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完, 他抬手举过头顶,比了比高度,对老板娘说:“大概这么高。” 接着想到那天早晨醒来,自己手放在对方腰上时的情形, 不觉耳廓微热, 又凭空比一圈, 道:“腰围大概这么多。” 至于肩宽,李禅秀实在不知道了, 反正总归比他宽,于是比着自己肩宽,再放宽一些, 道:“肩宽你就按这么多做吧。” 老板娘听完一时怔愣,这么多、这么多和这么多, 到底是多少? 这也太宽泛了。 …… 衣服是定做, 付了定金后,需过段时间来拿。 李禅秀走出衣铺时,耳后还是热的, 心底一阵尴尬。 也不知老板娘怎么看出他是给“夫君”做衣服的, 莫非自己方才的行为, 很像是小娘子给夫君做衣服? ……也不能这么说,裴二不算是他夫君, 他们……应该算是朋友。对方无亲无故,还失忆, 不懂照料自己,他出于朋友情谊考虑,帮对方一些,也属正常。 李禅秀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 旁边一直跟着的士兵见他出来,上前问:“沈姑娘,您还有东西要买吗?要是没有,我们是不是先去和胡郎中他们会合?” 李禅秀耳廓热度刚降下,闻言点头说:“那就去吧。” 两人离开后,街对面的酒楼上,临窗位置的一张桌旁,一个身穿短打褐衣,脸上带疤的彪形大汉收回视线,随手扔一颗花生米进嘴里,边嚼边问坐在对面的人:“就是刚才那个小娘子?” “对对,”桌对面的男子长着一张尖脸,笑得有些讨好,“蒋大人说,只要您把这事办成了,他给您不下于……这个数。” 尖脸男人说着,手指比出个“三”。 刀疤脸哼笑一声,道:“蒋铳这小子,还怪有眼光,那小娘子长得着实好看。” 尖脸男人一听,顿时有些紧张,生怕这刀疤脸也看上。 “不过可惜是女子,要我说,还是男子更带劲些。”刀疤脸又扔了颗花生进嘴里,笑道。 对面瘦巴巴的尖脸男人一听,顿时更紧张了,双腿不由夹紧。 刀疤脸瞧出,忽然嗤笑一声:“瞧你那怂样,就你这长相,我还真看不上。” 说完将剩下的花生全倒进手心,搓了搓皮,一股脑送进嘴里,大口嚼着,道:“回去告诉姓蒋的,让他把钱准备好。” 尖脸男人顿时松一口气,忙用袖子擦擦虚汗,又道:“那……趁他们现在落单,咱们这就动手?” 刀疤脸瞥他一眼,嗤道:“你蠢啊?在这里动手,我怎么把人带出城?” “诶?” “等他们到了城外再说。” “诶,好。”尖脸男人忙不迭点头,忽然又抬头,“哎?不对,等到了城外,他们人多啊,有七八个士兵跟着。” “人多怕什么?我手底下兄弟少了?” “这……” “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再去点两个菜来。就这点菜,够喝什么酒?” “诶,好好。” . 药材铺旁,李禅秀和胡郎中会合后,没过多久,几名去买盐的士兵也回来了,只是脸色都不太好。 “官盐没有了,找了几家铺子,都没开张。”为首的士兵蹙眉道。 李禅秀和胡郎中一听,都有些愣住。 胡郎中有些担忧:“怎会没开张?平日不都是开张的?” “唉,也是赶巧,他们说正好这几日盐卖完了,官府新运的盐还没到,估计要等几日。” “这……等几日是要多久?”胡郎中不放心问。 若是三五日,倒也还好,若是太久,营中士兵可等不了啊。营中还剩的盐不多,等吃完了,总不能让士兵们都吃白水煮菜。 为首的士兵也愁苦,语气犯难道:“负责分卖人没说,他们估计也不知消息。” 说完,在场人都有些发愁。 眼看天色不早,李禅秀建议:“要不还是先回去,向陈将军禀报此事。附近不是还有别的县城吗?实在不行,明日再到其他县去看看,有没有盐卖。” 几人听完,互相商量后,觉得也只能如此。 于是他们将药材搬上马车,趁天色未黑,先赶回去。 几名士兵骑马在前,胡郎中和李禅秀乘的马车在后。 来时众人还偶尔说笑,回去时,个个都心情沉重。 车队行到半途,忽然,一阵尖锐呼哨响起。 骑在最前的士兵脸色骤变,连忙勒马停下,但已晚一步。 旁边的雪沟里忽然跃出二十几个人影,个个蒙着脸,迅速将车队拦住。 李禅秀瞬间紧绷,放在腿边的手下意识从绑腿处解下一把短小匕首,不着痕迹地藏进袖中。 这是他梦中颠沛流离、流落到西羌,以及后来领兵打仗时,养成的习惯。 他警惕看向四周,随行七八名士兵已将板车护住,纷纷拔出雪亮长刀。 为首的士兵朝那群人高喝:“你们是什么人?可知这车上运的是军需?抢劫军需不止你们自己要掉脑袋,家人也要跟着掉!” 那群人互相看一眼,都不说话。半晌,一名黑衣人开口,声音粗粝难听:“车上坐的可是永丰镇的胡郎中,还有他的女徒弟?” 女徒弟? 李禅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是指自己。 胡郎中在车被拦住时,就已经吓蒙了,此刻战战兢兢道:“是、是小老儿我,几位好汉……” 话未说完,对面二十来人忽然同时扬手一挥,洒出一大片白色粉末。 他们正好站在上风口,顺风位置,粉末被寒风一刮,顷刻扑向车队这边。 骑在马上的七八名士兵猝不及防,瞬间被粉末迷了眼,眼睛一阵刺痛,视野模糊。听见对面有人冲过来,急忙凭听到的动静,本能挥刀。 李禅秀因刚好侧着身,只被少许粉末碰到眼,此刻眼睛微微刺痛。 察觉有人影冲向车这边,他忙攥紧袖中匕首,却忽然,身后又有人来,一记手刀击在颈后,一阵钝痛,眼前陷入黑暗。 来人并不恋战,迅速掳走李禅秀和胡郎中,对车上的物品也丝毫未动。 “走!”那人压低声道,又吹一声呼哨。 随即这群人像风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 李禅秀在混沌中感到一阵颠簸,许是长久以来的警惕导致,他陷入黑暗不久,便混混沌沌,勉强恢复几分意识。 他袖中仍攥着匕首,挣扎着想醒来,忽然隐约听见有人骑着马,压低声音说话—— “四当家,车上那些东西咱们真不要?寨里不是正缺药?” “要什么要?不要命了?”捞着李禅秀骑马的人低喝,“记着,咱们只是来请两位郎中去给二当家的治伤,不是来劫军需,懂不懂?” 李禅秀听到这,却稍稍放下心。原来这些人是要请郎中给人看伤,看来他和胡郎中并无性命危险。 只是这请人的方式有些……一言难尽。 许是知道没有危险,他脑中紧绷的弦骤松,也没了挣扎力量,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就在这群人离开后不久,七八名穿着同样黑衣的彪形大汉又至,为首的那人蒙着面,黑布边缘隐约能看见一道刀疤,周身还带着酒气。 这群人骑马赶到后,一见眼前情形,都愣住。 “不对啊,三当家,这车上没人,那小娘子不在。”旁边人对一身酒气的大汉说。 大汉打了个酒嗝,因傍晚天色暗,还想再靠些近查看。 刚好那七八名士兵这时视野恢复,睁着被粉末迷得通红流泪的眼,一看到大汉等人,立刻骑马提刀冲来,大喊:“匪贼,哪里逃!还不快把被你们劫走的人交出来。” “操!”刀疤脸大汉一看情形不对,立刻掉转马头就跑,边跑还边对手下喊,“快走!咱们来晚一步,人被别人劫走了!” 手下听闻,忙都慌乱驾马,一溜烟跟着狂奔。
第35章 永定镇外, 裴二和李千夫长率军到此,已等候快两个时辰。 裴二骑在马上,一直面无表情, 望着不远处起伏的山脉与长城, 像是陷入沉思。 旁边李千夫长等得不耐,眼看日头已到头顶,忍不住对身旁士兵道:“你再去催催,看是什么情况, 到底还来不来?” 那小兵得命, 身上插着一柄小旗, 忙骑马奔向不远处的永定镇驻地。 李千夫长望着他身影远去,“唉”一声, 转头看向裴二,见对方仍老神在在,这会儿甚至闭上眼, 仿佛老僧入定,十分沉得住气。 “诶, 我说你, 居然一点都不急。”李千夫长说。 裴二缓缓睁开眼,漆黑眸底一片平静,道:“郡守下令联合剿匪, 他们总不至于不来。” “话虽如此, 但一直这么等着也不是事, 这永定驻地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李千夫长忍不住道。 刚说完,不远处的营中终于走出队伍, 最前的人骑马,后方跟着的人扛旗, 人影陆续不断。 李千夫长顿时松一口气,道:“总算出来了,还以为他们是要成亲娶媳妇,等下午再出门。” 接着又忍不住抱怨:“这上头也真是,剿匪就剿匪,非让两个驻地各出一部分人马,这不没事找事? “之前永定驻地剿匪失利,挨了骂,现在又让咱们跟他们一起剿匪,他们能服气?指不定那帮刺头这会儿正对咱们不爽,不然能拖这么久才来? “先前陈将军还说那帮山匪不团结、没拧成一股绳,但我看,咱们也不遑多让,还不如只让我们永丰镇的驻兵去剿。” 不然,说好一起剿匪,他们永丰驻地的人早早来了,永定驻地却半晌才有动静,不是故意为难是什么?总不至于,严郡守没给他们永定镇发公文。 正说着,永定镇的人马很快抵达。 领兵的是名校尉,姓钱,长得倒是浓眉大眼,十分粗犷,上前就先拱手,道:“对不住,诸位兄弟,临行前在军中仔细研究兵法,一时入神,误了时间,这才来晚。” 说完又道:“不过也没法子,那帮山匪实在狡诈,不多研究兵法,做好准备,只知急吼吼往那冲,赶着想立功,反而会因准备不全,吃大亏。这有句话说的好嘛,磨刀不误砍柴工,诸位说是不是?” 嘴上说抱歉,但这话里着实听不出多少歉意,甚至带了几句暗讽。 李千夫长没猜错,这帮人果然心里堵着气,正不爽快。 不过心里有气,找郡守和山匪撒去,冲着他们永丰镇的人撒什么? 李千夫长也很不快,心想,就你这粗犷长相,还研究兵法?研究刀法还差不多。 虽然对方是校尉,但又不是他们永丰营中的校尉,于是他拱起手,当场笑呵呵道:“难怪难怪,听说永定驻地前几次剿匪,都成果颇丰,想必都是研究兵法的益处。佩服佩服,我等实在是急躁了,还要多向你们学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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