 傅玉宁又咳了一声,鲜血大口大口呕出,不仅他的嘴巴里有,就连鼻子和眼睛耳朵里都有。 肺痨很痛苦。 所以他为了让自己解脱,也为了让那些无辜之人解脱,更为了让谢谌澜解脱服用了烈性毒药。 “谌哥哥……放了那些孩子,好好活下去……” 痛。 毒药发作之时五脏六腑都在绞着痛,苍白的手指紧紧攥住对方衣裳,发出隐忍的痛叫。 片刻之后,又蓦地松开,消瘦的手臂也一同垂下去。
第146章 心疼男人倒大霉 谢谌澜眼睁睁望着怀中人在自己面前断气,他动了动唇,竟发不出声音。 仿佛又回到他五岁那年,眼睁睁看着母亲在他面前断气,他却无能为力。 时隔多年,再次经历这样的场景,他依旧无能为力。 他想喊傅玉宁,可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他伸出手指颤抖的去探对方鼻息。 没有。 巨大的恐慌犹如汹涌的海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流下,他用手指沾了一些才知道,那是眼泪。 他的眼泪。 他就这样坐在床榻边抱着人,直到天黑。 刘僖进来时吓得两腿一软。 此时的谢谌澜眉毛、鼻尖、嘴巴上沾满干涸的暗色血迹,他的眼神冷而漠然,那张昳丽的脸看起来诡异又阴森。 骨瘦如柴的傅玉宁倒在他怀中早已没了气息,他却依旧抱的很紧,用自己脸颊去贴怀中人的,没有表情,也不说话。 刘僖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谢谌澜,他当即反应过来,跪在地上沉声劝慰,“主子,小公子已经去了,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 可谢谌澜对这话仿若未闻,也未曾看他一眼。 刘僖跪在地上劝了一夜,第二日,谢谌澜终于开始主动处理起傅玉宁的身后事。 他命人去看了墓地,就在行宫的森林深处,那里虽荒无人烟,却景色优美,一年四季温暖如春,鸟语花香。 安静、舒适、宜人。 刘僖很高兴,以为自家主子终于想开了,可傅玉宁下葬当日对方并未跟他一起回宫。 他不放心急忙又回去寻,发现谢谌澜跪在傅玉宁墓前前,胸口处插了一把刀。 对方身旁还放着一封信,信中交代死后要与傅玉宁葬在一处。 “宁宁,宝贝……” 谢谌澜低润的声音缓缓响在耳边。 梦中以前对方经常这样笑着喊他。 傅玉宁被他逗的害羞,红着脸低头,“你别这样叫……” 下一刻带着凉意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将双唇覆上来,吻他。 像这种时候傅玉宁就开始不要命的咳嗽。 这回他直接咳醒了。 猛的坐起身张开嘴巴大口呼吸,直到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没察觉到什么不适,心中的恐慌感才消失。 这个梦太可怕,太逼真了。 以至于他醒来后觉得自己真的患上了肺痨。 二娃子望向他的眼神更加担忧了,“皇叔是做噩梦了吗?” 他的皇叔在睡梦中哭的很大声,把他吓一跳。 外头天才蒙蒙亮,也就刚刚卯时的样子。 傅玉宁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情绪,“皇叔没事,能都是相反的,做了噩梦现实中就会发生好事,快起床洗洗用早膳吧。” 小家伙该去尚书房了。 二娃子乖巧应声十分麻利的从被窝爬出来。 傅玉宁却仍旧惊魂未定。 虽然他很恨谢谌澜骗了自己,可如果对方真的死掉了,他又做不到无动于衷。 虽然那只是个梦,可他担心梦会成真,就好比他总是梦到他爸,以及现代所发生的事。 那这个梦究竟是以前发生过的事,还是即将要发生的事呢? 而且他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梦中之人有一个病重的娘亲,自小吃不饱穿不暖,还需要上山采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居住在皇宫做皇帝。 就算日后剧情再如何变化,也不能离谱到直接给他换个身世吧。 但谢谌澜在梦中的所为,又着实触动他的心,让他也跟着心疼。 “心疼男人,倒一辈子大霉!” 他一边狠狠唾弃自己,一边从怀中掏出傅鸿煊写给他的那封信反复观摩。 昨晚吵架吵的太着急,他都没仔细看。 他需要借此信来加强自己那颗过于博爱的心,他不晓得喜欢一个人会不会是这样,总是千方百计为对方寻找借口。 可难受归难受,该划清界线一定要划清界线。 二娃子吃完饭出门上学去了。 傅玉宁一边吃一边看,誓要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当他得知太后一党兴风作浪时都有谢谌澜手笔时,他彻底绷不住了。 “*&%玛德!” 他怎么就能眼瞎至此喜欢上那么个人渣? 难过?难过个P! 他气得一口气吃了三碗大米饭。 傅禾煜出现在他面前时惊呆了。 不是说情绪不佳,伤心欲绝,噩梦连连吗? 怎么能一口气炫掉那么大个肘子? “陛下,召臣来何事?” 一心炫饭的傅玉宁见人来才停下,他没有回答对方问题,先是奇怪的看他一眼,“皇兄,你没有请过太医把个脉?” 怎么感觉他这皇兄越来越虚弱呢,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瞅着人瘦了一圈。 傅禾煜闻言只是不在意的笑笑,他这个人向来怕麻烦,别说请太医把脉,就是现成的请平安脉他都懒得伸手,“臣无事,近来吃的好,睡得好,身体并无不适之症。” 傅玉宁找他来是有急事,也就没过多纠结这个,“大哥……我可能……我可能将来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 古他那过来为傅禾煜添筷子,听这话着实吓的不轻。 但他也知道现在这场合不适合追问,于是他做好事就立在旁边,企图从中多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 小皇帝今日同他说话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足以证明事态严重性。 傅禾煜当即坐不住,猛然站起身,“陛下……” 傅玉宁急忙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噤声,“嘘,大哥你别吵。我没事,我只是可能要离开一阵子。” 他之所以要把对方叫过来,是因为怕自己走后,卑鄙无耻的谢谌澜会对付他这傻大哥。 如今的谢谌澜势力庞大,盘踞在朝中如同一棵参天大树,想要解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他自知没有对方的谋略与手段,想来想去就只好留下一道圣旨。 “朕给你留道圣旨,倘若朕不在了,谢谌澜对你动手,你可以拿出来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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