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 胸襟气度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裴郎君正面无表情,周身像在散发凉意,黑眸越来越幽深,背在身后的手不时摩挲着拇指和食指。 虽然面上仍一派平静,但熟识他的杨元羿清楚,此刻他心情非常不好,而且已经有些不耐。 ……就,人家也没聊几句,至于吗? 杨元羿心中叫苦,本来想看戏,没想到莫名像挨了场冻。 他转身蹑手蹑脚想离开,却冷不丁被叫住—— “站住,去哪?”裴椹忽然转头问。 杨元羿身影一僵,转头干笑:“我去城墙上看看布防。” 裴椹皱眉:“先留下。” 若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这,岂不显得他很不放心,刻意在这盯着? 需知他并无此意,只是……只是宣平此人不寻常,他观察一下宣平而已。 杨元羿闻言退回,一脸无奈:“要是真想听,不如找个理由直接过去。” 裴椹倏然转头,面无表情:“谁说我想听?” 杨元羿:“……”那你耳朵一直动什么?炫耀你耳朵会动,别人不会? 好在李禅秀和宣平没聊太久,很快就一起回来了。 宣平将钱交给李禅秀后,余下无事,也该拱手告辞。 裴椹在他们转身时,脸色就瞬间变换,此刻也拱起手,神色平常,客气道:“一路慢走,军中事多,就不相送了,还请见谅。” “哪里的话,裴郎君客气了。”宣平翻身上马,朝他拱拱手,又朝李禅秀致意,接着才驾马带人离开。 李禅秀和裴椹并排站着,浅笑目送。 裴椹收回目光后,不着痕迹朝杨元羿使了个眼色。 杨元羿会意,立刻去安排人悄悄跟上宣平他们。 李禅秀直到宣平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一转头,发觉裴二正目光深深,一直在看自己,不知看了多久。 他明显微僵,回神后,不解问:“你看什么?” 裴椹目光被抓到,不由轻咳一声,随即干脆光明正大看向他漂亮的面容,语气微顿:“你……” 他几经斟酌,终于看似平常地问:“他刚才跟你说什么?” 顿了顿,又好像很不在意地说:“只是看他好像给你一个袋子,有点奇怪,要是不方便说也……” 话未说完,面前的李禅秀忽然莞尔,本就秀丽的眉眼含着笑意,眸底光影清湛,好看到……动人心魄。 裴椹声音瞬间止住,目光凝固,定定落在他面上,像是一瞬也移动不了。 李禅秀微笑道:“没什么,他把上次给陆骘看病的诊费给我了。” 裴椹几乎只是下意识点头,幽深眼中仍映着他生动眉眼。 “陆骘?”路过的杨元羿脚步忽然一顿,好奇问。 裴椹瞬间回神。 “你不是要去城墙上查看布防?”他目光倏地看过来,语气寒凉。 杨元羿:“……”不是你刚刚说让我先别走? 算了,他知道,现在不需要他了!懂,懂,他走! 杨元羿一脸无奈,刚要转身离开。 没想到李禅秀要去给伤兵看伤,此刻笑着跟他们说一句后,竟先一步离开了。 杨元羿:“……” 眼看裴椹脸色又开始不好,他赶紧转身快步往城墙上去。 . 李禅秀想着军营里还有个宫里来的吕公公,为避开对方,打算今天也留在城墙这边。 哪知没过多久,裴二让胡郎中来接了城墙这边的活,他只得一起回军营去。 好在去军营的话,他还可以一直躲在伤兵营。想必吕公公那样的人,不会屈身前往污浊杂乱的伤兵营帐。 到了军营,裴椹先让人去打来饭菜,正和李禅秀一起吃时,张虎忽然来传话,说陈将军请他过去。 说完不等裴椹询问,又紧接着压低声对两人道:“千夫长,陈将军让您找个借口推脱掉,或者赶紧回城墙上去,最好去塞外巡个防,或者去永定驻地躲躲。那个吕公公知道蒋和跟那一百个护卫都死了,正发火要拿您问罪。” “问罪?”李禅秀筷子一顿,眉心微凝,不由替裴椹担心。 吕公公毕竟是宫里来的,又是监军。裴二现在只是小小千夫长,纵然本领再强,又如何强得过权势? 裴椹目中却划过冷意,本想吃过早饭再去处理此人,没想到对方竟主动撞上来。 也好! 他搁下筷子,面色微沉,打算直接过去。 只是起身时,对上李禅秀的目光,却又微怔,下意识缓了声音,轻声道:“别担心,我只是去看看,不会有事。” 眸中寒意也瞬间消散。
第71章 李禅秀也搁下筷子起身, 闻言轻点了点头,目光仍难掩忧虑。 他本来还想叮嘱一句:尽量忍住脾气,不要跟吕公公起冲突。 可想到吕公公先是要杀裴二, 这次又直接把人叫过去问罪, 哪怕真忍让,也没什么用。 何况裴二向来老实沉闷,本就不是会有脾气的人,当初蒋百夫长那般辱骂他, 又踢翻他的饭盆, 他才忍无可忍, 还手打对方几下而已。 这般一想,李禅秀又觉不必叮嘱, 只是担心仍少不了。 送走裴椹后,他就在药房来回踱步,蹙眉思索。 以吕公公的身份, 军中几乎没人能压制他,没办法像以前对付蒋百夫长那样, 拉陈将军制衡…… “张虎, ”他忽然快步走到药房外,把还没走远的张虎叫回来,拜托道, “麻烦你到中军帐外守着, 多带些人, 万一吕公公真要把裴二下罪,你立刻带人冲进去, 就说城墙那边有紧急军情,直接把裴二拉走, 不要给吕公公机会。” 张虎一听,立刻明白,拱手道:“沈姑娘放心,我这就带人过去。” 李禅秀看着他大步走远,这才略略放下心。 这个办法虽然只能解一时之危,但吕公公现在手下没什么人,只是空有监军名头,只要张虎带去的人多,先把裴二救出来,之后不再回军营,吕公公就是想治罪,也没那个本事抓人。 其实陈将军让张虎转达的提议就很好,刚才裴二就不该去,但……唉,裴二实在太耿直,太老实了。 李禅秀无奈叹气。 . 中军帐中,性子很直、很老实的裴椹正坐在陈将军右下手的桌案旁,姿势大马金刀,单手转着茶盏,面无表情看着坐在对面的吕公公。 陈将军见他竟真来了,一口茶险些呛住,忙拼命朝他使眼色。 偏偏裴椹仿佛没看见,只盯着吕公公,漫不经心道:“听说公公要治我罪?不知我犯了什么事?” 吕公公见他一进来就大阔步走到对面坐下,态度嚣张,面上已是大怒,再想到那没了的一百死士,更是心疼——不是心疼人命,而是心疼训练那些死士花费的银子。 他当即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来人,先把他给我压跪下!” 话音刚落,他身后仅剩的几名护卫立刻上前,握刀朝裴椹走来。 陈将军一听,脸色忽变,忙要阻止。却忽然,中军大帐的门被掀开—— 杨元羿带玄铁兵冲进来,直接当着陈将军和吕公公的面拔刀。 一阵锵然刀响,帐中瞬间刀光交错,兵器相撞。 转眼,打斗已经结束,吕公公手下护卫尽数被擒,押跪在地。 还没反应过来的陈将军目瞪口呆,吕公公更是惊得瘫坐在位,半晌哆嗦抬起手,指着杨元羿等人,最后指向裴椹,颤抖道:“反了,反了,你反了天了!” 裴椹全程淡定饮茶,仿佛看不见刚才的刀光和杀气。 此时一切结束,他终于抬眸,看向吕公公,语气淡淡:“把他也拿下。” 站在他旁边的杨元羿直接抬手挥挥,玄铁兵便大步上前,动作粗暴地将吕公公从座位上拖下来,按跪在地。 吕公公此刻全身都快瘫软,可仍不明白眼前这个千夫长哪来的胆量,不由哆嗦着声音,色厉内荏道:“大、大胆!好你个裴二,竟敢对监军如此无理,知法抗法!咱家、咱家定要参你……” 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一个小千夫长根本不用他到皇帝面前参,于是转头又对陈将军厉声道:“陈高峻,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让人把这姓裴的拉出去砍了?还是说你们军中这是要哗变?” 陈将军终于回神,一听到“哗变”两字,脸色骤变,赶忙说情道:“不不,公公误会,裴二他只是一时冲动。” 说着赶紧快步下座,拉住裴椹胳膊,低声急道:“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命了?他可是宫里派来的监军,还不快把人放了!” “放了?”裴椹唇边浮起冷笑,拽回手臂,沉眸看向吕公公,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无形威势和压迫,“吕全,将你如何勾结蒋氏兄弟贪墨官盐和军饷,又如何指使他们勾结山匪打算销赃的事都一一招了吧。还有,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王家是给谁办事?大头赃银都流向了哪?严郡守是否参与其中,梁王知不知道这些?” 陈将军一听整个怔住,不可置信看向吕公公。 吕公公也如耳边骤然炸雷,身体一下瘫软,脸色煞白,可仍强撑着,哆嗦厉声道:“你、你……胡说八道!诬陷,你分明是诬陷!还敢攀扯梁王殿下和严大人,一个小小千夫长,你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陈将军,还不快把他——” “不说?那就关进牢中,慢慢审。”裴椹直接打断,抬眼示意杨元羿,“把他关到蒋和隔壁,不肯招就用刑。” 杨元羿嘴角一咧,道:“得嘞。” 随即抬手一挥,带人将吕公公等人全部押走。 吕公公还想转头大骂,但被架着他的玄铁兵抬手就甩两掌,直接堵住嘴。 杨元羿“啧”一声,也不阻止。他们当边军的,最恨这种贪墨军饷的蠹虫,虽然贪的不是并州军饷,但不妨碍他们同仇敌忾。 何况这姓吕的还骂裴椹,须知他带来的这些玄铁兵,个个都对裴椹敬佩有加,忠心耿耿,估计早想打他了。 帐外不远处,张虎带人看见吕公公狼狈被人架出,一时愣住:这这……情况跟沈姑娘说的不一样啊。 中军帐内—— 陈将军在杨元羿等人离开后,很快也回神,喃喃道:“吕公公竟然也……” 忽然,他想起什么,又震惊看向裴椹,道:“你你你……你刚才逞什么英雄?” 接着痛心疾首:“就算吕公公也参与其中,这事你也不能出头啊!那姓吕的来头简单吗?背后的水不知道有多深!你说你一个小小千夫长,你有几条命?啊?你又不是那位姓杨的,人家是并州来的厉害人……” “……唉,我本来还想提拔你当校尉,结果这一下弄的……等着吧,要不了几天,上面肯定会来捞人。不,我看都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就今晚,肯定来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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