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自己喝醉就罢了,裴二也…… 想到方才情形,他脸仍止不住一阵热,心跳也不平静。定是鹿血酒的效果还在。 他忙练起吐纳法,尽量规律呼吸,让自己尽快平静。 听到有脚步声从城墙上传来,应该是裴二下来了,他忙转头,继续离开。 裴二没跟来,但他拿着徐阿婶让帮忙带的馒头,到劳役们住的地方时,却见对方站在门外。 “我拿进去吧。”裴二伸手过来,语气平稳,好像也已经恢复正常。 李禅秀克制着不去想之前的情形,闻言摇头说:“我拿给他就行。” 裴二闻言蹙眉,那些劳役可能大都已经休息了,他实在不放心对方一个人进去。 这么想着,他干脆道:“那我跟你一起。” 说完便转身拉开门,自己在前带路。 李禅秀无奈跟上。 昏暗的土屋内,不少劳役竟然都还没睡,尤其屋中央有十几个人聚在一口大锅旁,手里都拿着碗筷,目光紧盯那口锅,口水忍不住吞咽。 看见穿着甲衣的裴二进来,不少人回神,吓得都慌忙跪下。 李禅秀抱着一包裹馒头,目光四处打量,寻找徐阿婶的儿子。 但这些人都跪下后,他视线却很快被中间那口大锅吸引。 锅里正咕嘟冒着泡,蒸腾的热气飘散出阵阵羊膻味,这竟是……在炖羊肉? 李禅秀面上露出惊讶,这些看起来面黄肌肉,穷苦到连买药钱都没有的劳役,竟然在大晚上炖羊肉吃?
第52章 屋里的劳役, 有不少是之前跟李禅秀同一批流放来的。 李禅秀清楚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很穷,别说吃肉,在流放来的路上时, 不少人能不被饿死, 就已经是万幸了。 所以见他们竟然大晚上在炖羊肉吃,李禅秀多少有些惊讶。不过他此刻也没多想,目光继续在人群中寻找徐阿婶的儿子。 裴二这时开口,直接替他问:“丁成海在不在?” 锅旁跪伏的劳役中, 有几人忽然害怕得颤抖一下。 半晌, 跪着的人里有一个举起手, 慢慢半直起身,干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回、回军爷, 我是丁成海。” 李禅秀看到他,目光微亮,忙避开跪着的人, 走过去道:“丁大哥,是我, 徐阿婶让我给你带些东西来。” 丁成海看见他, 吃了一惊,道:“沈姑娘?” 李禅秀流放来的路上生过一场大病,多亏徐阿婶和他照顾。之前流放来时, 他跟徐阿婶一家人时常互相搀扶着走, 此时他走到丁成海面前, 也下意识伸手去扶对方。 丁成海看他一眼,又小心看他身后的裴二, 不敢起来。 裴二看着李禅秀伸出去的手,目光幽暗, 扫一眼众人后,淡声道:“都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这才都松一口气,拖拖拉拉站起。只是他们见裴二穿着甲衣,而且一看就是当兵里的头,多少还是有些拘束,尤其是围在锅旁的那些人。 李禅秀这时已经将馒头交给丁成海,问他收没收到衣服和被子。 丁成海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壮小伙,虽然因为干苦力,整个人显得黑瘦,但身体底子在那,看着比其他劳役都高,五官也端正。 裴二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比了比,确定不如自己高,又走回李禅秀身旁。 丁成海此时已经知道他竟然是李禅秀的夫君,而且还是个千夫长,微怔片刻后,忙语气干巴巴地替李禅秀高兴。 接着他挠挠头,好像和李禅秀拘谨了起来,说衣服和被子自己都收到了,又问自己娘亲和妹妹在军营里如何,有没有受欺负。 李禅秀笑着将徐阿婶的小阿云的近况告知他,并让他放心:“如今我在药房干活,又被将军提拔为军医,可以照顾她们。” 丁成海听了,忙一阵感激,道:“难怪今天回来,就听许大他们说将军带了个女郎中来给大家看病,没想到竟然是你。” 李禅秀闻言浅笑,说完这些,才看向他手中拿的碗筷,不动声色问:“对了,你们……这是要吃羊肉?哪来的羊?大家一起凑钱买的?” 方才他就看见对方手里的碗筷了,心中着实讶异。别人就罢了,徐阿婶一家有多穷,他是十分清楚的。 流放来的路上,徐阿婶的女儿小阿云生病,差点死去,一家人却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丁成海当时为了救妹妹,去跪求押送的官兵,被抽了十几鞭,也没求来一点药和粮食。 最后还是李禅秀看不下去,偷偷拿出自己的药和碎银,接济他们。 所以他实在有些好奇,丁成海怎么会忽然有钱吃羊肉?总不会是城墙上的日子,比军营里好过? 丁成海闻言,脸色却微变,一时支吾。 锅旁的那些人也忽然紧张,目光不时往这边看。 裴二原本正百无聊赖听两人说话,察觉屋内气氛有变,立刻也警觉起来。 李禅秀余光注意到周围变化,面上浅笑不变,试探问:“是……不能说吗?” 丁成海跟他也算是熟识,何况自己妹妹的命还是李禅秀救的。他一向感激李禅秀,闻言咬咬牙,忽然不顾锅旁那几人眼神阻止,开口道:“沈姑娘,这羊是我们捡的。” “捡的?”李禅秀惊讶。 “对。”丁成海点头。干脆道,“是在长城外面捡的。” 大约也就是十几天前,他们有人去长城外运沙子时,捡到一只不知是被什么猛兽啃了半只腿的死羊。 长城上的罪囚日子过的都苦,平时也就勉强能吃个半饱,肉什么的,想都别想。当时看到那只死羊,运沙子的十几名劳役眼睛都绿了,赶忙趁看守不注意,把羊藏在运沙子的车底。 回来后,那些人就将羊剥皮炖了,美美吃了两天。 说来也巧,这之后,他们再出去运沙子,总三五不时就能捡到只死羊,这段时间以来,已经陆续捡到三只了。 虽然也有人觉得怪异,但饿极了,谁还管那不多?而且羊肉是大家分着吃,众人也都默契保密,不说出去。 只不过,因为羊肉有限,大部分人只能分一碗,只有运沙子的人能一次吃到饱。 所以最近几日,劳役们都抢着想去运沙子。丁成海瞧着也眼热,找到军吏好说歹说,终于让他今天去运沙子。 而他运气也格外好,挖沙子的时候找了个借口去方便,竟让他捡到两只死羊。今晚刚回来时,屋里的劳役们差点没把他当英雄捧起,大家当场就剥了一只羊,先炖上一部分,剩下的打算烤着吃。 只是羊肉还没炖好,李禅秀两人就来了。 丁成海说完,有些小心地看李禅秀旁边的裴二一眼,忐忑道:“裴军爷,这羊……不是我们偷的。” 锅旁的众人也都紧张起来,他们之所以瞒着这事,主要是怕士兵们知道后,会把羊截胡,这样他们就没得吃了。 虽然士兵的伙食比他们劳役要好,但也没好到可以顿顿大口吃肉的地步。现在有不要钱的羊肉,谁不想吃? 锅旁的一名劳役回过神,忙从锅里舀一大碗肉出来,小心端到裴二面前,讨好道:“军爷,您先吃。” 虽然刚进屋时,就闻到一股羊膻味,但这会儿羊肉端到面前,却有一阵肉香。只是应该还没炖好,肉紧紧附在骨上。 裴二没接,转头看向李禅秀。 李禅秀听了丁成海的话,正蹙眉思索。 这事实在怪异,长城外哪有那么多死羊等着人去捡?守株待兔都没这么容易守到。而且就算有死羊,在塞外那种地方,也更可能会被野狼啃食,等不到人去捡,除非…… 除非是有人故意想让他们捡? 李禅秀脸色微变,忽然道:“你们不是捡了两只羊?快把剩下那只拿出来给我看看。” 劳役们闻言,互相看一眼,以为他想把羊拿走,都舍不得拿出来。 裴二见状,直接取下腰间刀,刀鞘在桌上敲了敲,目光扫视众人:“快点。” 众人顿时都踌躇害怕,可还是没人动。最后丁成海咬咬牙,从床底拖出那只死羊。 李禅秀立刻让人点灯,拿着油灯蹲下身查看。 越看,他越心惊,尤其看到羊身上秃毛部位的血点以及羊蹄上的白斑时。 忽然,他捂住口鼻起身,将油灯放下,另一手拽住裴二后退,对众人道:“所有人都先出去,睡了的人也叫醒一起,生病的除外。” 说完看向那口锅,又道:“把火灭了,锅抬出去。死羊和剥下的羊皮也都抬出去,别直接用手碰,找不穿的破衣包着,等会儿和衣服一起烧掉。” 劳役们一听要烧,顿时哗然,一个个都不舍得动。 裴二一见,直接到外面叫士兵来做,同时将这些劳役都“驱赶”出去。 很快,屋外点起火把,士兵们来来去去忙碌,都在安李禅秀说的办。 裴二站在李禅秀身旁,皱眉看着这一幕,压低声问:“羊有问题?” 李禅秀点头,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梦中后来,曾有一场席卷北胡和大周的瘟疫,持续近十年,造成数百万人死亡,直到李禅秀的梦结束,瘟疫都还没结束。 而这场瘟疫,最初就是由牛羊传给人。 方才他仔细看了那只死羊,皮上的血点以及羊蹄上的白斑,都与梦中染疫死的那些牛羊情况一致。 只是梦中那场疫病是在三年后才爆发,他没想到,此时就已经有牛羊染这种病了。 再想到那些生病的劳役,以及那两名疑似得风寒的士兵,李禅秀忽然抓住裴二衣袖,紧声道:“快,让人去问问那两名生病的士兵,他们是不是也吃过羊肉?接没接触过生病的劳役?” 裴二忙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必急,接着转身吩咐士兵去问。 不多时,去询问的士兵就小跑回来,禀报道:“千夫长,沈郎中,那两名士兵确实吃过羊肉,说是一个劳役分给他们的烤羊肉。属下刚才也去看了,那个劳役没生病。除此之外,他们没接触过别的劳役。” 李禅秀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就是说,这两名士兵其实也是吃羊肉感染上的,并非是被生病的劳役传染。 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梦中那场疫病并不是一开始就容易感染,而是第一年爆发了几次后,才忽然大规模感染。 梦中游医也曾说过,疫病刚出现时,传染性并不强,最初只在一些偏远村落出现。是后来传染的人越来越多,才出现变化。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现在就有羊得这种病死,但在人当中爆发,是在三年后。应该是疫病起初传染性不强,且只是在偏远地方出现。 这个推测让李禅秀一直提着的心,总算稍微放下一些。 此时,没生病的劳役已经都被士兵们赶到外面,挨个站好。生了病的,想出来也不被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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